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游戏开荒阶段,倒是没有必要做到这么夸张、这么斤斤计较。
商银河将这个bug放在了一旁,又在愿望交易店的愿望列表里挑选了一会,最终选中了另外一个愿望,开始使用[心声聆听仪]:
[顾客:李寇富,男,三十七岁,职业为植物培养专家,居住地华国XX省XX市XX街道(以下更多信息进行省略)]
[心声:
不!不要让我看到任何绿色!我害怕、我害怕!
亲爱的,我对不起你,我爱你!呜呜呜呜呜
植物、植物、植物啊啊啊啊啊!]
[悬赏金额:2500]
随着商银河使用了[心声聆听仪],空中似乎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略显憔悴、形容狼狈的男人,他对着空气发了一会呆,突然捂住了脸,蹲下了身。
好一会儿,空气中才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我是一个培养植物的专家。
我爱那些绿色植物们,我了解她们每一种植物的个性。我培养过价格能卖上百万的君子兰,我培养过被圈子里的人交口称赞的纯植盆栽。
我是植物培养专家里面的精英,我为我的职业而自豪。
不过,由于我在植物培养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我的爱人经常会埋怨我。
她有的时候,会对着我无理取闹:植物还是我,你必须二选一选一个!
我只能无奈地笑笑,用甜言蜜语把她哄回去:当然是你啦,天上地下我最爱的就是你了。
我们的相遇是世界中最浪漫的一见钟情。
那时我正在樱花国旅游,天下突然下起了大雪。大雪阻塞了我的行程,我被迫放弃原本的计划,改为窝在一个小镇的民宿里,隔着窗欣赏外界的雪景。
然后,我看到了她。她正撑着一把樱花国纸伞向我走来,看上去就像是雪中的女神,或者是神话故事里的仙子。原谅我贫乏的词汇无法描绘那种仙女下凡一般的场景,我只记得那时我内心的震撼。
更巧合的是,她也住这家民宿,她也是华国人,她也正好在樱花国旅游,她也因为这场大雪而被迫推迟了旅游的行程。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巧合的相遇吗?
我主动上前邀请她一起聊天,她犹豫了一会,最终答应了。
大雪漫漫,我们一起坐在榻榻米上,对着矮小的樱花国茶桌谈天说地,就这样坠入了爱河。
我爱她,遇到她是我一生的幸运。
我也爱我的植物,遇到植物们也是我一生的幸运。
不是所有人都能把爱好变成自己的职业的,我却有幸做到了这一丁点,为此我感到非常幸福。
但是
但是这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场高天鹅堡异变之后,变了个模样。
动物植物们的进化,缓慢、却不可阻挡地开始了。
终于有一天,我养了那么多盆植物里,有一盆君子兰发生了异变。
那时大清洗大灭绝活动还没有开始,新闻上会报道很多正面的动物植物异变消息,什么导盲犬异变后守护盲人、什么家养小狗变异后依恋家人一类的。因此,那时的我,对此感到了万分兴奋。
我担心变异后的进化植物可能会被政府征用,用作研究,因此,我有点想要保守着这盆君子兰异变的消息、不对外公布。
一天天地,这盆君子兰进化得越来越好。
她变得更茂密、更优雅。她会主动抬起枝叶,用她的枝叶轻轻地拂过我的手掌。
植物是能感受得到我的爱意的。
我爱她,因此她变异之后,也依旧显得非常温顺,从来不表现出任何的恶意。
我因此更加放心,并且因为对政府的担心,而一直向其他所有人都隐瞒下了她的变异。
然后,噩梦发生了。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走进我的植物大棚。
我看到了满地的凌乱,有些植物被打翻,有些地方有着划痕,一只鞋子横置在大棚的入口,像是某种悲剧的预示
我胆战心惊地往里走,而后,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我的爱人,我一见钟情、心心相印的爱人,我发誓过要守护一生、白头到老的爱人,正躺在那盆君子兰的枝叶之间
