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都说她天生就是皇后的命,去了萧彧,又来个萧祎。只有她知道自己过得多惨,萧祎这个喜怒无常的暴君,从来都没给过她半点温存,就更别提能进行灵魂上的沟通了。
这个心思聪慧的女子,在宫中郁郁寡欢,本以为要熬到死那一天了,结果却等来了萧祎下台,她的前未婚夫萧彧回来了,还当上了皇帝,瞧瞧,这是多么大的讽刺!
现在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杜氏自知当初在周家一事上便有些亏欠萧彧,后来又将杜玲兰嫁给了萧祎,尽管他们并非是主动趋炎附势,但也自觉没有颜面去见萧彧。尤其是听说萧彧这些年并没有立后纳妃,他们就更担忧了,生怕萧彧会因爱生恨报复杜氏。
三日后,萧彧终于上朝办公了,被通知上朝的只有从番禺带来那些官员,一个旧臣都没通知。
原本还对萧彧保有一丝幻想的旧臣们这会儿有点慌张起来,萧彧难道不需要世家的力量吗?
不,他需要的,北方各州刺史都还掌握在世家手里。他们不能自乱阵脚,安静等着他来请吧,况且没有他们,广州来的那群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怎么可能管得了这么大一个国家。
萧彧倒是很快就开始召见那些旧臣了,是分别召见的,比如今日,他便召见了司徒杨芃。
司徒是掌管天下户籍、土地、税收等事宜的,也就是闵翀现在管的范畴,所以闵翀也在场。
萧彧让杨芃汇报政务,杨芃混迹官场多年,知道新帝必定会问政务,所以准备倒也充分,带了不少册子前来。
萧彧便开始考校起农事稼穑、户籍赋税来,杨芃借助册子,倒也勉强对答得出来。
等到问完,萧彧突然问:杨司徒贵庚几何?
杨芃一愣,还是说了:臣今年五十有三。
萧彧颔首:原来已过知天命之年,杨大人为朝廷服务多年,劳苦功高,辛苦你了。
杨芃一听,顿时头皮发麻,猜不透萧彧葫芦里卖什么药,他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是份内之事吧,但那是在给他的死对头效力,否认自己没帮萧祎吧,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玩忽职守?
是这样的,本朝中央机构稍有变动,取消三公三司,分设礼、户、邢、工、兵、吏等六部,分掌朝中各项事宜。朝中初定,事务繁多,杨大人年事已高,或恐太过操劳,这位闵翀闵大人就是户部尚书,以后便接管杨大人的职务。杨大人若是不怕辛劳,朝中愿聘杨大人为户部侍郎,协助闵大人打理户部。杨大人若愿意助朕一臂之力,朕自当感激不尽。到建业后,萧彧便改了自称,若是不立威,怕震慑不住那帮老油条。
杨芃心中五味杂陈,新帝居然就这么直接降了自己的职务,还让自己给一个年轻人打下手,但若是不答应,怕以后都没了机会,便硬着头皮说:臣自当愿为陛下效力。
萧彧满意点头:甚好!回头杨大人将户部政务都与闵大人好生交接。天下民生都拜托二位大人了!
闵翀恭敬道:此乃臣的荣幸!
于是从户部开始,萧彧挨个召见各司官员述职,很多人被留了下来,但没有留任原职的,都被降了职,还有一些直接被要求告老了。
倒也不是旧朝的官员能力都比广州带来的差,但这是一个态度,表明萧彧并不愿意供着世家大族。至于能不能重用,那得先考察一下。
这个变动在城内世家大族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新帝似乎并不待见世家大族,他难道就不怕江北各州手握兵权的刺史生二心吗?
萧彧还真不怕,他现在手握三十万大军,又有着广州、崖州、湘州、江州等天下粮仓,北方胡人他都要打,还怕那几个不听话的刺史?
第141章 旱情
通常来说, 只有改朝换代才会出现这么大的人事变动。而萧彧与萧祎之争只能算作兄弟内斗,萧彧取代萧祎,依然是安国内部的政权延续, 并不是改朝换代。
所以那些旧臣想不通,萧彧为什么会动到他们身上。他们不单是萧祎的臣子,更是景平帝萧全的臣子,萧彧就算不看萧祎的面子, 难道也不看他父皇的面子?
萧彧还真不看, 他回来之后, 没有举行祭祀大典, 而是先为自己的外祖父平反,命人彻查当年的叛乱案。
为周起平反,是萧彧给原主的一个交代, 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他并不会顾及景平帝的颜面, 错就错了,绝不包庇姑息。
此事交由刑部彻查, 请裴将军监察。务必实事求是, 切勿冤枉任何一个无辜者,以告慰亡灵!萧彧对朝堂上鸦雀无声的文武百官说, 他知道自己这一查,势必要翻出不少掩饰在平静光鲜外表下的腐烂与肮脏。
裴凛之与刑部尚书万澜同时拱手:臣遵旨!
