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只是差点。”阮筝一下子又觉得他面目凶悍起来,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再看他手中握着的玉箫,也只觉得跟杀人的剑没什么分别。
她一下子想起了这人一箭射穿三皇子头颅之事,这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这人怎么可能是她错觉中那个文人雅士,这根本就是个刀口舔血之人。
他不但杀过人,且定然杀过不少人,他的这双手不仅能握箫更能提剑,一剑下去血浆四溅,阮筝光想想那画面就手脚发凉。
封瀛见她须臾间脸上变了几个颜色,微微皱眉,却并未出声追问,突然低下头去从自己的袖中摸出了一件物什,递到了阮筝跟前。
阮筝看着面前花样朴素到几乎没有荷包,没有立马伸手去接,只是问:“这是什么?”
“你的东西,得了这个你应该会高兴些。”
阮筝心头猛地一跳,立马意识到了这荷包中装的是什么。她赶紧伸手抓过来,打开一看果然便见自己思念多日的羊脂私印静静地躺在其中,一见之下嘴角便飞扬了起来。
这人几次说要还却又不还,搞得她都快对这事儿绝望了。想不到今日无心插柳竟是拿了回来。
只不过如今她虽手握私印,却没了能托付终身之人,一时不免有些感叹,将心中所想吐露了几分。边说还边望向那边的小船,颇为遗憾道:“当真是时运不济。想要的时候不在手中,如今回来了却是无用了。”
“既是无用,那倒不必还你了。”
阮筝一听他要把私印收回去,吓得赶紧往旁边躲。结果忘了自个儿这会儿是在船上,刚往旁边挪了两步便一脚踩空,差点跌落湖中。
阮筝吓得惊叫一声,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手已搁到了她的腰间。对方不过微一用力,就把她整个人捞了起来,重新捞回到了船尾的甲板上。
不同于刚才拉着胳膊的举动,这一番搂腰的动作让两人离得更近了几分。阮筝身子一晃便跌进他的怀里,还未站稳便吓得趴在他胸口下意识地重重喘了两口气。待发现自己此刻竟被人搂在怀里时,不由大惊失色。
她想要挣脱,那搁在腰间的手却未撤去力道,一时间她只能贴着他的前胸胡乱轻扭两下,非但没能令两人分开,反倒更生出几分旖旎的味道来。
要更命的是她方才的惊呼不仅惊动了韩逸和另一艘船上的三个丫鬟,连一直在船舱内说话的刘长墨与沈碧君也探出头来,同时朝这边望为。
那一瞬,阮筝倒宁愿自己刚刚直接跌进水里,也好过当着这么多人的人,被个男人这般抱着。
总有种他不是个太监的错觉呢。
第35章 郎情妾意 女子细嫩的柔荑抚了上来……
阮筝被这么多双眼睛看得尴尬, 身子一缩弯下腰去又跟条小泥鳅似的钻进了船舱内。同船的除了他俩就韩逸一人,他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的,却不知出于什么目的突然撑起桨来, 将船划向了旁的芦苇丛。
这地方遮挡更严实, 小小的船身缩在芦苇丛中,从外面看当真是什么也看不出来。阮筝眼见着那些看热闹的眼神都散了, 这才歪倒在窗边长长地舒了口气。
只是气还没喘匀便见一人蹲在了舱外,挡住了外头的阳光。突然出现的脸吓了阮筝一跳, 她气哼哼地冲对方道:“刚才的事情你不许说出去, 听到没有?若是说了出去, 我便我便……”
“你便如何?”
“我便……”阮筝没好意思说出口, 只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封瀛看了只不屑一笑:“他们都长眼睛,不消我说。”
“那还有别人呢, 谁知道你还有些什么狐朋狗友。你、你不是还在王爷手里当差……”
“王爷,哪个王爷?”
阮筝疑惑地睁大眼睛:“慎、慎亲王,难道不是吗?”
她突然有点紧张, 坐直身子想要站起来,却忘了自己还在舱内, 刚一抬头就撞上了篷顶。封瀛见状出手摁住了她的脑袋, 又把她摁回了蒲垫上。
“坐下, 别乱动。”
阮筝摸着自己的脑袋, 试探性地问道:“你应该还在王爷身边当差吧?若不然那一日你怎么会进宫, 怎么会射杀三皇子?你说过的, 王爷命你为急先锋进宫擒贼, 你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难不成这些都是蒙我的?”
“没有蒙你,我进宫就是为了三皇子谋反之事。”
阮筝长出一口气,摸摸自己突然感觉发烫的双颊:“那就好, 我还当你跟王爷闹翻了。”
“怎么,你怕我得罪王爷?”
