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齐鞘也明白,让一个皇帝做到这一点儿恐怕比让普通男子做到这一点要难得多。但话说回来,若皇帝真为高悦做到了这一点,那他也就不用替高悦担心了。
眼下,在齐鞘看来,皇帝能不能经受住这个考验还有待商榷,所以那些番邦的嫔妃要勾引皇帝一起吃月饼齐鞘既然知道了,自然难免替高悦留心。
于是,他又问小九子:番邦那几位尚人为什么要和陛下吃月饼?
小九子道:是百羽尚人说他们千岛国的习俗,中秋吃月饼都是成双成对的,不会孤零零一个人吃,他便扬言今年定要陛下陪他吃。
哦,齐鞘心想这个百羽鸣喧大概就是为了争宠找个借口吧,不过:这事乔良人为何要管?
小九子扁嘴,好像一下就蔫儿了,道:我家良人一开始也不想管,今日不知怎么了,从早上去了趟颐和轩,和百羽尚人在屋里不知说了什么,之后就开始行酒令了,他都没让我跟进去,只让那个小盏子在屋里伺候来着!
齐鞘便不再问了,想着这事得抽空知会高悦一声,便安顿好乔环,领着小六子回了自己屋。
这个时候,早已过了子时。
自从高悦和皇帝在一起后,幸福两个小太监还是第一次给他们守门。从经验上来讲,他们跟胡、张两位公公比,还是有很大差距的,最起码在听到了某些异声时这两个小太监的耐受度是完全敌不过那两位老太监的
你来不来?!是高悦难耐的低吼声。
皇帝不知说了什么,紧接着就是高悦一声高亢的哭叫
小福子红着脸,一把拉住小幸子,不敢置信地指着窗户,小声道:你没关好吗?
小幸子脸也很红,却故作镇定,道:我检查了两遍,都关得很严实!
那,这小福子不知所措,还有些慌张,怎么办?咱们要不要离远一点儿?
小幸子也很犹豫,但想到万一一会儿里面传话他们听不到怎么办?只好想了一个权宜之策,道:捂会儿耳朵忍忍就好了!
小福子:
于是,景阳宫的主寝殿门外,隔得老远就能看到两个时而捂着耳朵互相对望的小太监。
好在一个时辰后,里面就传来了皇帝的传唤声,给这两个没经验当门神的小太监解放了双手和耳朵。
第二日,高悦醒来时,勤劳的皇帝周斐琦早已经上朝了。高悦抱着被子翻了个身,静静地想了会儿昨日发生的事,决定不可坐以待毙,他要出去溜达一圈儿,看看能不能再引出些什么蛇虫鼠蚁来!
可惜,他才吃了早饭,齐鞘便又来找他了。高悦原本是想叫上齐鞘一起出门溜达一圈儿的,不过听齐鞘说了昨晚乔环醉酒的前因后果,他又改变了主意。
他问齐鞘:小九子真是那么说的?
嗯,齐鞘道,我是觉得这个百羽鸣喧不简单,你,还是小心些的好。
高悦道:可你有没有想过,乔环为什么拼着喝醉也要和他行酒令?这些年,你和乔环相处的久,应是比我更了解他吧?你觉得他是那种急于争宠的人吗?
齐鞘认真地想了想,道:他对陛下的宠爱还不如对陛下的脸更在乎。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乔环出面阻止百羽鸣喧中秋争宠另有原因?
高悦点点头,他就是这么想的。以乔环的性格,别的嫔妃争宠跟他又没有关系,反正陛下也不宠乔环,他完全没必要为了别人的利益牺牲自己的胃。所以,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隐情,是他没法跟任何人说的。
他醉酒醒了吗?高悦又问。
我刚才出来的时候,看到小九子在往屋子里端水,想来应该是醒了。齐鞘道。
那咱们一起去看看他吧,昨日景阳宫这出戏,你不知道有多精彩。高悦站起身,拉着齐鞘往后院的良人所去了。
他们俩在前面走,幸、福和小六子就自动跟在了他们身后。
这间良人所,高悦自从穿过来,统共没住几天。他原来那间屋子现在齐鞘住着,乔环住的那间,想来是原林青叔做良人时住过的。
时值初秋,院子里摆着几盆红色的茉莉花,原本宫里摆几盆奇珍异草也没什么,高悦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可是就在他经过那几盆花时,眼角余光突然扫到地上多了几个快速移动的小红点儿,高悦忙弯腰看了下,竟然是几只红色的蜘蛛,此时这几只红蜘蛛不知为何正在迅速逃窜!
高悦直起身,站着没动,齐鞘见此便问他:怎么了?
