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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凛之除了练兵,就是打猎,天越来越冷,他也要给自己和吉海兄妹准备过冬的衣服。天黑之后,是一步也不敢远离萧彧。
  时近年关,人们忙着储冬过年,那些山贼海贼也要过年,他们不事生产,靠劫掠为生。裴凛之认为上次那一小股山贼只是试探,年前恐怕还会遭遇一次更大的袭击,加紧练兵是非常有必要的。
  自从吴家搬过来之后,萧彧就轻松多了。他一动手要干什么活,就马上有人抢去做了。比如编棕垫与蓑衣,由吴家娘子和吴小妹包揽了,砍树剥树皮是吴兴义父子去做的,地里除草浇水也有吉海兄妹和吴家父子抢着做。
  萧彧现在唯一不会被抢走的活就是做菜了,这还是因为鱼儿够不着灶台,没法掌勺。
  萧彧第一次觉得自己清闲了起来,还挺不习惯,总想找点事做。思来想去,决定再去砍竹子回来编竹席,除了晾晒纸张,还能做坐席和窗帘。
  他刚提着柴刀出门,又被吴兴义父子抢去了,砍竹子破竹片都是他们一手包了,甚至连打磨竹片这活都被静养在床的吴大郎揽去了。吴兴义会一点竹木手艺,虽然不太精,但编凉席还是可以的。
  萧彧习惯了忙碌,感觉这样被架空了,便跟裴凛之抱怨:太无聊了,我就想找点事做,怎么都不让我做呢。
  裴凛之含笑道:改日我去刺史府要点书来给郎君打发时间。
  萧彧心说,刺史府能有多少藏书,就自己那个看书速度,够看几天的,算了,还是做一下老本行,去搜罗一些植物来丰富一下食谱吧,于是便带上吉海和吴家二郎上野外调查采集去了。
  在两个本地人的带领下,萧彧找到了不少野菜,但这些野菜在后世也能见到,它们始终没能进入蔬菜名录,想必还是不符合大众口味,萧彧自然也不感兴趣。
  倒是给他找到了野生的柠檬和香蕉。柠檬又小又涩,亟需改良,萧彧折了几根柠檬枝条回去。孟洪家有一棵柚子树,结的果实非常酸,孟思归和吉海吃得津津有味,萧彧享受不了那个味道,他打算将柠檬枝条嫁接在柚子树上,他们都同属柑橘属的植物,嫁接极易成活,看能不能改善一下柠檬的涩味。
  野生香蕉则都是籽儿,果肉极少,跟后世人类熟悉香蕉完全不同,后世都是经过选育和改良的无籽香蕉,通过无性繁殖进行栽培的。萧彧挖了一棵香蕉幼苗回去,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机缘对香蕉进行改良,再吃上一口软滑香甜的无籽香蕉,种一棵聊以慰藉吧。
  他们在山上还挖到不少葛根,萧彧想吃粉条了,没有红薯、土豆、玉米这些高淀粉植物做粉条,用葛根来替代也是不错的。他们挖葛根的时候,无意间找到了一棵野生淮山,萧彧如获至宝,赶紧将块茎刨出来,打算拿回家去栽种,以后菜谱上就能多一道菜了。
  此外他们还挖了不少桑树苗回去,其实村里村外也有不少桑树,但萧彧不是想养蚕吗,桑树自然是多多益善。
  只是这蚕种是个问题,改天上州城转转,如果找不到,就让裴凛之去问薛钊,要是崖州本地没有养蚕的,对面的广州府肯定有吧,以薛钊的人脉,搞点蚕种来应该不难。
  萧彧出去转悠最大的心愿,就是想找点野生水稻,因为杂交水稻的雄性不育母本野败就是在崖州发现的。当然,那只能算是极小概率巧合,萧彧没奢望自己能像袁老那样现在就能攻克那么伟大的课题,所以他寄希望于不同的水稻品种进行杂交,这种水稻的产量也极有可能得到提升。