王启拱手行礼:臣有本启奏:陛下还都已有数日,该举行祭祀大典了。
萧彧看着王启, 说:朕心中有数,但须得等大将军的案子查清之后, 朕才能祭祖, 否则无颜去见母后。
他一定要给原主一个交代, 不能让他外祖一家蒙此奇冤,也要给大将军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在座的旧臣无不惊骇,祭祖这样的大事都要排在给周起平反之后,这事是绝对不能善罢甘休了。
这无异于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块大石,泛起了巨大的涟漪。当年参与周起叛乱案的人头皮一阵阵发麻,该来的到底还是来了。
萧彧并没有急着去动世家大族的利益。还像刚到广州的时候一样,先进行户籍人口统计,丈量土地。
如今摊子太大,萧彧没法全都安排自己人去,便恩威并施,告诫地方官吏:所有人口,无论民籍奴籍,所有田亩,无论公田私田、熟田新田,都得如数上报。如若发现瞒报谎报,便会严惩,子孙后代都将剥夺参加选拔考试的资格。
这个惩罚措施极为严格,对最注重家庭与传承的汉人来说,罚俸、蹲监、丢官都不及剥夺子孙后代的考试资格严重,何至于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就堵上子孙后代的上升通道。
与此同时,朝廷向全国颁发了选拔令:今年十一月,各州举行选拔初考,选优胜者参加明年三月的京城会考,不论出身,能者居之。
告示一颁布,全国的读书人,尤其是岭南以北的庶族子弟无不振奋,终于等到这一天,他们也能参加选拔考试了。
北边的读书人这些年看过不少南边传来的《星火》报,也听闻过南边的选官制度,庶族子弟分外支持这种选官制度,不再以门第来考核,而是以才学来考核,这显然比九品中正制要公平得多。
长久以来,北边的读书人尤其是士族心中都心存着一个极大的疑惑:《星火》报是怎么做到每一份报纸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显然不是靠完美的功底抄录出来的。
但具体是怎么做到的,他们猜想了很久,依旧没能窥破这个秘密。
到建业后,萧彧依旧不打算将活字印刷这个终极秘密公布开来,因为掌握了印刷技术,就掌握了整个国家的话语权。
而目前为止,读书在全国范围内主要还是地主阶层的专利,若是让这些特权阶层掌握了印刷术,那么这个国家的话语权就由不得萧彧做主了,因为就算他有心掌控,只怕也是无力的,他不可能每篇文都去看。
这一点萧彧深有体会,掌握话语权的那群人,只会为自己阶层的利益发声,哪管普罗大众的死活。
现在宣传口大了,萧彧决定增加《星火》报的发行频率,由原来的一月一期改为一月三期,每旬发行一期。并且面向全国范围征稿,这样一来,来自全国各地的稿件与新闻都能刊载在报纸上,让全国各地的人们都能知道。
萧彧本人也不再亲自审稿,而是让身边的人审稿。比如赖峰、向阳、青悠、霜落等人,如今青悠和霜落已经被晋升为宫中女官,专门为萧彧处理文件。
青悠和霜落姐妹是做梦也没想到,她们一个穷乡僻壤出来的青楼女子,最后竟有这样的机缘巧合做了皇帝陛下的女官,这真是何等的荣幸!所以她们也是极其尽心竭力,不遗余力地辅助萧彧。
萧彧与六部官员一样,都在努力适应着新环境和新工作,现在可不比在广州,管辖的范围是全国十几个州,上百个郡县,事务繁多如牛毛。
萧彧已经尽量将工作分摊给了六部,毕竟一个好的领导,要学会用人,否则他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累的。
但治理一个国家,哪怕是有着完美的中央机构,皇帝也是不可能轻松的,比如他面前现在堆着的,便是来自雍州、梁州、豫州等江北各州发来的旱情奏折。
从七月起,长江以北就没下过雨,不少河流小溪都断了流,种下去的晚稻好多都干死了,赤地千里,晚稻看样子要颗粒无收了。
农业从来都是看天吃饭的,哪怕就是工业化之后,农业种植依旧也极其依赖天气,更何况是生产力如此低下的现在。
闵翀说:陛下,北边旱情极为严重,而且还引发了严重的蝗灾。蝗虫过境,寸草不留。真是雪上加霜,恐怕有许多地方会颗粒无收了。
萧彧皱着眉头:蝗虫分布在哪些州?
豫州、雍州两地较多。
萧彧一听,便问:是从北边东西戎传来的吗?
闵翀说:这倒是不清楚。这两地挨着东戎与西戎,估计他们那边也不会少。
萧彧说:命百姓尽量捕杀蝗虫。叫他们别浪费了,蝗虫可拿来食用,可油炸可炙烤。营养价值还挺高呢。
闵翀听他这么说,不禁有些发愣:陛下怎么知道这些?