“那是自然。虽说你武艺不错人也还算……看得过去,但你与王爷毕竟还是有着云泥之别。他是主你是仆,你岂可不忠于他。”
“我若当真忠于他,岂非要事事都说与他听?”
阮筝立马讪笑道:“那倒也不必。王爷日理万机何必拿这种小事去烦他。”
封瀛似笑非笑盯着她看,突然话锋一转:“你这是害怕烦着他,还是怕于自己名声有损?”
“自然皆有。”阮筝回的有些心虚,“且若是让王爷知道我与你……过从甚密,只怕也不大好吧。”
“哪里不好,你又不嫁王爷,何须管他怎么想。”
阮筝觉得这个死太监当真是胆子大得没边儿,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讲。当下便伸出手来捂住他的嘴小声道:“你说话注意些,小心隔墙有耳。”
你自己死就算了,不要连累我一起啊。
封瀛也没料到她会突然出手,只觉得唇上微微一热,女子细嫩的柔荑已抚了上来,将他所有的话语都封在了口中。
封瀛神情一滞,深邃的眸子一沉,眼神定定地落到了阮筝脸上。很快又低下头去,顺着她的胳膊一路向上,最终停在了近在咫尺的那只手上。
手背处皮肤白皙,手指更是纤嫩异常,丹蔻艳丽直扎眼眸,将这只手的主人的娇俏表现得淋漓尽致。
封瀛只觉喉头一紧,不自觉地轻咳出声。这声音提醒了阮筝,她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讪讪地将手收回,却还是忍不住要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于是开口解释道:“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万一让人报告给了王爷,你小命当真会不保。”
“所以王爷在你心中,便是这般嗜杀冷血之人?”
阮筝以为他又在给自己下套,立马正襟危坐滔滔不绝地夸了起来:“怎么会,王爷是胸怀天下之人,是朝廷的股肱之臣,英勇善战骁通无比,武能杀敌戍边文能□□定国,有王爷实乃有大邺之幸也。”
她越吹越没边儿,把能想到溢美之词都往慎亲王身上堆。反正眼前这人乃是王爷的亲信,当着他的面夸王爷,回头这些话说不定就能落入王爷耳中。她多少也能得点好处。
即便得不到好处也绝不会有坏处。
阮筝说到兴起处两眼放光,竟当真将人人谈之色变的摄政王殿下当成真神一般崇敬。封瀛支着脑袋不曾言语,一直到后来船声晃了一下打断了阮筝的思路,他才逮着这个空隙淡淡问了一句:“听起来,你这是撇下刘长墨,将目标放到王爷身上了?”
阮筝大惊失色,吓得身子紧贴船壁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愿意?”
“自然是不敢。王爷天人之姿英勇无双,岂是小女子可高攀之人?”
“听你这般说,你见过王爷?”
“那倒没有,都是听说而已。”
“听谁说的?”
阮筝被他的步步紧逼搞得有些头大,不耐烦地回了一句:“这些话我大邺朝上下人人皆知,你管我是听谁说的。你这个人怎么这么……”
到底没敢将后面的话说出口,阮筝默默咽了记口水,转身朝站在船头的韩逸道:“还是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我要上岸。”
她这显然是不想再跟自己多聊了,封瀛笑着没有再逼问,只是在韩逸即将将船靠到另一艘船上去时,压低声音问了阮筝一句:“想不想见王爷,改日带你去?”
“不必了,王爷岂是我等升斗小民能随意见的。”
封瀛听出了她话里的敷衍之意,本想寻个机会点破自己的身份,此刻却只眼神一沉,站起身来站在船尾处,目送阮筝落荒而逃般跑回了自己的船上。
逃得这般快,看得出来她当真是挺怕他。或许不是怕他,而是怕他那个摄政王的名头。
封瀛以前从不在意旁人怕不怕他,甚至带兵出征之时要的便是敌军将领听到他名字时吓破胆的那种威势。可他没有想到,如今有一个小姑娘怕了他,不仅怕他甚至还有些嫌弃。
封瀛眉头微蹙,走到韩逸身边吩咐他开船。恰好此时刘长墨正依依不舍地回头望向另一艘船上的沈碧君,一只脚踏上了船头另一只脚却还悬空着。韩逸为难地看一眼封瀛,想要求情却被对方眼中的冷硬吓了一跳,赶紧低头默默撑船。
可怜刘长墨单脚难以站稳,身子晃了两下一屁股跌坐在船头,一脸疑惑地望向韩逸。
韩逸心虚地低头不敢与他对视,倒是封瀛走过去轻摇折肩居高临下望着他,却半点没有伸手扶他的意思。
刘长墨猛然间觉得自己在这位高不可攀的慎亲王殿下身上看到了一点捉弄他的意味,虽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只能自行起身拍着身上的尘渍嘀咕道:“方才对旁人又是拉手又是搂腰的,对着朋友我便是拂手不管,当真是重色忘义啊。”
封瀛瞥他一眼,回道:“怎及某人船内密会,耳鬓厮磨温言细语来得郎情妾意。”
刘长墨语塞,巴巴地跑到韩逸身边问:“到底怎么了,方才阮姑娘是不是给他气受了?”