  在没有红薯、土豆、玉米这些高产量作物的时代,在生产力低下,人类与自然力抗争微弱的情况下,高产水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可能挽救千千万万的生命。
  萧彧在野外奔波了几日,这天吴兴义主动来问,是不是可以做第二批纸了。萧彧才想起来这茬,泡好了当然要做。于是他们开始了造第二批纸。
  这一次经验明显比上一次足,各方面的准备也更充分,尤其是纸浆要细腻得多,抄出来的纸张经过压纸、烘烤,再一张张揭下来晾在竹席上。
  萧彧满怀期待可以收获细腻平整的纸张,结果纸还没干他就发现不对了。竹席编得再平整,依旧也有细小的纹路的,晾晒出来的纸张无一例外都有这样的纹路,萧彧意识到,用竹席是不可能晾晒出平整的纸张的。
  萧彧回想一下自己看过的视频,土法晒纸是放在抹得光滑的水泥墙上,可现在也没法达到这个工艺要求,石灰墙再平,粘上去揭下来就是一层白灰。看来造个纸还挺不容易的。
  恰好这时约的木匠师傅终于到了,萧彧看着给木头抛光用的刨子,顿时福至心灵,既然竹席不平整,那就做木板,这样够平整了吧。
  所以木匠师傅本来打算在萧彧家干三五天活的,最后愣是干了十多天,还是先做晾纸的木板,再做家具。
  木板做好后,萧彧终于造出了平整细腻的纸张,虽然离洁白细腻差得有点远,但对当下来说,已经是中等偏上的纸了。构树纸的最大问题就是颜色不好看,接近于牛皮纸的颜色,看来要造出白色纸张还得从原料下手,以后还得多尝试才行。
  而且这两批纸张的数量不少,萧彧留下自己需要的外,便让裴凛之拿到城中卖了。
  崖州虽然设州郡的历史久远,然而州城设于本岛也才数年时间,州学兴办不久,城内仅有一所州学和一所蒙学,学子也不太多。
  学子不多,纸张需求量也就不大,本地无人懂造纸,会造纸的技艺人也不肯来崖州办作坊,所以岛上所需纸张俱是从对岸的广州府运来。
  纸张渡海而来,损耗大,到了岛上,价格就翻了倍。裴凛之带上自家出产的纸去了城内唯一一家纸笔铺子趣笔斋,先是打听了一下价格,接下来便跟掌柜的谈长期合作,真是论张卖的。
  萧彧听到纸张的价格,非常高兴,唯一不满意的是市场需求量太少了,也就是说造出来也可能卖不出去。好不容易有个生财之道,怎么还发展不起来呢,难道要一直受穷吗?
  萧彧上厕所的时候,看到自己用的草纸,灵机一动,为什么不多做一种规格的纸呢,做一些粗纸,用来裹物、当厕纸都行,做工不那么精细,卖得也便宜些,让百姓都能买得起纸用,这样不就不愁销路了?
  萧彧把自己的想法跟裴凛之一说,裴凛之觉得可行:这样就能直接卖给商铺了,比如医馆、杂食铺,甚至是食肆,都能用得上。
  萧彧没把卖草纸的想法说出来,毕竟纸卖出去了,买家拿去做什么用途全凭他们自己做主:我让你带的东西都买了吗?
  裴凛之将背篓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笔墨砚都买回来了。
  这些东西是给吉海兄妹和孟思归买的,他们已经识字数天了。孟洪教书学,萧彧教算术,现在还在新鲜劲头上,三个孩子学得津津有味,每日用木棍在地上描字,还从未正式用过笔墨。
  这日午后,萧彧在厅内给三个孩子上课,教他们简单的加法。突然听见笃笃声响,他抬头去看,门外探进来一个脑袋,正是本该在床上休息的吴家大郎。
  萧彧没有理会,继续上课,吴家大郎则扶着门,慢慢在门槛上坐下来,倚在门边听萧彧授课。
  下课后,萧彧才去和大郎说话:大郎今日感觉好些了?
  大郎点头:好多了,谢郎君关心。郎君每日都要给他们授课,我听着怪有意思,便想来听听。
  萧彧问到:大郎可曾识字?
