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也有些话要和你说。
嗯。佟喃点了下头,鼻子发酸,姐姐两个字哽在嗓子里。
佟喃理了理长发,又整理了一遍衣服才进去。
佟沁涣坐在角落的沙发里头,腿上盖了一条薄毯,见佟喃进来,只抬头看了一眼她,没有说话。
佟喃垂眸,目光滞在特意扣错的第一粒纽扣上,茫然转瞬即逝。
见佟沁涣沉默,佟喃便把将手里的百合花束放到病床一侧,尔后,拿起放在盘子里的手帕轻轻替陈若擦了擦手。
宋音池走到三楼楼梯口时,撞见佟时温从长廊的里头出来,她朝佟时温轻点了下头,心底微疑惑,正要抬腿往前走,却被佟时温喊住,聊两句?
宋音池看了她良久,发现佟时温不似玩笑,便点点头。
出去聊吧。我需要抽根烟。
佟时温两手插兜走在前面,也没管宋音池是否同意。
外头的天色不太明朗,厚重的乌云堆在天际,却像沉甸甸地压在了人的心头,叫人心情沉闷。
佟时温从烟盒里取出一根烟咬在唇间,点燃,她用力吸了一大口,眉宇间的愁郁混着烟雾,朦朦胧胧的。
听说你和小喃在派对把李家儿子逼下水了?落了李家人面子。
是他们没管好他们的儿子。
宋音池平静说道,她眼神很淡,没有和佟喃在一块时的温度和逗弄之意,直直地看向佟时温,坦述事实。
佟时温似笑非笑:你那么紧张干嘛?只是随口问一问而已。
她侧过脸,眯眼直面刺目的阳光,声音很轻,我一直把小喃当成长个不大的叛逆妹妹,我不需要她有多少优秀完美,我自作主张给她钱,给她安稳的工作,给她富足轻松的生活还沾沾自喜认为她会喜欢。
可她受了委屈却不愿意和我说。
我和母亲都一样,以为循规蹈矩,把Omega圈养着才是对她们最好的。
可事实上呢?她在外头受的伤不都是因为我们把她的刺全拔了?她本就不该是被驯养在温室中的保加利亚玫瑰。
她有怪过我们吗?佟时温不禁喃喃自语。
与其说怪,不如说更渴望你们能理解她。
宋音池垂眸看着地上斑驳的阳光碎影,佟喃虽然嘴上满不在乎的模样,可比谁都要重视情谊,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她的冒犯,同时想法设法地对她好。
就像小猫咪,一边呼噜噜地生着气,一边任由主人抚摸。
高中的佟喃身上永远有着一股不服输的劲,端着暖洋洋的笑意,少年恣睢,满心满眼都是山河风光。
宋音池期待成为这样的人。她从冷冰冰的家里出来,接触到的第一抹温暖便是佟喃给的,佟喃主动靠近她,和她谈论两个人未来,谈论各种新奇的事物,分享春天的第一杯茶和冬天的最后一根冰淇淋。
再相逢的佟喃,生出满身锋利的刺,碰一下就会染满手的血和疼。
但宋音池仍义无反顾地拥抱她,消融她的坚冰,因为她理解佟喃,她们都有类似的,被抛弃的经历。
陈若的左手包着厚厚的纱布,佟喃替陈若掖平床单,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将视线放到坐在那的佟沁涣身上。
她晶亮的眼眸里燃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你以前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Omega,保护好她的么?
佟喃想起画被烧掉时的情形,佟沁涣当时怎么说的?
乖乖在家,妈妈们能保护好你。你这几天给我惹了多少事了你数数!出国学画画谁会去迁就你?谁会因为我们是佟家去忍受你的脾气?
佟喃不明白佟沁涣为什么三言两句便给她判下罪行,而且武断定义Omega一定要娇软,躲在Alpha背后接受Alpha的保护?
这可以是很多人的生活,但不应该是她的。
你凭什么认为只有我乖乖呆在家里受你们的庇护不去外面惹事佟家就不会受到其他家族掣肘。
佟喃讽刺地说。
我只是一个Omega,只是佟家不受重视的二千金,我能掀起来什么风浪?
你没教会我拿刀,可你同样也没教会Alpha要管好他们的嘴和手,所以你凭什么让我放弃自保的本事,定义我的人生?
