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要教化,也非一朝一夕能教化得过来,至少需要数十年,才能将戎人彻底同化。
而这些刀口上舔过血的西戎将士,绝对是最大的安全隐患,留不得。
萧繇见他始终不开口,便说:将军,你何时如此犹豫了?你不方便动手,我来!将来皇兄若是怪罪下来,自有我担着。
裴凛之说:驱进黄河万万不可,下游的人还要生活呢。
萧繇听他的语气是松了口,便笑着说:那就不赶到河中去。我去处理吧,裴将军你就当不知道。
萧繇出去后,吉海问:师父,这事怎么与陛下汇报?
裴凛之看着他:吉海,你认为师父这样处理合适吗?
吉海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合适,就如同师父说的那样,如果是我们的人被抓了,西戎兵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甚至可能被啖肉饮血。
裴凛之颔首:对,北方的胡人与你们是不同的,他们是天生的杀戮者。就算要教化,没有数十上百年也是完不成的。这话显然是安抚吉海的。
过了一会儿,吉海问:师父,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裴凛之说:停下来休整,受伤的将士需要休养。刚缴获的马匹需要训练磨合,你也看到了,西戎多骑兵,步兵打有准备的仗时,尚能以阵法取胜。设若对方轻骑来袭,我们来不及结阵,那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我们必须要将缴获的马匹训练成骑兵。
吉海抱拳单膝下跪:师父,我愿意领一支骑兵。
裴凛之说:可以,先去清点马匹和将士,抓紧时间操练。
是!
军中远不止一万骑兵,裴凛之早就预料到跟戎人交战会出现缴获马匹的情况,训练的时候就已经培养出了三万骑兵,只是还有两万骑兵没有坐骑罢了。
如今新缴获了那么多马匹,这些将士总算能够成为真正的骑兵了。不过马与人还得好好磨合一下才行,这才是操练的目的所在。
裴凛之给萧彧写捷报的时候,决定不跟他汇报俘虏一事,只报告好消息,那些被杀的俘虏,就当是在战场上歼灭的敌人。萧彧太过仁善,知道这桩事后肯定会难过。
穆坤带领两万残兵仓皇逃回长安。西戎皇帝元坦震怒不已,战神穆坤都败了!简直是岂有此理!安国军队到底是什么天兵天将,居然连穆坤都会吃败仗。
穆坤作为战神,从无败绩,是以深得元坦恩宠,平日里嚣张跋扈,从不将其他同僚放在眼中,此时他吃了败仗,幸灾乐祸的人自是不少:穆将军,定是你掉以轻心,太过轻敌,才吃了败仗!区区安军而已,竟然白白牺牲了那么多将士与战马。
穆坤闻言狠狠地朝说话的人瞪了一眼,说:贺大人,你休要血口喷人!自从萧彧取代萧祎之后,安军实力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他们还有一种极为怪异的兵器,从前在上洛郡的时候遇到过,用一种能发出巨响的东西将城门直接轰开。
元坦变得严肃起来:此话当真?可看清那是何种兵器?
穆坤摇头:臣不知,未曾得见。
元坦接着问:上洛、潼关以及潼关城都是用同样的办法破城门的?
穆坤说:正是。
元坦脸色突然变得有些苍白,额头上也开始冒冷汗:你的意思是,将来长安城也逃不开被破门的命运?
殿上无人敢说话,大臣们也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潼关已经丢了,接下来就该是长安了,安军真如穆坤说的那么神吗?若真是那样,长安是不是也危险了?
过了一会儿,穆坤开口说:陛下,臣愿意誓死守护长安,不给安军破城的机会。
元坦冷冷地说:你最好如此!去查一下,到底是何物接二连三破了城门!
穆坤答:遵旨!
一位大臣提议:陛下,安军来了十万大军,如今已经逼近长安,若是等安军到了长安,一切便都晚了。臣以为,穆将军应当趁安军未到,率大军出城迎敌,将安军击溃于长安城外。
穆坤气得简直火冒三丈:陆大人,如今我手中仅有两万将士,这是打算叫我们去送死吗?
陆大人说:先前穆将军不是说敌方阴险狡诈,你失了先机,才落得如此溃败。对方既然是步兵为主,若是没有准备,是无法短时间内结阵的,将军可以率轻骑去偷袭。
穆坤说:问题是安军也有骑兵,况且我们丢了那么多马,安军至少也有两万骑兵了,如何有神算?不如等大军回来再作商议。
陆大人冷笑:穆将军素来以战神著称,从未吃败仗,如今败了一次,便被吓破了胆。以少胜多不是将军的长项吗?面对安军,就如此不堪一战了?
元坦烦躁地起身,说:穆坤听令,自今日起,便于长安城外驻守,没有召唤,不得入城!
