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年,先帝曾说过,他的后宫中具将帅之才的是一女子,具宰府之才的是一哥儿,双杰在君侧,大周何愁不兴?这位有将帅之才是女子便是指的太后,而那位宰府之才是哥儿便是当年的孝慈太君。
那时候,他们最初也曾互相欣赏,后来为了在后宫生存也有争斗,不过最终孝慈死于刘妃之手,而太后则是灭掉了刘妃!
如今想来,先帝那句话不无道理,若高李联合大周何愁不兴?!只不过前朝到底没那个时机,可是嘉懿朝的形势却又不同。
高悦刚刚说敬她如母。
据太后所知,高悦在进宫之前,在江南高家是嫡母身死,继母不容的尴尬处境。高家家主,念其自幼便生得聪颖灵仙,这才选了送进宫来做伴读。想来若是他亲身母亲还在,恐怕也绝不会舍得自己那样可爱的孩子十来岁就离开身边千里赴京的吧?
只不过,这些年高悦在后宫一直沉忍,高家在京城也只有一位做侍郎的表叔,高家的势力依旧盘踞江南,说起来这里面也未尝没有避李家锋芒的用意。如今,那位表叔调到了蓟城,整个津州都是李家的地盘沽城有镇东军,津州刺史又是和太后娘家沾亲带故的姑爷,蓟城的形势一直没有明朗,何不借此机会
太后想到此便笑了,她安抚地拍了拍高悦的手,道:你放心,哀家绝不会姑息大厨这等背主求荣的奴才!这件事,哀家定然会给你做主!
高悦闻言,连忙又要行重礼,被太后一把拉住,就听太后又道:这些年你一直在宫里,还没出宫去看过家人吧?如今你晋封大典也快到了,出宫呢,倒也不甚方便,不如趁此机会,接家里人进宫来住几日,也好叫他们放心。
高悦忙道:还是您疼我,谢太后恩典!
好啦,那厨子是个不懂事的东西,哀家再给你换一个更好的!太后望着高悦,脸上笑得越发慈爱。
周斐琦闻言,却笑道:母后何必这么惯着他?如今他在极阳殿住的时候多,再配个厨子也是放在景阳宫里,无所作为,依朕看,还是暂时不给他了!
太后看了皇帝一眼,也不知看出了什么,只笑道:那就听你的。
说起来,太后真不愧是先帝钦点过的具有将帅之才的女子,加之她这些年浸沉宫斗,那一手四两拨千斤玩得是真溜冷宫庶人林敬之之死,后宫众人尚且还在议论纷纷,一道太后谕旨便直接给这件事盖了棺定了论
景阳宫御厨口口伙同冷宫看守口口和口口残害朝廷忠良之子林敬之,现以查明其三人为前朝刘氏余党,此案已交大狱审理,要犯三人秋后问斩。
这道旨意一出,后宫再无人议此事。毕竟刘氏余党谁都知道特指刘太妃,也就是九殿下周斐珏的生母,现在九殿下还在后宫里住着呢,虽说不再住霁和殿了,搬进了永寿宫,但说得多了难免会传进九殿下耳朵。他就算再怎么,如今也还是这宫里的一位主子。
再一点,那刘氏余党是一般人敢随便提的吗?那可是曾经正儿八经造过陛下反的逆贼,这件事要是还能由着他们随便哔哔,呵呵,自己真得好好掂量掂量有几颗脑袋够砍得了!
高悦当晚回到景阳宫,听说这太后下了这道旨意,只感慨了一句姜还是老的辣。这道旨,直言三人秋后问斩,也就是说大厨服不服毒都是死,如今他自己服毒了,随便人们怎么说畏罪自杀也好,死前抹黑也罢反正他是反党逆贼他说什么谁敢信啊他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变化!
而林敬之在这道旨意里成了忠良之子,也就是说,林刺史在太后心里依旧是忠良,虽然他死了一个儿子这个儿子之前犯过大错,如今虽死却又为其父博来一个忠良之臣可见太后还是认可林刺史的。
在此之外,太后提醒高悦接高家人进宫,说白了不就是在点高悦事情的真相要让该知道的人知道,这个该知道的人自然是指如今已赴蓟城任职太守的那位表叔,太后出面为高悦摆平了诬陷之事,那么表叔是不是也看在李家的面子上,多少给忠良之臣林刺史些面子呢?
蓟城啊,就不要斗得那么狠了呗,如今各路势力虎视眈眈,高、林两家,在李家的地盘上就握手言和一起干大事不好吗?
周斐琦这日没回极阳殿,也跟着高悦住在了景阳宫。他听高悦感慨完后,便笑了笑,道:刘氏余党也就是在用这一回,下次再有这种事便不能再拉出来挡箭了。
高悦点了点头,说:的确,逆贼频出容易人心惶惶,不过,太后这次四两拨千斤确实用得漂亮。
周斐琦道:李家世代军旅,幼时子女皆熟读兵法,太后之才,不在其兄镇国公之下。
哦,这么说,还是巾帼不让须眉了?高悦挑了挑眉,毫不掩饰他此刻对太后的欣赏。
周斐琦道:她做太后确实屈才。
高悦见周斐琦好似在回想往事,看他表情也知道那定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便转而问起了别的,道:你之前说有暂缓之计,可有想好如何部署?