熊熊摇曳的火光把佟喃的脸蛋和眼睛都照成猩红色。
佟家正处于发展期,日子不好过,公司资金周转困难,佟喃又时不时在外惹事,以致那些人不帮她反而装笑面虎给她使绊子。
佟时温抿了抿唇,丢下一句:等你把自己变成一个Omega该有的样子时,再来和我谈条件。
佟喃突然就好羡慕能远赴国外,参加各大巡回音乐会的宋音池。
听到佟喃的质问,佟沁涣垂下眼,你妈妈被一辆抢劫的车碰伤。和她没关的事情,却傻愣在路口不敢走。一只包而已,最后竟然不舍得放手。刚刚警察来问几句话就把她给吓晕了。
她太单纯,甚至说,有点软弱了。是我把她保护的太过于好了。
对不起。佟沁涣很轻地说了一句,当年是我没懂你。
你知道不知道,妈妈包里装的是你最爱吃的糖醋排骨。
佟喃紧了紧拳头。
看着佟沁涣愣在那,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佟沁涣,你好冷血。
她转身出到门外,刚关上们眼泪就控制不住地直直往下坠,她哭得很压抑,很小声,只是肩膀止不住的抽搐。
宋音池抱紧她,轻吻了吻她的发顶。
这边太冷了,我们回家吧。
迈巴赫驶过街道,开往了和佟喃家相反的一个方向。
佟喃抽了抽鼻子,说话有点儿奶音:是不是开反了?
没有啊。宋音池眼角弯了弯,放慢车速,抽空伸出一只手摸了下佟喃的头顶,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我家收拾衣服,正巧,我也有件东西要给你看一下。
是什么?
等到了就知道了。
这一年来过宋氏别墅三次,每一次都是不同的心境。
清淡的花香钻入鼻腔,佟喃眨了眨眼。
宋音池揽着佟喃的腰往里走,和佟喃咬耳朵,甜筒等你来摸她,已经等很久了呢。
佟喃蹲下身,将扑腾跑过来的甜筒抱进怀里,偏头白了宋音池一眼。
带我去你房间看看吧。上两次来,都没看清楚,还和小时候一样吗?
宋音池看她良久,轻颔首,已经很不一样了。
她牵着佟喃慢慢往二楼走,推开卧室门。
墙上贴满了佟喃的画,还有她们两人高中的青涩照片,宋音池回过脸,竟有些害羞,这些画是我从国外带回来的。我一直关注着你的社交账号,一有拍卖的消息要么我自己拍要么拜托我朋友。
想不到,三年攒了这么多。挂满了一整间卧室。
佟喃摇摇头,居然有点悚然:你晚上睡觉面对这些,不害怕吗?
不怕,宋音池牵着她坐到床上,伏低脸亲亲佟喃的眼睛,会让我觉得安心,就像你一直陪在我身边一样。
两人抱着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佟喃看着宋音池黝黑的眼眸,忍不住伸手盖住她的眼睛,轻轻地在她唇上印吻,舌尖轻柔地描摹着她唇上迤逦的纹路。宋音池微启开唇,任由佟喃主动,柔软的舌缠在一块儿,呼吸稍急促了几分。
佟喃屈膝跪在床侧,吻从宋音池的唇畔留恋至她耳后,轻轻地,咬住她了侧颈的脉搏,牙齿碾磨细腻的肌肤。
宋音池仰高颈,佟喃听见宋音池溢出的一声呻.吟,不由轻笑了声,她抬高上半身,定定看向宋音池。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静了好一会儿。
你之前说,要给我看的东西是什么?佟喃用手指摸了摸刚才咬的粉色痕迹,带起一连串电流。
宋音池爬下床,从抽屉里取出一叠厚厚的信件,这些都是我在国外时给你写的信,却始终没胆子寄出去,但现在也不算晚,我很高兴你能看见
佟喃仰脸亲了她一口,我慢慢看。
你等下是不是要去见母亲?她问道,眼神狡黠得像只小狐狸。
宋音池下意识掏了掏口袋。
在我这儿呢。
下车时想把手塞进你兜里暖暖,不小心摸到了。你去吧,也不用紧张。
佟喃将纸条塞进了宋音池手里。
我知道,她也是我母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章解决佟喃家里的事。
本来还有两个剧情点的,写不完了,放下一章吧。
第67章
佟喃拿了一瓶红酒, 坐到地毯上,一封一封看信。
尽管隔了一个海岸,那边的天气应该也和这儿十分相像。宋音池的生活, 大概也是和她一样的吧?