穆坤听完,知道皇帝开始怀疑自己,只得恭敬答:遵旨!
第173章 决战
建业, 太初宫。
萧彧一手背在身后,伫立于檐下,望着庭院中淅淅沥沥的秋雨,一阵凉风吹过, 一片泛黄的银杏树叶伴着风雨掉落, 悠悠飘于地上。
他微微叹气, 不知不觉中, 秋意已然这么浓了,不知道秦州有没有下雨, 凛之和将士们的衣被是否能够御寒。
闵翀从外面进来, 远远地就叫了起来:陛下!
萧彧闻声急忙转过头:腾云来了。可是军情到了?
闵翀快步走到萧彧跟前, 喜形于色:正是, 裴将军的捷报到了, 潼关拿下了,大获全胜。
萧彧面上大喜,伸出手来:太好了!快拿来我看看。
闵翀将信递到他手里, 注意到他略显单薄的衣衫, 便关切地说:陛下回屋去吧,你穿得少, 容易感染风寒。你们几个也太不懂事, 怎么都不知道给陛下拿个披风。他有些严厉地责备一旁的内侍。
萧彧闻言,摆摆手:无妨, 是我不愿穿。春捂秋冻, 不碍事, 没那么容易感染风寒。
他转身朝屋里走去, 一边走一边拆信。裴凛之捎回了两封信, 一封是捷报, 报告军情的,一封是家书,特写了陛下亲启。
萧彧从已经打开了的捷报中拿出信纸,一边看,嘴角忍不住上扬,己方以极小的伤亡攻克了潼关,歼敌近三万,还缴获了一万多匹战马,大获全胜。
萧彧兴奋得仰头哈哈大笑:太好了,太好了!咱们赢了,而且伤亡极小。
闵翀抱拳: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拿下长安指日可待了!
萧彧说:对了,军中的棉衣与棉被都送过去了吗?
闵翀说:陛下放心,都送过去了,此时想必早已到了,不能让将士们穿不暖睡不好还要打仗,那便是我们失职了。
有腾云在,我便安心多了。前方有凛之,后方有你,你们都是安国的定海神针。萧彧欣慰地说。
闵翀笑道:还是陛下治国有方。
萧彧哈哈笑:那也还是多亏了你们。今年秋收的情况如何,统计出来了吗?
闵翀说:已经出来了。广交崖三州不受影响,益州与宁州影响也不大,其余各州多少有些影响,粮食减产三成左右。
萧彧说:那还好。尽量调控地方平衡,粮食产量不足的地区从足够的地区调配,控制好粮价。
闵翀笑道:陛下不必担心,此事我已安排妥帖。
萧彧满意地点头:大战在即,西戎成败在此一举。吐谷浑不知是否可靠,凛之又调了七万兵力前去长安支援。东戎这边也不能掉以轻心,我打算派关山过去驻守。京城的防御交给赖峰,还需要你协助一下他,可以吗?
闵翀虽是户部尚书,但带兵打仗的经验不输于任何武将,是典型的文武全才,裴凛之与关山都不在的时候,他便是萧彧最倚重的对象。
闵翀满口答应:可以。陛下让关山去守边境,是担心东戎会与西戎结盟?
萧彧点头:西戎如今受双面夹击,元坦多半会放下成见请求与东戎结盟来对抗我们。就看元崧与慕容敢怎么打算了。
闵翀听到这里,说:我倒是觉得,东戎不会出兵。他们会静观其变,做捕蝉的黄雀。
萧彧皱眉:那我们就要更加防范了,不能在最后关头被人摘了桃子。
萧彧知道,东戎肯定是会有所动作的,元崧和慕容敢都不蠢,他们必定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西戎一旦被灭,下一个便是他们东戎。
如果东戎这个时候不顾一切打过来,己方的压力还挺大的,因为主要骑兵都被派到西戎去了,靠步兵对抗东戎骑兵劣势相当明显,所以他才要将关山派出去。
萧彧说:柔然应当是最不想东戎与我们交战的,一旦交战,他们的茶叶来源就断了。所以我打算派人秘密出使柔然,只要东戎敢动我们,便让柔然攻打东戎。
闵翀抱拳拱手:陛下此招甚妙。合纵连横,彼此间互相牵制,方能达到某种平衡。
柔然虽然也是潜在的敌人,但现在并没有被萧彧当成真正的对手,毕竟中间还隔着东戎,况且柔然人居无定所,占地面积虽广,人口却非常有限,还常年在塞外活动。
只要柔然人退到长城以北,两国便能和平共处,以后依旧可以在边关开设边市,进行商贸往来。
安国国力若非达到鼎盛,萧彧也无统一整个东亚的打算,一切都得慢慢来。
裴凛之的家书是闵翀离开后才打开的,除了嘘寒问暖,倾诉衷肠,还写了潼关之战的详细过程,以及当下战况的分析与预测,末了还分享了秦州的风物人情。
八百里关中,一马平川,天高地旷,有苍凉厚重之感,秦汉故都,果真名不虚传,君定然会喜欢。君若迁都,吾观长安甚好。待吾为君拿下三秦大地,届时与君驰骋旷野,饮马河川。
看到信中的描写,萧彧不禁充满了神往,来日一定要将都城定于长安。他提起笔,给裴凛之回信。
正写着,大勇匆匆忙忙跑来,站在门外,难掩激动地说:陛下,小春生了。
萧彧停下笔:生了?儿子还是闺女?