这茉莉花是宫里的吗?红色倒是鲜艳,不多见啊。高悦边说边琢磨这几只蜘蛛。
齐鞘看了眼那花,道:咱们宫里都是本土的白色,我屋里有两盆,是前些天内务所送来的,这几盆是乔良人从颐和轩带回来的。听说,我百羽鸣喧给他的回礼。
回礼?高悦微微皱眉,他给百羽鸣喧送了什么?
景阳宫的饭啊。齐鞘没好气儿道。
高悦便笑了。
两个人在院子里说话,也没刻意低声,估计屋里头是听见了。片刻后,小九子打着帘子,乔环便弯腰走了出来。他一见高悦便笑了,只是那笑容落在高悦眼里,莫名就多了两分不自在,大概是乔环看着高悦的眼神多了些躲闪吧。
高毕焰,你怎么过来了?乔环的态度依旧热情,若非刚才那眼神露了稍许怯意,高悦还真不一定能看得出他与平时有什么两样。
听说,你昨晚喝醉了,就来看看你。高悦道。
乔环忙道:那快里面坐,我这会儿醒酒了,唉,到劳你挂心了。
几人进了屋。
乔环便张罗着让小九子上茶,还特别点出:把我前两天刚得的那两盒心尖绿沏了,那茶可是顶好的东西。
齐鞘道:又是颐和轩给你的?怎么他们给你的什么你都当宝贝?
乔环道:这你就不懂了,那两盒茶叶可是我磨了一个来说,才得来的。是拓跋玉送我的,他那人可是难得送谁什么东西,你不知道,我去了颐和轩这么久,就没见拓跋玉怎么出过房间。
哦,齐鞘继续揶揄他,人家不出来你还能讨到茶叶,看来你是又没少上赶着贴呗?
你说那么难听干什么?我就是诚心和人家交朋友,人家自然能感觉到。
高悦等他们两人说得差不多,才扭身对小幸子等太监道:你们先都出去吧。
小太监们立刻明白主子们这是有私房话要说,便行了礼,陆续退了出去。
高悦等小幸子把外面的门给关好,才开口,第一句就是冲着乔环去得,道:景阳宫的大厨昨天死了。
乔环正低头转着茶杯,闻言,肩膀微微颤了下,抬起脸时,表情却是极度惊讶,道:死在大狱里了?
死在了景阳宫的小厨房。死前留了一封血书,你猜写得什么?高悦紧盯着乔环,不疾不徐地道:说是你逼死了他!
乔环手一抖,碰倒了茶杯,那杯水顺着桌沿儿淌到了地上,杯子骨碌碌在桌面上滚了好一会儿。
屋子里一时静得仿佛只剩下灰尘翻滚的动静。
没有人再说话。
齐鞘听闻高悦这样说,也正处于极度震惊中。
而乔环明显是出神更多,惊讶只在最初那时闪现了一下。
高悦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扫了扫,最后还是落在了乔环身上。他在等着他的下文。
好一会儿乔环嘴角类似神经质般地抽动了几下,好似极用力般挤出了一个笑容,他看向高悦,努力做出一副听到了笑话的表情,道:这话是怎么说得?!我只不过这些天用他做了几次饭,我可没占他一点儿便宜,另给他钱,这就能逼死他了?高毕焰您可千万要查清楚啊!
高悦没说话,垂下眼眸,却抬手将桌面上那杯子给扶正了,轻轻放到了乔环面前。
杯子里只剩一层底水,乔环却看也没看,抓起杯子嘬了屋里因此再度有了大声,只是,这声音此时落进几人耳里,均显得有些过于刺耳罢了。
高悦见他如此,只笑了笑。
齐鞘却有些忍不了了,他知道高悦这样说,定然是有根据的,虽然景阳宫大厨血书里的内容据他所知完全没有提乔环,但既然高悦说了,齐鞘便选择相信他。于是,他怒问:你没逼他,他为什么说是你?
我怎么知道?乔环大概是被齐鞘的态度惹毛了,那终于空了的杯子被他用力往桌上一墩,砰一声,溅起了桌面上的几滴残留的茶水。
高悦见齐鞘怒不可歇,还要发火,便悄悄在桌下拍了拍他的手,这才对乔环道:其实,我也不信他的话。毕竟他一个逆贼余党,就算说了什么又能取信于谁?不过,乔良人,你日后行事也真是要多加小心,否则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又遇上像大厨这样的人,到时候你是好心相待,说不准又会被反咬一口,到了那时,谁又能救得了你呢?你说是不是?
乔环忙道:毕焰君教训的是,我都记住了。
嗯,那你多多休息吧,毕竟宿醉之后,也是最难受的时候。高悦冲乔环笑了笑。
乔环也笑,只是垂下眼睑,好似这会儿不敢直面高悦的眼睛似得。
高悦站起身,临出门前,又嘱咐了乔环一句:茉莉幽香,不过宫里都在用本土白,你这几盆红色虽然稀罕到底不是正统,还是退回去的好。
乔环连忙又应了。
高悦和齐鞘才出了良人所的大门,就听身后乔环指使小九子,你把这两盆花替我还给百羽鸣喧,现在就去!