拼命地尝试忘记, 实际却是在复习那些美好的日子,以致记忆根深蒂固。
xxxx年7月24日,星期三, 天气晴
来纽约快一个月了, 我却始终没习惯。天气很热,比国内要再热上很多。
早上有时候醒来, 会怀疑自己仍在家里, 再过一个小时就能见到日思夜想的你, 直至我看见阳光透过百叶帘的缝隙照进来时, 我才有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今天的早饭是一份三明治,配上寡淡的牛奶。我猜你吃的肯定是豆腐花配油条吧,学校门口的那家
xxxx年9月3日,天气阴
今天下雨了, 你那边呢?我不敢看国内的天气,是因为怕下一秒, 会发条短信到你的手机上, 提醒你记得带伞。
就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
可我已经写了这么多不能寄出的信。够多了,我想。我的喜欢也是,再多就会淹没自己。
xxxx年9月4日
大学的生活好枯燥乏味。微信群里谈论到你去了一直想要去的大学,真好。
可惜那个群里你不在, 也幸好你不在,我才能放肆大胆地说话,旁敲侧击问你的生活。
xxxx年2月6日
听说你在聚会上喝醉了。
你以前从来不会喝醉的, 因为什么事呢?是她们说到我的名字惹你不快了么。我很怕是我在自作多情,可我又多疯狂地期望你有恨我。
我好卑劣,宁愿没有爱,也期望在你那剩点刻骨铭心的记忆。
最后一句话被划掉了,横线乱七八糟的,几乎能飞出纸外边。佟喃仔细凑到灯前,勉强看清楚。
她轻摇了摇杯子,喝下一大口酒,望着杯中红色的酒液,笑了笑,狐狸眼潋滟,眼角勾出流丹。
确实喝不醉啊
拆开的信散了满地,压在佟喃腿下,她蜷起身子,侧过脸看窗外。宋音池房间的窗帘是白色的,很薄,橙红的霞光穿透玻璃的织物透进来,落在她瓷白细腻的背部肌肤上。
两条细带勒住的蝴蝶骨闪着蜂蜜般的光泽,佟喃将脸埋在双膝间。
就当是醉了吧。
宋音池柔顺的长发搭在肩后,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外面是一件烟灰色的西装外套,同色长裤。
她照着纸条给的地址走,找到了咖啡馆。
醇香苦涩的咖啡豆味一经推开门便闻见了。
宋音池低声询问:你好,预约的这一位置在哪边?
店员一指角落,宋音池顺手看去,佟沁涣便坐在那。
她轻点了点头,朝店员道谢,尔后,走过去,拉开椅子在佟沁涣的对面坐下。
抱歉,佟阿姨。我来晚了。
约好的四点半,你提前了二十分钟。佟沁涣手指点了点表盘,她蹙起眉,坐。喝浓缩,不介意吧?
终于没忍住,你的衣摆,没掖平。
宋音池看了眼被穿着的那件奶酪色短袖T恤,下摆上卷,她将它翻平,轻舒一口气。佟沁涣看着她一系列动作,轻笑了声,拿过放在一边的糖和牛奶替宋音池加入浓缩的咖啡中。
不喜欢就不要勉强自己。她放松地坐着,眉眼染上倦意,小喃和杨征鸣的订婚已经取消了。她长大了,不需要我管了。
我以前习惯把风筝的线拽紧,但线太紧是会崩断的。
我希望你能照顾好她。我给她的关怀太少了,一直以来把我的期望来强加给她,要求她达到我的标准。
佟沁涣抿了口苦咖啡,细眉微展,但人不是由模具捏出来的。要说我不理解她吗?可能吧。以前太忙,连家长会都是让助理去参加。即便她求过我很多回,甚至故意考差吸引我的注意。
我本来以为,给她富足的生活就是足够的爱了。
仗着母亲的身份,虚无的权利,等佟喃野蛮生长,直到成型了,她要去强硬地扭正,把人扳成她需要的模样。
一切都按她的想法来,很自私。
后来才逐渐明白,是我错了。但我们之间积攒的隔阂太深,我也习惯了树立冷脸的形象,很多话不知道从何开口。她被污蔑抄袭时,我训她,是怪她太马虎,稿子也不知道备份一下。
可你们真以为没有我在后面操纵舆论,事情的扭转能那么简单?还有赛方,先前就因为佟喃Omega的身份对她冷嘲热讽,哪会因为佟喃的一封邮件,而轻易松口。
宋音池指腹摩挲着小勺子,您也不喜欢喝苦的吧。
其实有时候坦诚讲自己的想法蛮容易的。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和佟喃兜兜转转那么久,幸亏她们各退一步的同时也愿意各进两步,直至能够拥抱在一块。
宋音池,我也有看着你长大。
佟沁涣说完这么一句后,便沉默地喝咖啡。
夕阳在天际下沉,金色的光芒泼到橘色的木质地板上,勺子磕碰过搪瓷杯,发出清脆的响动。
宋音池诚恳地说: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