已经部署完了,过来天你就知道了。
说到这个,周斐琦忽然一把拉住高悦的手,用力一拽将他拽到怀里来,搂紧了深吸一口气,埋首于他的背上,蹭了好一会儿,才再度开口,说:以后还是跟我回极阳殿住吧?
高悦道:这一局,咱们才刚稳住了一角,若不趁机拆线,却退守瓮城,恐怕再出来时,那暗手不知又布下了多少坑儿等着咱们踩。我就住在景阳宫吧,还能趁机再找找线头。再说,这局你还看不出来么?有人在用我试你的底限,若是让他们摸清这个,到时候我只会更加艰难,弄不好就随时身穿蜂窝袍子了!
那我也帮来景阳宫好了。周斐琦小声说。
高悦又气又笑,无奈道:那和一起住极阳殿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啊,周斐琦理直气壮,极阳殿是龟壳,你这儿是龟壳外,你刚才说的。
高悦:
瓮城就瓮城,他是怎么联想到龟壳的啊?
周斐琦见高悦不说话了,便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哥,我有点儿困了~
高悦能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嘛?但是,他今日还有计划内的事情没干完啊,便说:那你先去躺着吧,我还要加会儿班儿。
周斐琦愣了下,随即被高悦这个加班的说法逗乐了,问:你要干嘛啊?我这个皇帝都没你勤劳了!
高悦推开他,重新在书案前坐好,说:做一份财务报表的表格模板,你明天上朝就可以拿给户部用,让他们先研究,看看他们自己能不能看明白,这表格的好处,这样再有不懂的来问,讲解和接受起来都更容易。
高悦说话时头也没抬,周斐琦却被这话暖到了心里,尽管高悦没有明说但他知道,高悦会不惜加班也要把这表格赶出来,不是为了户部用着方便,只是为了他这个皇帝审阅的时候看着方便。如此细心体贴的悦悦,怎么可能让人不爱呢?
周斐琦再也不嚷嚷自己困了,凑到高悦身旁,耐心地帮他打起下手来。
同时,他看着高悦,想着今日之事,只觉得自己应该更加爱护他才行。
这晚景阳宫灯火通明,因皇帝陛下歇息在此,就算白天出了大厨那事,宫人们却也还算安生。加之太后那道懿旨,如今的景阳宫众人过了初时慌乱,反而也看清了一些局势,陛下宠爱毕焰君,不是一般的宠爱,太后挺他们毕焰君也不是一般的力挺!
如此形势下,他们这些宫人还有什么理由不好好追随高毕焰,而胡乱听信什么流言蜚语,心性摇摆,耽误自己的前程呢?!唯有尽心尽力好好服侍,与他们毕焰君同进退,才是最好的出路啊!
小福子和小幸子尤其想得明白,今天下午出了大厨那个事之后,他们眼看着景阳宫人心浮动,可真是没少做动员工作,如今事情解决,两人首在寝殿门外,这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当然,经过今天的事,他们也看清了一些人的本性,这会儿两人正小声的嘀咕,这宫里的人谁能留,谁不能留,谁能重用,谁需要转职
这些小事,他们可不想自家主子操心,总觉得现在的主子每日和陛下在一起,所作所为似乎都是他们根本不懂的那种顶顶重要的大事。他们作为主子的贴心小太监,自然就要主动将景阳宫的一切搭理好才行,不然,怎么能配得上这么优秀的主子呢?
这一晚,景阳宫住寝殿里如何笙箫暂且不提,景阳宫后面的良人所鸡飞狗跳却不得不说一说
在齐鞘看来,乔环最近真是越来越过分!今日景阳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然一直没有露面,不露面也就罢了,时近亥时才回来,回来还带着一身酒气,醉醺醺的又笑又哭,这特么就有点儿忒过分了!
齐鞘和乔环从颐和轩一直一起住,又一同搬来良人所,这几年乔环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怎么会不清楚!别看这家伙平日里见人就笑,视画如狂,看着乖巧又懂事,实际上他的本质真得既是戏精又好吃懒做还嘴馋得一匹,那一身缺点若要齐鞘细数他真能说一晚上不重样!
今日景阳宫出了这事,在齐鞘看来乔环不露面肯定是胆小怕事怕受到牵连不定跑哪儿躲清静去了。可你躲清静就躲吧,倒是正点回来去关心一下高悦也好啊,最起码这家伙还吃了人家景阳宫那么多天的饭呢!可你看看,这家伙都干了什么?他竟然跑到外面不知跟谁一起喝成了烂醉!
喝醉就喝醉,你倒是老实点儿啊?他倒好,醉得耍起了酒疯!!尼玛,大半夜的,你高声吟诗是想闹哪样儿?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这副丑态是怎么滴?