韩逸哪儿敢接他话茬,生怕火药星子落自己身上,只顾低头拼命划船。刘长墨的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打转,最后指着封瀛咬牙道:“你这般冷面冷情的,也别怪姑娘家不给你好脸色。”
封瀛不理他,自顾进了舱内。刘长墨此刻却是春风得意,硬是跟着也钻进舱内,一见封瀛便劝他:“你若当真有意,还是得放下身段为妙。阮姑娘为人着实不错,容貌才情更是京城女眷中数一数二的,你若依旧板着这么张脸,迟早得把人吓跑。”
封瀛挑眉看他:“既觉得如此好,我便去求皇上替你与她指婚如何?反正她心悦于你,如此倒也是良缘一桩。”
刘长墨吓得连连摆手:“这可玩笑不得,且不说我心中已有碧君,即便没有阮姑娘与我也是清清白白,你从何处看出她对我有意来着?”
“处处都看出来了。”
“那多半也是看中我的医术或是家世了。女子本就活得艰难,这世道比起前朝虽已好了许多,像她们这样的高门贵女却依旧艰难。一朝不慎所嫁非人,这一世便会被彻底毁掉。再怎么鲜嫩如花一般的女子,也要被蹉跎得不成样子。”
他这是有感而发,今日与沈碧君谈过一次后,便愈发坚定了娶她过门的心意。她是他自小便看上的人,绝不能容许她被继母安排嫁给那些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碧君自有我来看顾,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嫁与旁人。至于阮姑娘,那便不是我能左右得了,我听说那日陆夫人对阮姑娘颇为照应,说不定陆家有意与阮家结亲。若真是如此倒也不错。我与嘉元乃是至交,她与碧君也姐妹情深,这样一来她们婚后还能时常见面,真是再好不过了。”
刘长墨想到这一处乐得笑出声来,笑着笑着却只觉周身寒凉无比,明明外面日头正盛,船内却像是结了寒冰一般冻得人直哆嗦。
他忍不住去看封瀛的脸,却瞧不出丝毫端倪,仿佛刚才那一股凉意只是他的错觉。
一时间他也有些茫然,不知是不是自己揣测错了封瀛的心意。这位眼高于顶的慎亲王殿下,不会当真将阮筝当成手下人随意驱使替他办差做事吧?
天底下真有这般不解风情的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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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和沈碧君待船靠岸后,便互相道别上了自家的马车。两人依依惜别,由仆从送回了府中。
傍晚时分阮筝用了晚膳沐浴过后,便趴在窗边一面由青黛拿着木梳替自己梳刚洗好的长发,一面由白苏将一颗颗剥好的葡萄塞与她口中。
而她自己手中则还握着那颗缀着流苏的青绿珠子,时不时拿起来对月赏玩一番。
青黛想得比较简单,只笑着问道:“姑娘是这是在猜这枚珠子价值几何?”
富平侯府也算富贵,青黛跟着阮筝见过不少好东西。但像这样的珠子却是极为少见,对此也无甚研究。这东西有可能价值千金也可能一文不值,但看小姐这般拿着像是极喜欢的样子,青黛也不好妄加揣测。
白苏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她一眼,笑道:“你啊,想得未免也太简单了。这珠子值不值得并不打紧,打紧的是送这珠子的人。”
阮筝本来正在想沈碧君和刘长墨的事情,听到白苏的调侃不由脸上一红。
“瞎说什么,一个太监而已。”
白苏却突然严肃了几分,低头轻声道:“姑娘当真觉得他是个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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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筝像听了什么稀奇话一样地看向白苏,反问道:“莫非你觉得他不是?”
白苏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儿才回道:“奴婢也不确定,只是几次见面,总觉得不大对劲儿。姑娘看那位大人的气度和威势,和宫中的内侍像吗?”
“那倒也未必。虽说戏文里总将太监演得身量纤纤手指拈花,但他们好歹也是男人。像前朝东西厂中也不乏身手不错的宦官。还有那三保太监,你觉得他像是那种掐着嗓子尖声尖气说话之人?”
“那……大约不是。”
阮筝满意地笑了,又拉过青黛来问:“你说,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