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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晨心底隐约有点生气,可又觉得自己生气得很没道理。郁闷之下,回去后也没再睡着,翻来覆去了一个晚上,早读时又开始犯困。
  谢敛不知从哪摸出颗薄荷糖递给他,语气微凉,昨晚不接我电话,原来是去做贼了?
  你才是去做贼。戚晨习惯性反驳一句,拆着糖纸道:我是去医院了。
  谢敛蹙眉问,为什么去医院。
  薄荷的清凉气息充斥口腔,连带着混沌的脑子也一并清醒,戚晨纠结了会儿,摇头道:没什么。
  话虽如此,戚晨却还是控制不住走神,目光每隔一会儿地就会不自觉落在谢敛身上。
  想他小时候怎么过的。
  想他对裴母是什么感觉。
  想他知道后会不会失望。
  戚晨混完了一个早自习还不够,整个上午的课都心不在焉,终于在午睡前悄悄撕开了一个口子。
  跟绝大多数人不一样,谢敛没有午睡的习惯。班里也不是没有其他人不午睡,但都是偶尔一次。像谢敛这样在高强度学习下还能不午睡就能保持精神的,着实很少。
  戚晨趴在桌上,闭目前扫到他的侧脸,鬼使神差地叫了一声,谢敛。
  被叫到名字的人应声看过来,戚晨忽然清醒,冲动却更甚几分,怕吵到前面休息的人,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你有小时候的照片吗?
  谢敛似笑非笑看着他,怎么问我这个?
  戚晨各种借口在嘴边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坦白道:想知道你小时候长什么样。
  早自习察觉到戚晨不对劲后,谢敛便让人查了昨晚戚家的动向,知晓了裴母受到刺激过大昏迷住院的事情,进而猜测到可能是裴若延和她说了什么。
  毕竟回国时还好端端的,没可能会突然发病。如果是裴若延自己的事情,戚晨没必要来和他打听。谢敛很快猜到,应该是裴若延和裴母说了他的事情。
  对于自己能把裴母刺激到昏迷住院的事情,谢敛说意外倒也不意外,毕竟早有预料。而对于戚晨的反应
  谢敛略迟疑了一瞬,脑中闪过一万种卖惨的方式,但看到戚晨强撑着困意等他回话的模样,蓦然心底一软。
  有的。
  谢敛拿出手机在屏幕上按了几下,作势要递给他,却在戚晨伸手时捏紧了没放,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给我看看你的。
  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戚晨眨了眨眼,掏出手机解锁,撑着下巴在相册里翻找一番,找出张自己七八岁时的照片递过去。谢敛同时松手,两人像完成什么仪式一样地交换了手机,低头看屏幕。
  跟他一样,谢敛找给他的也是七八岁时的照片,照片上的小少年体型单薄,面目上却依稀有了现在的痕迹,唇角弯着浅笑,眸子里却没什么温度。
  手指不自觉地在屏幕上划过一点,照片自动缩小,露出相册的全貌。
  照片不多,粗略看过去也就只有十几张,不用下滑便可看全。戚晨扫了一眼,看出都是他拍,挨个点开看看,也都是七八岁之后的,约莫一年一张的频率。
  没有七岁前的照片。
  这个发现让戚晨心底莫名一堵,话到了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到底是咽了回去,把谢敛的手机往回推了推,趴下睡了。
  可能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戚晨忽然梦到了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那时他还在B市的姥爷家住着,性格也比现在更活,经常跑出去野得不知去向。
  姥爷家里住的也是别墅,却和戚家现在的不太一样,是B市不为人知的别墅区,地围广阔,圈了好几座山头,中间的野兽都被转移,最外围也有专人巡逻。
  每两家之间除了明确的分界线之外,中间还有很大的一片空地,种了林子,各家都不挨着。
  戚晨每天像探险一样到处钻着玩,有些地方孩子能过而大人过不了,家里的保镖时常跟不上他,被他远远甩在后面。
  有一次戚晨跑得远了些,等发现保镖很久没找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斜斜地挂在了西边。
  找不到方向,戚晨在树林里漫无目的地走,稀里糊涂地摸到了一幢白色的房子前。因为时间久远,戚晨已经不记得那房子长什么样了,只模糊地记着和自己家的建筑不太一样。
  不知害怕为何物的戚晨朝房子走过去,试图看看里面有没有人,能不能送自己回家,临到近前,却忽然听到一道又凶又奶的童声。
  别过去。
  戚晨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停在原地左顾右看,却没找到能发声的活物。以为是自己幻听,戚晨收回目光,刚往前迈了一步,那道声音又响了起来,比上次更凶更急。
  不是告诉你别过去吗?