这要是前边只有高悦也就罢了,可今日陛下也在,让他知道乔环这副烂德行,齐鞘都嫌他给良人丢脸。因此,乔环刚进良人所的院子,才高声念了一句诗,齐鞘就从自己屋里回来了,指着两个扶着乔环的小太监道:赶紧把他的嘴给堵上!陛下在前殿休息,别再被他给扰了!
小太监是乔环的太监,日常也没被齐鞘指使过,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齐鞘便直接上手,拿出自己的帕子,一下就塞到了乔环的嘴里,又对小太监道:赶紧扶屋里去!烧些热水来,再弄碗醒酒汤!
说心里话,齐鞘其实并不想管这个德行的乔环,但是,今日不同往日,他看了眼另一个扶着乔环的小太监有些面生,便问了句:你是哪个宫的?
那太监忙道:奴才是颐和轩的。我家主子是百羽尚人。
齐鞘点了点头,又问:你怎么送乔良人来了?
小太监道:乔良人今日和我家主子品酒论诗,论了一整天,这不,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唉,我家主子不放心,便着奴才来送送他。
哦,齐鞘心想,我当你是到哪儿野去了原来是去了颐和轩,这些日子他总去找你家尚人,倒是没见你家尚人来这边坐坐呢?
小太监就笑,道:我家尚人不敢随便走动,怕自个不懂宫中礼数,冲撞了哪位贵人,便不大出门。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可是齐鞘看着这个小太监不知为何怎么都觉得有种异样之感萦绕心头,他也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就是这宫里的太监好像很少有像这个小太监这般答主子问也能如此不卑不亢又从容不怯的吧?
而且这小太监自打进门后,见了他这位良人好像至今还没有行礼吧?
奴才如此,那主子想来也确实是不懂礼数!
至此,齐鞘不免就多看了这小太监几眼,这一看就发现这个小太监生得尤其机灵,一双眼睛亮若星辰,看起来就是个有心机的主儿,便又多问了一句:你叫什么?
那小太监又一笑,道:奴才叫小盏子,一盏灯的盏。
哈,齐鞘笑道,这名儿不错,谁给你起的?
小盏子却垂下了眼眸,唇角微微向上弯起,道:自然是我家主子。我是跟着我家主子入宫的。
齐鞘便没再多说。据他所知,四番除了高山国那位公主的侍女,其余三国送进来的哥儿原本身边配的太监出身多是从那些国家的后宫里选出来的,想来这个小太监在他们原本国家的后宫里身份地位应该不会太低,这就难怪刚才他能那么从容地回自己的话了。
齐鞘回身对身后的小太监道:你去帮一下小九子吧,我看他一个人伺候不了乔良人。转头又冲那个小盏子道:这儿没你事了,你回去吧。
小盏子便躬身退了出去。
他走了后,齐鞘的贴身小太监小六子道:这人一点儿规矩不懂,都不知给良人你行个礼再走。
可不是么,说话的是乔环的贴身小太监小九子,反正他主子现在罪了,他这些天心里的不满终于可以说了,趁这机会就道:这个小盏子跟他那主子一个样子,半点儿规矩也不懂!齐良人您是真没看见,那个百羽尚人坐没坐相,吃没吃相,行止粗俗就像是个野人,真是白瞎了那张脸!就他还妄想中秋和陛下一起吃月饼呢,我呸!
什么?齐鞘微微一愣。
小九子道:我听他这两天一直念叨,中秋定要和陛下一起吃月饼!还有那个只会哭的月尚人,也吵着要陛下陪他吃,今日估计我家主子也是看不过去了,便跟他下了赌注,就行酒令,若是我家主子赢了,百羽尚人就要放弃中秋勾搭陛下的事情,反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齐鞘闻言,看着烂醉如泥的乔环,忽然品出了一点其他味道,他问小九子:那你家主子最后是赢了还是输了?
小九子脸一垮,道:您看他喝成这样也能猜到了,当然输了啊!不过,主子输了好像挺伤心的,刚才回来的路上,他抱着一棵树,哭了好久呢!
第59章 白露三候
乔环抱树哭这事吧,齐鞘想象了一下,只觉哭笑不得,大约还是耍酒疯的概率更大些。不过,那几个番邦的哥儿为什么都要挣着在中秋和皇上吃月饼这个,就值得齐鞘在意一下了。
说起来,若非如今高悦得了宠,齐鞘压根儿对皇帝宠爱谁不感兴趣。他本人是绝对不想跟任何一个男人过日子的,这一点从他阿父被齐家那个男人折磨死开始,就在他的观念里根深蒂固了。也因此,齐鞘痛恨这世上一切男子,并不会因某人是皇帝有什么特殊待遇。
但如今不同了,他眼看着高悦和皇帝走到了一起,做为高悦的铁杆好友,他心里是希望高悦幸福的,当然这份幸福最好是建立在皇帝能够洁身自好别弄出个移情别恋惹高悦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