绿色的藤蔓枝叶仿佛一张细密的网,将她紧紧地缠绕起来
她的脸被憋成紫青的颜色,她的身边满是挣扎的痕迹,这一切,就好像是什么恐怖片的化妆与布局。
我不敢相信我的眼睛。
我颤颤巍巍地走近,那君子兰的枝叶谦逊而温柔地为我让开,偶尔有绿色的枝叶拂过我的身躯,那动作依然亲昵而温顺,就像是对着自己最爱的伴侣。
我跪在了我爱人的身边。
我的爱人眉目如昔,还能看出那原本的容颜;但她的神色痛苦,她的尸体冰冷而僵硬。
她已经死了至少快三个小时了。
我足足在那里跪了快一天一夜。
直到我妻子的尸体开始散发出恶臭,直到我的邻居找上门来,为我报了警,这一切才勉强有个结果。
我再也不去那个大棚,听凭警察自行处理。听说他们毁掉了所有的植物、听说那盆君子兰被彻底烧毁。
出乎意料地,我一丁点都不感到心疼,明明那以前都是我的挚爱。
后来的后来,我无数次后悔我的隐瞒。
那一次又一次的午夜梦回之间,我都能看到那盆君子兰抬起她的枝叶,轻轻地拂过我的手掌,宛如情人间最温柔而最亲昵的触碰,而梦里的我,恶狠狠地抓住了那绿色的枝叶,反手一拉,用最大的力气、最冷酷的动作将之扯断。
绿色的汁液从植物的断口流下来,仿佛是另一种颜色的泪,又像是另一种颜色的血。
从那以后,我就患上了绿色恐惧症。
我再也见不得一丁点绿色。
只要看到一丁点绿色,我就会痛哭流涕、浑身发抖,就像是患了帕金森一样;或者有时候更夸张,我还会像发了羊癫疯一样,大声嘶吼、对天狂叫。
在我的身边,尤其是那些和我同职业的人们中间,同样患上绿色恐惧症的人不在少数。
但他们谁都没有我的症状严重。
家里所有涉及到轻微绿色的地方,都被我彻底地换掉我以前很喜欢绿色,因此我的爱人特地在家里选用了很多嫩绿色的装饰物;
我养过的所有植物,更是全部交给了当地政府去摧毁,我彻底放弃了我原本热爱的职业。
为了避免看到绿色,我长时间地待在家里,一丁点都不敢出门;因为一出门,就容易遇到绿色,就容易犯病,就可能发狂
再后来,我的小区参与了那场几乎席卷全球的大清洗大灭绝活动,从此放眼望去,所有的地方都是钢筋水泥的颜色。在这之后,我才敢试探着出几次门。
我开始憎恨起我的职业,我开始憎恨那些我曾经爱之如狂的植物们。
但是,当政府征召参与对抗进化动物植物的军人时,我拒绝了;当我所在的小区组织大家一起参战自卫队时,我拒绝了。
想到我要手持着武器、去杀害那些进化的植物们;想到我要去对抗那些我曾经爱之如狂、视为生命一部分的植物们,我就心生抗拒、浑身发抖、立刻发病
与很多绿色恐惧症的患病者不同,我的绿色恐惧症,不只是在于不敢面对植物,更在于我不敢去伤害那些植物
我记恨着她们,我又爱着她们。
我不敢看到一丁点绿色。
我真的不敢看到一丁点绿色
男人蹲着的狼狈身影渐渐散去了,他茫然的声音也终于停了下来,唯有平静的、略带忧伤的背景音乐,还在愿望交易店内回响。
商银河有点难受。
他对这个愿望任务印象深刻。
当时,他一路顺畅地依靠欧皇伊伊达走下来,顺利得有点怀疑人生,因此下定决心打算自己试试看,看能不能也那么顺利。
结果他试了三十多次,一次都没有成功。
他记得,因为心声的概述里写的是不要让我看到任何绿色!我害怕植物,因此,他最开始的时候,试着给了他好几个动物。
但是,无论给什么动物,无论动物本身的评价多高、多好,他的愿望符合程度都不会高过30%。
商银河一气之下,干脆反其道而行之,给了他一盆进化植物,结果直接造成了他的死亡。
左也不行、右也不行,商银河放弃了自己尝试任务的举动,重新用期待的眼神看向了伊伊达
伊伊达果然不负期待,成功将愿望符合程度推到了75%。
它选择了一株不含一丁点绿色的进化蝴蝶兰。那盆蝴蝶兰变异之后,所有的叶子都掉光了,唯独只剩下那蓝紫色的花朵,就像是真的蝴蝶生灵一样,随着风扑扇着自己的翅膀。
这本质上是植物、但不含一丁点绿色、还有点像是动物的蝴蝶兰,总算是成功满足了男人的期望。
现在回想起来,他才有点恍然,怪不得动物的愿望符合程度都那么低,原来这个男人本质上还是爱着他的植物的,毕竟那曾经是他半生的梦想;