  这次戚晨听清楚了,声音是在自己左边,他顺着方向找过去,看到一面被防护架锁起的窗户。
  窗台不高,戚晨踮着脚往里看,视线刚好能越过窗台,可里面窗帘拉得很紧,密不透风,他什么也看不到。
  戚晨扒在窗台上,像一个好奇宝宝般不停发问,你是谁啊?
  你为什么在里面?
  你的窗户为什么锁着?
  你能不能出来陪我玩?
  接二连三的问题砸下去,房间里都一声不吭,简直让人怀疑刚才的声音只是自己的错觉。
  戚晨等了一会儿等不到回复,看天又黑了点,便从窗台下来,打算绕回到门前去。
  而他刚有往那边走的动作,先前那道声音又紧跟着响起。别往那走。
  戚晨嗖得一下转身,踮着脚扒回到窗台上,你还在啊。
  里面的人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避之不及,匆忙把窗帘拉下躲了回去。戚晨透过外面照进去的光亮看到他的眼睛,和房间里摆着的各种透明的瓶瓶罐罐。
  从外表上看,好像和他差不多大。
  戚晨又问了几句没得到回应,不死心地抬手敲窗户,你还在吗?陪我说说话吧。
  别敲。
  里面的人又急又慌地制止他,语气很凶,天都要黑了,你还不回家。
  戚晨老老实实道:我迷路了。
  里面的人好一会儿没说话,正当戚晨蠢蠢欲动,想再敲一次窗户的时候,里面终于有了声音,你往东走,一直走过去,大概半个多小时,有一座保安亭。
  戚晨靠在窗外思考了一会儿,一直没动弹,里面的人先沉不住气问,你怎么还不走?
  戚晨虚心问,东在哪?
  里面的人,
  似乎是被他搞无奈了,里面的人再说话的时候声音都虚弱了几分,看得到太阳吗?
  戚晨:看得到。
  里面的人,背对着太阳的方向走,太阳如果没了,就背对着月亮走。
  戚晨这次懂了,真诚道:谢谢你啊,你真厉害。
  对半大点孩子来说,懂得辨认方向就已经是很厉害的一项技能。
  戚晨从窗台上下去,走了两步又回来,连珠炮一般发问,你叫什么名字啊,你今年多大,我明天来找你玩好不好。
  里面的人开始不吭声,到最后一个问题的时候却突然开口,不许来。
  戚晨问,为什么不许我来?
  因为因为我是怪物,会吃小孩。里面的人越说越有底气,吓唬他道:你下次再来,我就把你吃掉。
  戚晨逻辑清奇,那你今天为什么不吃我。
  里面的人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回,憋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今天吃饱了。
  戚晨哦了一声,看天真的要黑了,也不管里面的人看不看得见,摆摆手道:那我今天先走啦,明天再来找你玩。
  里面的人又气又急,不是说了你来了我就把你
  吃掉嘛。戚晨抢话,我明天会记得多带点吃的东西的,等我吧。
  戚晨丢下这句话就跑了,他按着那个小孩跟他说的方向一直往东走,走着走着却又迷路了。
  那天晚上刚好多云,太阳下山后,月亮并没有立刻出来。戚晨凭着记忆里的方向瞎走,直到半夜才被闻讯而来的保镖找到,回去后就因为受寒发了高烧。
  小孩子身体素质普遍不高,戚晨一直反反复复地烧了一个星期才全部退下去。再醒过来,他就把这次探险的事情给全都忘了,而家里的人也以此为鉴,不再放他单独一个人出去玩。
  戚晨过了两年宅在家里的日子,再大一点之后姥爷去世,他便被戚父接到了S市。
  若不是这次恍然梦起,戚晨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还有过这么野的一段日子。
  预备铃响起,戚晨猛然从梦中惊醒,睁眼看到谢敛低头看他的眼睛。
  醒了?谢敛道:我还说你再不醒就叫你起来。
  戚晨并没太听清楚他在说什么,只看到那双眼睛,恍惚和记忆深处的某份回忆重合。
  谢敛。戚晨恍惚着问,我小时候是不是见过你?