  大郎摇头:不曾。
  萧彧说:你想听便过来听吧,我教三个是教,教四个也是教。难得愿意学,顺带教一教并不费多少事。
  大郎喜出望外:谢过郎君。
  萧彧便吩咐吉海去找张板凳来给大郎,板凳是木匠按照他的意思打的,给大郎这种腿脚不便的人坐再合适不过。
  于是他的学生就多了一个。二郎知道兄长能上课,十分羡慕,也想学,但他腿没受伤,是家中的劳力担当,忙着跟他爹砍树造纸,自然是没空来上课。
  萧彧有几次发现他干活之余都在门口张望,知道他也想学,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办夜班。反正夜里时间长,入了夜只能睡觉,便在院子里点一堆篝火,数人围着火堆就着火光听孟洪和萧彧上课。
  除了教识字和算术,有时候也给他们讲古今历史典故。晚上裴凛之也有空,他也能给大家上课,他最喜欢讲历史,尤其是各种战争。
  时至年关,裴凛之担心贼人袭扰村子,便安排操练的子弟轮流守夜巡逻。守夜的子弟巡逻至萧家时,便得知了这里开设夜间课堂,说的故事比卖艺的猴戏人和老人讲古都精彩,听得都挪不动脚跟,在不轮值的时候便过来听课。
  慢慢地,村中人都知道萧郎君夜间在家办学授课,不仅教识字算术,还有故事听。这对娱乐方式极度匮乏的村民来说,无疑是极具诱惑力的,哪怕是不学东西,光听听那些帝王将相的故事也觉得津津有味。
  于是听课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每晚都有一二十人聚在萧彧家院子里听课。萧彧看着火光中那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便在院子里搭建一个土台,台上立一块板子,左右点上松明火把,照亮这一方板子,教人识字、算术。
  每晚一堂书学、算术课,再加一堂故事课。
  萧彧也没指望大家能学出什么名堂来,能学多少都看各人造化,这是一件有意义的事,值得去做。没想到这群学生中,还挺有几个聪慧好学的。
  第16章 过年
  午后的暖阳慵懒地铺洒着,萧彧坐在院子里,将右脚踝架在左腿上,胳膊杵在膝盖上,手托着腮,脸上带着慵懒的笑容,朝着大门的方向:高升了,高升了,发财了,发财了。
  裴凛之正往大门上贴两只雄鸡图,嘴里叼着一串荔枝。图是萧彧这个灵魂画手画的,还别说,就寥寥数笔,两只雄赳赳气昂昂的报晓雄鸡便跃然纸上。
  裴凛之尚未知殿下绘画上还有这等造诣,真是让人时时处处充满惊喜。不过殿下这一通瞎指挥弄得他也糊涂了:到底是高升还是发财?
  萧彧这个小财迷,说明日是元旦,画个大吉大利图,图个喜庆吉利,贴图这活儿交给个子高的裴凛之来完成,自己来监督,贴高了要说高升了,贴矮了要说发财了,过年要说吉利话。
  萧彧哈哈笑:既高升又发财,刚刚好。
  裴凛之将沾了葛粉糊糊的大吉大利图贴上,回头看着他被暖阳笼罩的殿下,心底突然涌出一股暖暖的感动,如果岁月能永远这样静好也好,他愿意守护殿下做这样一个单纯无忧的闲散人。
  萧彧笑得甚是灿烂,鼓掌:甚好甚好,总算有了一点过年的气氛。吉海,二郎,再多砍点竹子,晚上咱们燃放爆竹。
  裴凛之看着他孩子气的笑容,忍不住轻笑摇头,不知道从哪儿学来这么多鬼点子,既要贴大吉大利图,又要插桃符,夜间还要燃放爆竹。
  其实也不怪萧彧变着花样找过年的氛围,实在是崖州的元旦太没有年的氛围了,天气暖得不像样子,皮袄根本就穿不住,日间只能穿单衣了。
  桃花倒是在枝头闹春,家里蛰伏了两个月的蜜蜂又嘤嘤嗡嗡忙碌了起来,待得百花开时,就能收获新鲜的百花蜜了。
  萧彧的记忆中,过年是跟雨雪、阴雨、寒冷紧紧捆绑在一起的,怎么会是这个样子的呢?既然靠天气找不出年味儿,那就自己创造了。
  吴家娘子从灶间出来,问:萧郎君,鱼已经收拾好了,你说那鱼羊鲜该如何做?