萧彧说:我与裴将军刚到崖州时,生活困顿,吃过蝗虫,崖州人叫蚂蚱。
闵翀听完笑道:陛下还真是身体力行,臣这就去告诉他们。
萧彧又说:历史上记载,蝗灾多发于天旱少雨的中原地区,而今我们重心南移,这次灾情倒是能躲过不少,东戎西戎恐怕日子不会好过,要饿死不少人。北边恐会有不少难民前来,让边防军好生安置难民,接收之后,便安排到江州与湘州垦荒。反正这两地地广人稀,正需要补充大量人手。
臣领旨!闵翀恭敬答道。
萧彧说:统计受灾灾民,严控地方粮价,禁止暴涨,敦促各地官府守好粮仓。从南边各州大量征购粮食,以备不时之需。今冬恐怕还会有战争。
东西戎是游牧民族,他们恐怕没有储存粮食过冬的习惯,蝗虫吃了草,只怕是他们的牛羊马群也要跟着遭殃了,所以得让边境的守军加强防御。
闵翀说:臣遵旨!
当晚萧彧跟裴凛之说起了旱灾与蝗灾的事,裴凛之听他说完蝗灾发生的地点,便皱起眉头,严肃地说:今年东西戎肯定会来抢掠,我们得加强边疆防御。小彧,我得去北边了。
萧彧忙说:现在还早,东西戎应当不会这么早进犯我们。
裴凛之摇头:不是,我是要去江北训练骑兵。不然东西戎的铁骑一来,我们几乎没有招架之力。
萧彧有点舍不得他,抱紧了他的腰,贴在他胸前:训练骑兵需要你亲自去吗?关山他们不能胜任?他们才重聚多久啊,就又要分离。
裴凛之轻轻摩挲着他的脖子和肩,说:作为三军统帅,我怎么也得替你去慰问一下江北那些将士。
萧彧知道他说的在理:好吧,那你早点回来。
嗯,我尽量。裴凛之当然不愿意离开萧彧,但天下太平不是等别人赏赐的,而是战场上拼杀出来的,他必须要去替萧彧拼杀。
萧彧刚赶走萧祎,便遇到了如此严重的旱灾,建业城中那些士族都有些幸灾乐祸,想要看他如何处理。
民间甚至开始有人传唱民谣,也是讽刺萧彧并非正规继承人,否则怎么一继位就碰到了旱灾与蝗灾?夺取皇位,必定是触怒了天上的神仙,所以才降下如此惩罚。
这种民谣显然是有心人作出来的,要不是反对萧彧的人,要不就是支持萧祎的人。
萧彧也懒得理会,他不慌不忙地从南边调运来了源源不断的稻谷。今年长江以北降水量稀少,长江以南与岭南地区却没什么影响,杂交稻产量持续攀高,完全不用担心受旱灾与蝗灾地区的人会被饿死。
目前应当还不用救济,百姓通常都会留有足够的粮食支撑到晚稻收割。只是颗粒无收的旱情令他们有些惶恐,不过这次官府告示下得早,让百姓不必担心,朝廷届时一定会想办法救助。
萧彧所要担心的是外敌的入侵罢了。
果不其然,就在灾情发生两个月后,东西戎与柔然都派来了使者,要求萧彧如数呈贡今年的岁币,他们缺粮,需要找人来补缺,自然就想到了安国这只肥羊。
萧彧看到这个情况,差点给气笑了,他直接对这几个国家的来使说:那是萧祎跟你们签订的盟约,跟我无关,让你们皇帝去找他兑现,不要来找我。
来使明白了萧彧的意思,他不承认以前签订的盟约!
第142章 买马
东戎来使说:皇帝陛下, 贵国与我们东戎的盟约是先皇景平帝时候签的。你们汉人说父债子偿,总不能赖账吧。
萧彧冷笑一声:当初贵国与先皇签订盟约的内容特使可还记得?两国永结盟友,若他国进犯安国, 东戎必当出兵相援。结果呢?贵国三番五次看着西戎与柔然进犯我大安疆土,屠戮我大安子民,却始终袖手旁观,甚至祸水南引。你们早已背信弃义, 还有颜面让朕父债子偿?
萧彧一席话, 堵得东戎来使哑口无言。
萧彧又看向西戎使者:朕的三弟越王萧胤, 在贵国为质, 现在朕想问,能将越王放还了吗?
西戎使者呐呐地说:越王爷已经染疫故去了。
萧彧怒目而视:我们将好端端的王爷交到贵国手里,结果你现在跟朕说, 他已经亡故了!你们就是这样对待安国的王爷的?!
西戎使者分辩:越王爷是得天花去世的,这病我们也无能为力啊。请陛下恕罪!
萧彧闭上眼睛, 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这就是你们保护不力。朕要求贵国对我们的损失进行补偿, 将南郑县归还给我们, 一位王爷换一座城,不为过吧?
西戎使者简直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是来讨债的,怎么反而变成被要债的了呢?安国这新皇帝看起来漂亮无害,但态度却极其强硬, 看样子不是个好糊弄的。
不过也不必担心,不听话不要紧, 那就打到听话为止, 他打着哈哈:皇帝陛下说笑了。
萧彧冷冷瞥他一眼:朕是说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