屋内是开了空调的,冷气充斥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外面的温度却是炎热的。
白珏僵在原地,心神全部被面前的黑洞死死抓住。那个小小的黑洞像个漩涡一样将她拖入了深深的恐惧,令她想起第一天来时,被机械声音拖入无边无际黑暗的感觉。
后面是什么啊?
会不会有人啊?
直到洞中那一缕缕热气逸散进来,扑到她脸上时,她才恍然回过神,发觉这屋内外的温差。
鼻尖是潮湿的热气,背后却凉凉的,冷风幽幽地刺探到脖子后裸露的肌肤。
自古以来,洞穴就隐藏着人类最深的恐惧,从原始人在野兽的洞穴中寻找食物,到现代人探险的各大着名天坑。
一个洞,藏着隐秘,也藏着未知的危险,让人刻在基因里的好奇与恐惧。
白珏眼睛看着面前的洞,薄薄一层门板,屋内是明亮,门后是黑暗,就这么一层薄薄的门板将光明与黑暗分割,也将已知与未知进行切割。
站在自己屋里,有种一切尽在掌握的安全感,而洞后面,是无数未知的角落,门的旁边不远就是安全通道,安全通道的楼梯里没有电灯,一到晚上就是一条漆黑的蜿蜒不到尽头的楼梯,还有走廊,走廊的感应灯有时候不灵敏,这一头亮了,另一头还是暗的。
现在这个安全的界限被一个小小的洞,黑漆漆的、深不可测的洞打破。
她的思绪也跟着被卷入漩涡,像是不由自主的扭曲,不由自主的飘散。
会不会有人藏在拐角里?
会不会有人躲在楼道里?
白珏一瞬间想了好多。
最后胸腔里不停挑动的心脏才缓缓平静下来,又来了,又来了,身不由己的胡思乱想、草木皆兵。
她是白珏啊,一米八五雷厉风行的白珏啊。
到处都是摄像头,怕什么呢?无论是原身小姑娘,还是她白珏来了以后,都没有与任何人有过节,也没有与任何异性有过度交往。
怎么会有人会躲在暗处盯着她呢?她也不是什么豪门遗孤,更没有牵扯进什么利益阴谋。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的小姑娘而已。
唉。她无声的叹了口气,昨天还以为自己来度假了,现在才发现原来有这种“拖后腿”的体质,她认为是女性天生的生理性质让她变得胆小怕事了。
一个小小的洞而已。
白珏捡起地上的一半猫眼,拧开门把手,咯吱一声,门缓缓打开,门后的黑暗显露出棱角,像雾气一样冷硬又强势地侵蚀进来。
门内的灯光无力地抵抗着楼道里的黑暗,白珏踏出门外,跺了跺脚,声控灯闪了闪,终于亮起。
白色的灯光冷冷投下,驱散了黑暗,只剩右侧的消防通道里还是一片幽黑,白珏下意识不去看那里,弯腰捡起门外掉落的另一半猫眼。
站起身再看了眼白色的灯、白色的瓷砖和白色的楼道,她握紧手里的猫眼,转身半对着楼道,将猫眼塞进门外的洞里。
将猫眼中心的空心圆柱形塞进门洞里,调整好方向,白珏正舒了口气,毫无预兆的,眼前突然黑了下来,声控灯熄灭了。
门正半关着,白珏面对着门,背后是楼道,侧边是深不可测的消防通道,她一只手握在门把手上,一只手按着猫眼,骤然背后的声控灯就熄灭了。
白珏僵住了。
黑暗又一次侵袭着她,上一刻她在明亮的门内隔着猫眼看黑暗的楼道,这一刻位置转换,她站在黑暗的楼道里,透过小小的猫眼看门内的明亮。
猫眼是单向的,在门外只能看到一点白色的光从透视的镜头里传出。
很好,这时候她还可以很冷静的思考。
猫眼没有装反,她僵硬着手拉开门,眼睛不敢乱看,只死死盯着门上的猫眼,门吱呀的声音响起,她才醒过来一般大声咳嗽了一下。
声音在狭窄的楼道里回响,带着突然打破寂静的力量,在空荡荡的走道里来回撞击,终于接收到反应的声控灯缓了一缓,第二下才又亮起。
灯光又驱散了黑暗,白珏背后的肌肉松懈下来,鸡皮疙瘩一样的感觉又争相恐后的复苏。
她回头看了一眼没有异样的楼道间,闪身进了门内,轻轻关上门,她站在原地轻轻舒了一口气,拿着螺丝刀将另一半猫眼拧紧。
终于弄好了。
倒了杯热水,还是差不多的时间,玄关的灯被关上,客厅的灯被关上,卧室的灯被关上。
叁块小小的窗户依次变黑,屋内的人陷入了睡眠。
一个黑色的人影从消防通道里走出来,脚步声几近于无,没有惊动任何一盏声控灯,他站在黑暗里,面对着2301室的门口,看着重新装好的猫眼,一双眼睛突然弯了弯,恶劣的笑意在他的眼睛里闪烁,明明是弯弯的笑眼,不知为何却看起来有些阴森。