  萧彧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我来吧。今日过年,萧彧邀了吴家一起过年,算是答谢他们这段时间的辛劳,虽然平日里他也没少给他们送肉,但一起过年的意义是不一样的,而且过年就要人多热闹才有氛围。
  年夜饭非常丰盛,有裴凛之猎的山羊,这回没有扒皮,只是刮了毛,送了些给孟家和里正,留了一些晚上烤着吃,剩下的萧彧拿来炖一锅鱼羊鲜;孟家回礼了一只大公鸡,吴家娘子杀了,萧彧打算做成白斩鸡,既然缺香料,那就吃个鲜;还有一条红烧鱼,做鱼的酱不是萧彧自己做的,因为制酱至少需要半年,他的酱还在缸里发酵呢,是去胡记粮油铺买来的;清蒸虾蟹也少不了,红通通的应景;还有蒸扇贝、烧兔肉等等,弄了十全十美十道菜,摆了满满一桌子。
  萧彧从未在做菜上下过功夫,到了这里之后,凭着自己的记忆和想象,居然把菜做得像模像样,看来是个天生的吃货。
  对吉海兄妹和吴兴义一家来说,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年夜饭,甚至都想象不出来,年夜饭还能这么丰盛。味道更是从未尝过的鲜美,同样的海鲜,吴家娘子承认她就做不出这么好的味道来。
  满桌子珍馐佳肴配着萧彧亲自酿的糯米甜酒,满桌子人吃得几乎将自己的舌头吞了下去。虽然大家夸得很含蓄,但萧彧看出来大家都很爱吃,几乎所有的菜都扫光了,只剩了那条必须留着的年年有鱼。大家这么捧场,做菜的萧彧当然倍有成就感。
  吃过饭,萧彧拿出几个硬纸包,一一分发到众人手中:今年辛苦大家了,因为有大家的努力,我们才能衣食无忧。这是给大家的压岁钱,压住来年所有的邪祟,希望明年继续风调雨顺,大家平安健康,日子越过越红火。
  裴凛之拿着萧彧给的纸包,顿时有点哭笑不得,他的殿下,居然还给他准备了压岁钱。
  吴兴义捧着厚厚的纸包,沧桑的手有些无措起来:郎君这可使不得。
  萧彧含笑道:如何使不得?多亏了吴师傅和二郎,我家纸坊才能顺利开办下去。明年我打算再多造些纸,人手不够,你便收几个踏实孩子做徒弟,让他们给你当帮手。事先说好,三年学徒,吃住我提供,学成后为我们做三年工,有工钱,出师后三年内不能从事相同行业,但可继续为我们做工,工钱可再加。纸坊就拜托吴师傅了。
  吴兴义看着萧彧,郎君这是要让自己掌管纸坊啊,这份信任他无以回报:谢谢郎君信任,我一定替郎君管好纸坊。
  吴家大郎将纸包塞回来:郎君,我的就不拿了吧。你给我治病,又收留我们,还教我们读书识字,我是一点忙也没帮上,真不好意思再拿郎君的压岁钱。
  萧彧笑起来:都说了是压岁钱,压邪祟的,你腿伤还没全好,最是需要压一压。谁说你没帮忙了,剥树皮、削竹片你可没少干。给你就拿着,不要推辞。好了,年夜饭都吃过了,天也快黑了,我们准备一下,去烤羊肉吧,等天黑了再放爆竹。
  大家对烤羊肉这件事都很期待,因为从未吃过烤羊肉。萧彧指挥大家点上火堆,将树枝串好的羊肉放在火上开始烤。
  他们在院子里生火烤肉的时候,裴凛之出去了一趟,等他回来的时候,萧彧正在给烤得变色的羊肉刷油,油滴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也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裴凛之走过去,从他手里拿过椰子碗和棕毛刷,说:火边太热,郎君去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