但他又有着绿色恐惧症,任何带有绿色、或者带有枝叶的植物,都会引起他对爱人的回想,从而引发他的痛苦,因此,伊伊达当时所选择的蝴蝶兰,确实是非常适合的宠物。
话又说回来,这些心声、这些心声,怎么就这么
身处在比较安全的魔都,又是在政府重点布防的震旦大学,本身异能在手,又有游戏系统作为兜底,商银河的生活,其实还是很平和安详的。
但是,在这些他不知道的地方、在这些他看不见的地方
商银河平复了一下心情,直接随手点击了愿望列表里的一个任务,直接使用[心声聆听仪],强行逼自己继续游戏。
这一次的愿望,是这个样子的:
[顾客:埃布尔森.克莱斯,男,三十九岁,职业为公司白领,居住地白头鹰国(以下更多信息进行省略)]
[心声: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我是那么懦弱、我总是那么懦弱、我永远那么懦弱
我原本世界上第一可爱的孩子如果,如果我很早以前就接受过自卫队的训练,知道怎么应对进化动物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爸爸是个大懦夫,爸爸是个大混蛋,爸爸没有能保护得了你
如果你愿意回来,爸爸可以实现你的一切愿望]
[悬赏金额:2700]
紧接着,一个手持电击棍的男人的幻影,浮现在了愿望交易店里: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
从小我就不敢鼓起勇气反抗别人,那些常见的校园霸凌场景中,我总是那个最受欺负的底层,只会呜呜呜地哭个不停。
所幸我们学校质量还不错,老师管得还挺严,哪怕我永远是校园霸凌中的受害者,我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了。
我上了大学、我谈了恋爱、我有了自己的家庭、我有了自己的孩子。
我的孩子,是我的骄傲源泉。
我小心地教育着她,我小心地保护着她。
她是那么可爱、她是那么健康,她坚信着: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为了不让她的期待落空,对外,我也渐渐地坚强了起来。
我开始学会在工作中,为自己争取应有的利益;我开始学会在学校里,为我的孩子撑腰;我不再偷偷哭泣;我以为我已经变得勇敢起来了
然而
我是那么懦弱、我总是那么懦弱、我永远那么懦弱
当那隐藏在角落里的大型老鼠突然扑出来的时候,我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拉着孩子反手就跑。
后来我才知道,面对动物,你是不能露怯的。你越露怯,你就越危险;你把后背留给动物,就相当于把命交给了动物。
但那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的脑海里只有逃、快逃、赶紧逃!
我跑出了我有生之中最快的速度。
跑啊、跑啊、跑啊。
我的孩子跌跌撞撞地跟在我身后。
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的身后终于没有了老鼠的吱吱叫声。
我长舒了一口气,放慢了脚步,用一种很骄傲的口气说:爸爸是不是很厉害啊?爸爸是不是跑得很快啊?爸爸是不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啊?
边说,我边回头。
对不起,那是我永远无法忘却的画面,那是我永远不想说出口的惨剧
我不想再回忆那些画面,哪怕那些画面,总是一次又一次地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
我的孩子,我原本世界上第一可爱的孩子,握着我的手,拖着那残破的身躯,用她那天真无瑕的黑色大眼睛看着我,对我自豪地说:我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
每次从梦中惊醒,我都已泪流满面,枕头都被彻底打湿,变得黏糊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