大勇笑容灿烂:是个闺女。
萧彧大笑起来:好哇,咱们宫中可算是添口了。去库房领二十两银子,是朕送给她们母女的营养费,买点好吃的给小春补补。
谢过陛下!请陛下为小女赐名。
萧彧想了想:起名当是长辈的职责,朕就不僭越了。你们夫妇做主即可,若是觉得不满意,请闵大人帮忙起,他相当于你们的长辈。
大勇与小春都是闵翀收养的,闵翀才是他们最大的恩人。
大勇一听,便说:好,卑职这就去请闵大人赐名。谢过陛下!
萧彧看着大勇离去的身影,嘴角扬上去,就该是这样嘛,增丁添口,生生不息,传承不绝。他要将这个喜讯告诉凛之才行。
稍晚一点,关山应召进宫,听说要去镇守边关,他毫不迟疑地答应下来。几人又认真商议了边境军情,讨论可能发生的种种状况。
结束之后,关山欲言又止,萧彧说:关键句有话就直说。
关山说:陛下,臣还有一事相求。
萧彧说:你尽管说。
关山脸上露出有些羞涩又幸福的笑容:内人怀孕了,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希望陛下能帮我照料一下家中老少。
萧彧十分惊喜:真的吗?恭喜啊,你也要当爹了!大勇才刚刚生了个女儿,这可真是双喜临门哪。
关山的嘴角下不去:真的?今天生的?
对。你只管去吧,朕会好好照看你的家人。萧彧说。
赖峰拍了拍关山的肩:可以啊,要当爹了。
闵翀在一旁说:哟,关将军也要当爹了啊。苏大人怀几个月了?我今日怎么见她还在上衙?
关山笑笑:四个月。内人说她觉得身体无恙,也没有太大的妊娠反应,就一直都上着衙。
萧彧笑道:就上着吧,有点事做日子容易打发,腾云关照点让她别太辛苦了。等到临产前一两个月便休产假,休上半年,再回来上衙。什么时候休假,苏大人自己看着办,关山回去同她说明白即可。
关山忙拱手作揖:谢过陛下!大哥,我们去交接一下军营中的是。
赖峰点头:好。
闵翀起身:那臣也告退了。
萧彧说:去吧。
待众人都退下去了,萧彧高兴地对身边的向阳说:这接二连三的添丁,真是喜事连连。
向阳笑了笑:前线大捷,宫中又添新丁,确是喜事连连。
萧彧斜眼看着他:关山都要当爹了,向阳你都不着急?
向阳淡淡一笑:我为九哥感到高兴。
萧彧只好低下头,对牛弹琴,算了,不说了。
与赖峰交接完毕,关山便带着亲卫出发去了豫州。豫州离东戎都城洛阳近,大军驻扎于此,足以对东戎造成一定的威慑。
同时,萧彧也派出了使者,去拜会柔然可汗,与柔然结盟,牵制东戎。
秦州前线频繁传来军情,裴凛之为了消耗西戎骑兵,经常小股军队去偷袭西戎军营,还常常能获得不错的战果。
这也是迫不得已的事,西戎骑兵十万,已经被消灭三万,余下尚有七万,而安国骑兵仅有三万不到,实力相差悬殊,就算有吐谷浑在西线牵制,估摸着安军也要对付五万左右的骑兵,这对安军来说,是个巨大的压力和威慑。
到十一月下旬,西戎大军集结。安军援兵也赶到,十七万安军与十二万西戎兵在长安城外对峙,大战一触即发。
虽然人数上安军略占优势,但西戎有五万骑兵,且都是精锐,所以这是一场异常难打之仗。
萧彧早就得知裴凛之的行军计划,从十一月下旬起,便开始坐卧不安。裴凛之身经百战,但这一回,是他面临的最大一场战役,也是最难一场战役。
这一仗必须要赢,并且希望伤亡尽量要少,凛之和萧繇他们也不要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