黑暗是他的背景,只有安全通道牌子上一丝惨淡的绿色灯光为他的身影镀上幽幽的绿影,他站在楼道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那扇棕色的门,过了片刻他的身影才动了动。
他转身走回安全通道,踏上向上的楼梯,一边走,一边心情颇好的哼着歌。
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
小兔子乖乖……把门打开……
……
这一夜还是睡的不很安稳,白珏疲惫的揉了揉额角,睁开眼时已经七点了。洗漱好了收拾了下,白珏换了身浅绿色的连衣裙,准备去花店。
在路上白珏给家政公司打了个电话,换了个钟点工阿姨。
这两天的睡眠一直不很好,她早上冲了杯咖啡,喝完以后又重新刷了牙漱了口,才将嘴巴里的苦味冲淡,她今天想去约见下市内其他几家大花圃,看能不能换一个更划算的供应商。
到达花店时还是一样的时间,开了门将店内收拾了一下,今天工作日估计顾客也不会很多,她准备十点左右出发,先去城东的花圃转一转。
“姐姐!”送花的小子又来了,“姐姐早~昨天定的向日葵我拿来了哦。”
卷发少年元气满满的打着招呼,怀里还捧着几捆包扎好的向日葵,向日葵橙黄色的花瓣热情地向四周展开,映衬着少年的笑颜,有种朝气蓬勃的感染力。
整个花房的光线都仿佛被这橙黄色的朝阳点亮。
而白珏见了,却也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她还记得昨天的事,决定要冷处理他。
少年见白珏冷冷的样子,一腔热情遇了冷,有点不知所措,可怜巴巴的偷偷觑了她一眼。
白珏垂着眼,手里拨弄了下送来的向日葵。
“那,那姐姐,向日葵我放这了……”少年结结巴巴放下花,又转身去货车上搬剩下的。
来回两次,将供应的花都搬了下来,少年还是试图和白珏搭话。
“姐姐,明天还需要送什么吗?”说着期待的眼睛湿漉漉的看着她。
白珏冷冷的声音仿佛裹着冰的荔枝,清凌凌中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凉意:“不用。”
她像是又划了条界限,昨天的熟稔和友善仿佛阳光下的水迹一样蒸发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不容接近的冷漠。
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嘴,怯怯问道:“姐姐,是我昨天做错了什么吗?”
白珏闻言,双手抱胸,抬起头冷冷的看着他。
少年在这目光下无所遁形,闪躲着她冷冷的视线,反思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让她不开心了。
“是,是小苍兰?姐姐,我……”少年脸颊染上绯色,抬起眼睛期待地看向她,笨拙的试图解释自己的心迹。
该怎么解释呢,是解释自己看到小苍兰,就觉得和眼前的少女一样纯洁美丽,所以苦心培育了好久才兴冲冲送到她眼前。
还是解释自己以后不会再这么冲动了,不会不说一声就自顾自的送她礼物给她添麻烦?
可是,每个理由他都不想说啊。
花刺出来的手指上的伤口,他会掩在背后,不让她看见,所以又何必解释自己为了培育这株花费了多少心思。
而礼物,是他的情不自禁,无法自控。
想要讨好的心无法控制啊。
少年不知怎么说出口,结结巴巴的看着她,水润润的眼睛里透露出的神色近乎祈求。
祈求她开口,祈求她不要如此冰冷不可靠近。
白珏仍旧是静静的,一动不动,垂着眼,冰冷的看着眼前的少年。
冷漠的神色几乎要刺伤少年的眼。
他脸上的薄红在白珏的冷漠下一点点褪去,神色慢慢变得苍白,眼里的光亮也一点点熄灭。
卷发的少年退了一步,嗫嚅道:“那姐姐,明天见。”
说罢期待地看着白珏,白珏仍旧毫无反应。
他失望的收回视线,回到了车上,花圃供应的不止她这里一家,他还有好多家要去跑。
白珏看着少年离开了,这才有些得意,看吧,即使换了个身体,白珏还是白珏,冷处理是断绝这野狗一样妄图染指不可能的事物的最佳方法。
她可真是好心呢,不像其他女人一样嘴巴里吐出一些恶毒的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