齐鞘回头看了一眼,见小九子搬起那两盆花,脸上竟然浮现了扬眉吐气般的期待。
而高悦根本就没回头,已经走出去了好几步。齐鞘连忙追上去,小声问:那个大厨真得说了那些话?
高悦点了点头,也问齐鞘:你觉得乔环知道这事吗?
齐鞘仔细回想了片刻,道:实话是我没看出来,不过他好像也不大对劲儿。
高悦道:这两天,你多多留心他吧。
对了,你为什么让他把那花退回去?
高悦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走吧,跟我去趟太医所。
高悦要去太医所,自然是找子弦道长。
这个时候,子弦正领着一众太医在论医道,这是他上任之后给太医们新定的规矩。其实这些事情,都是他跟赤云道长学医时,每日的功课,如今不过是照搬到了太医所里,只没想到,太医们对此赞不绝口,一群太医一起讨论病历什么的,真得比之前那种各自为营的埋头苦钻,要受益得多!
高悦一来,子弦自然要先优先他,立刻便出来接驾,高悦却小声对他道:道长,我有事要私下跟你说。
子弦便将他和齐鞘带进了自己的值室,一进门,高悦就问:道长可知道一种红色的蜘蛛吗?
红色的蜘蛛?子弦眉头一蹙,问:毕焰君在何处见到了这种蜘蛛?
高悦道:在良人所的两盆茉莉花上。
茉顶赤蛛,红白交替,乃大凶之兆。子弦道长一瞬间神情已极为严肃。
高悦想了想,说:若是红色的茉莉呢?
红色的?子弦有些意外,问:宫里何来红色茉莉?
高悦便将百羽鸣喧增乔环茉莉的事说了。
子弦道长听完后点了点头,说:若是这样,倒也属平常。我蹭听师尊说过,东海千岛国有一岛屿,名叫朱茉,相传这个岛上曾有朱鸟降落,后来,大抵是水火不容,竟引得龙王出水与其一战,朱鸟失一爪,龙王去一目,神兽之血洒落岛屿,染红了整座岛屿,之后这岛上的植被大多都是红朱赤紫之色,这种红色的茉莉应就是出自那个岛。想来多半儿这是百羽尚人自带了种子进宫,之后又自行种植所得。
那赤蛛、红茉可有什么药效,有没有毒性?这才是高悦最关心的。
子弦唏嘘道:毒性不好说,贫道至今还未亲眼见过此二物,倒是师尊曾说过,赤蛛兆凶,也仅是我玄门预兆罢了。
这么神秘的吗?高悦有些无奈,又问:我还想着道长见多识广,定然知道为何这赤蛛不在别的花上落,偏偏找上这红茉莉呢?
这个子弦道长笑了笑,忽然想起昨日所闻,悄声问高悦:毕焰君,贫道听闻你昨日遇了蛇袭?
高悦以为他要八卦,也没在意,就道:是啊,被一条绿亮绿亮的蛇给扑了,不过它没扑到我,就被陛下砍了。
子弦却道:那条蟒蛇极为难得,那蛇胆我已取了,做成药材充填了太医所的药库。你知道那是条什么蛇吗?
具体品种我哪儿知道?我就叫它食花蛇,这也是我私下推断出来的,那蛇好像是以鲜花为食。高悦说这话时,齐鞘在一旁听了,道:那他怎么会攻击你?你又不是花啊?
子弦道:他虽不是花,却情潮才退,身上还有花香。又转向高悦道:毕焰君所料不差,那蛇确是以花为食。但不叫食花蛇,乃是九黎瑶一支的图腾小青龙,因生着白尾,又叫青龙白,乃蛇中圣品,这蛇胆亦是解毒神药,待贫道将其制成丹粒,服用一颗,即可保百毒不侵。
他说这话时,脸上神采飞扬,看起来就像是个寻宝者终于找到了巨大的宝藏,那种满足感,任谁看了都会动容。而现在,他正将自己的这份喜悦分享给高悦。
高悦听闻此讯自然也是替他高兴的。但子弦这番话却又给了高悦另一种启事,他问:既然是九黎瑶的圣品蛇,又怎么会跑到大周的皇宫来?
这子弦道长似乎没考虑过这一点,此时被高悦一问,倒也发现了似乎有哪里不和情理,他想了好一会儿,才不是很确定地道:或许是大朝贡期间,有九黎瑶的贵族入京,带来了这种蛇,但没看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