  第31章
  谢敛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戚晨坐直起来,揉着眼睛道:做了个梦。
  其实话刚出口,戚晨就觉得自己失言了,他那个时候才五六岁,谢敛只会比他更小,父母俱在,没道理会被锁在房间里不许外出。
  而且只是眼睛而已,隔了这么多年,他应该是没睡醒才会认错。
  渐渐说服自己,戚晨把刚才的梦当个笑话讲了一遍,其实不是做梦我都想不起来还有这事,我小时候居然能这么皮
  谢敛看他一眼,是挺皮的。
  话音刚落,铃声打响,任课老师踩着铃声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当时没觉出不对,事后戚晨才想起来,谢敛当时的语气,明明是有些不对的。
  上午走神的后果就是,一连忙到晚上,戚晨才堪堪把落下的课程补上。
  放学回家,下车后恰好碰见从医院回来的裴若延。两人默不作声地往里走,气氛沉默中弥漫着几分尴尬,戚晨主动打了个招呼,阿姨醒了吗?
  裴若延嗯了一声,下午醒过。
  戚晨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裴若延都答得很简短。眼看要走到别墅门前,戚晨试探着提起,昨天的事情
  我没再问。裴若延略一停顿,医生说让她静养。
  戚晨不自觉又想起谢敛,思绪跟着飘走。直到裴若延接连叫了他两遍,他才堪堪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裴若延深吸一口气,潜意识捏紧了提着的袋子,紧盯着戚晨的眼睛,声音发紧,你问我这些事,是为了谢敛吗?
  裴若延看着戚晨的神情由茫然转成无措,又隐约透出些许愧疚。只觉得自己心像是从油锅里滚了一圈,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碾过。
  自取其辱。
  再没有比这句话更合适的了。
  裴若延脚下不自觉后退一步,最后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他刻下一般,而后头也不回地打开大门进去。
  戚晨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唇,在心底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没有叫住他。
  住院观察了一个星期,裴母便主动要求出院了。但之后过了大半个月,戚晨都没发现她和谢敛有什么联系。
  而裴若延似乎也是顾忌着她上次晕倒的事情,没再主动提及。
  时间一眨眼就到了年底,化竞初赛的成绩下来,戚晨成功进了复试,跟他一样的还有谢敛。附中其他三个成绩也还不错,但离着复试还差一点。
  众人一道去化学组办公室领成绩,另外几人跟他们道恭喜,看谢敛在跟老师讨论,戚晨便停下了跟他们说了几句话。
  有个女生道:我有个一中的朋友,她们班有人也进了复赛,不然你加我下好友,我把她推荐给你们拉个群?
  戚晨不太喜欢加人微信,正想着怎么拒绝,旁边有道声音忽然插进来,等到集训的时候校方会统一拉人。
  帮忙回绝掉女生加微信的邀请,谢敛看向戚晨的方向,回班?
  戚晨应声,跟剩下三人道声再见,提步跟过去。
  离开办公室,戚晨小声道了句谢,而后好奇地看他手里捏着的奖纸,你第几名?
  谢敛道:第一。
  哦,第第一?
  戚晨微微瞪大眼睛,不信邪地把他手中的纸扒拉出来,还真是第一名
  初赛是省级联赛,排名也只在省内排名,但即便如此,省级第一却也已经很能吹了。
  原本以为他考个第五就已经很厉害了,戚晨心情有点复杂,小声嘟囔,你成绩这么好啊。
  谢敛把奖纸抽回去,没太夸张,我从小就学这个的,比你们考好一点很正常。
  戚晨愣了愣,转念想起谢父就是化学家,谢敛在这方面有天分似乎也是情理之中。
  年底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出了楼道就是一阵冷风扑面。
  戚晨把衣领立起来一些挡风,想了想问,那你实验做的怎么样?
  复试不止有笔试还有实操,戚晨虽然在学校做的还行,但跟竞赛的题目毕竟不是一个量级的,要提前做准备。
  谢敛看他一眼,琢磨出话中深意,故意给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还行。
  戚晨眨巴眨巴眼睛,那你到时候教教我呗。
  行啊。
  谢敛语气慢悠悠的,神情似笑非笑,俯身朝他耳边侧了侧,轻声道:谁让你是我男朋友呢。
  完全没想到谢敛会突然提这茬,戚晨耳朵被吐息拂过的地方一暖,慢慢往外烧起来。大冷的天气,他站在室外居然觉得有点热。
  自从两人半公布关系后,顾明野便没再提告白的事情了,虽然偶尔还会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但举止和行为却都收敛着停在了朋友都范围内,没有跨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