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斐缓步走上石阶,不过一瞬间,四周斗转星移,石阶长成了一座山大小,如同魔窟中长出的爪牙,沁着丝丝阴寒气。
而后,头顶一道天光撕破黑暗,一记亮银色的雷劈在石阶之上。
姜斐忙施法避开天雷,看着天雷在石阶上劈出一个浅坑,石子四溅,颗颗深深嵌入到石壁之中。
【系统:宿主?】
姜斐看着天雷劈过的痕迹,笑了起来:“玩玩。”
话音刚落,头顶容舒的声音再次传来:“天雷若劈断石阶,前路也将消失。”
姜斐低咒,容舒这番话,意思不外乎要她顾及自身安危的同时,还要护着石阶。
她飞身而起,跃上第二层石阶,天雷比之方才更大,裹挟着雷霆之势朝她袭来。
姜斐忙施法将天雷抵住,而后蓦地朝一旁甩去,看着天雷劈到石壁上,地动山摇。
所幸石阶无碍。
用着同一法子,姜斐一直上到第八层石阶。
可天雷愈发强大,第八层时,她如今的法力便已难以抵挡,劈断了半边石阶,第九层……
姜斐气喘吁吁地站定在第九层,看着头顶阴云翻涌,有如天怒,继而有亮光在阴云里闪烁着,天雷以摧枯拉朽之势袭来……
千金楼大殿。
容舒拿着水镜,镜面浮现的正是站在第九层石阶上的姜斐。
合体期都不一定能接下的天雷,他倒想瞧瞧,这个女子能为她口中的“情”付出多少。
天雷至,姜斐手中的结界薄弱的如同一张纸,片刻便已被击碎。
天雷将要击中石阶。
然而下瞬,容舒唇角的笑微凝,他看着那个穿着白裳的女子几乎毫无迟疑地飞上前去,在天雷击中石阶的瞬间,以肉身挡住了那记天雷。
眼中的炙热与坚定,格外夺目。
天雷尽数劈在那瘦弱的身体上,她却始终不吭一声,只是死死咬着唇,脸色苍白。
石阶完好,石门徐徐打开。
不知多久,姜斐缓缓从地上爬起,后背有数道血痕,她只踉跄着走入石门。
容舒看着镜中的背影,良久微微眯了眯眼睛。
越鲜活,越刺眼。
下一关,便是秘境了吧。
姜斐越过石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白茫茫的迷雾,雾气中弥漫着淡香,只嗅着便令人恍惚。
秘境。
姜斐看见这二字便反应过来,此处的迷雾能勾起人心中最美好的回忆,并令人深陷其中。
而秘境中发生的一切,任由大罗神仙都看不见。
姜斐并未抗拒意识里的迷蒙,反而任其泛滥。
她最美好的回忆……
恍惚中,姜斐只看见前方的迷雾中,一道金色光芒幽幽闪过,婴孩的啼哭声传来。
那婴孩是天地精华滋养而生,天生的神。
姜斐忍不住笑开。
果然,她最美好的回忆,便是自己的诞生。
只是下瞬,迷雾变幻,那婴孩已长成为神女,正懒懒枕在一条龙尾上,墨发如瀑,随神力无风自动。
那龙尾却生了人的身子,白衣若雪,背对着她,周身泛着浅蓝色的上古神光,后背有些僵硬。
姜斐皱了皱眉。
【系统:宿主,那人是……你前道侣?】这气场与当初在山洞外送护心麟的那人,太像了。
“是吗?”姜斐挑眉,“许是吧。”
话音刚落,迷雾翻涌,方才的画面再次消失,转而变成那神女慵懒地靠在白衣男子的膝盖上,白衣男子温柔地捻着一枚葡萄,喂到女子口中。
而不远处,浑身泛着蓝色上古神光的男子正定定站着,看着眼前这一幕。
【系统:这是……】
姜斐笑开:“那是我体贴可人的小情人。”
周围的迷雾无端寒冷了许多。
姜斐定睛望去,哦,她的神卫也来凑热闹了,身上一袭冷金色盔甲,赤色披风如血。
【系统:那神卫怎么不动?】
姜斐耸耸肩:“只看我那小神卫的伟岸身材,便足够美好了。”
【系统:……宿主,你美好回忆,真多。】
姜斐只淡淡一笑,直直朝那边的幻境走去,却半点没有停留,连目光都懒得赏一分。
越过幻境的瞬间,周围的一切消失,迷雾散去,又变成了天光大亮的白日。
秘境过了。
容舒看着水镜里再次出现姜斐的身影,眉眼有些诧异,他不知秘境中发生何事,却没想到,姜斐会这么快便度过秘境。
不过倒越发有意思起来。
若她知道,这三关,她本可以不用渡。
若她知道,最难的是血契本身,不知她会如何。
容舒心中隐隐浮现几分期待。
另一边,姜斐方才从秘境出来,一眼便看见不远处浮动的血红色的金丹。
血契。
姜斐刚要上前,地面突然一阵塌陷,紧接着一声巨响,滚滚热浪袭来。
血契四周尽是岩浆,只有一旁,横亘着一条烧得通红的铜柱。
“走过去,血契便是你的了。”容舒的声音响起。
姜斐凝眉:“系统?”
【系统:是障眼法,然而五感却能真切感受到火灼之痛,不过宿主不用担心,我已屏蔽了你的痛感。】
话音刚落,姜斐眼前几乎立刻浮现原本的面目,那些岩浆不过是涓涓溪流,烧得通红的铜柱不过是寻常的石板路罢了。
姜斐抿了抿唇,提起裙摆赤足走上前去。
脚踏上铜柱的瞬间,脚下几乎立刻“滋滋”冒着白烟。
姜斐腿一软,死死咬着唇,继续前行。
容舒看着水镜中的画面,眉头紧锁。
那女子如不知痛般,一步一步朝前走着,脚早已通红一片,她浑身因为疼痛在轻轻颤抖着,却始终坚定前行。
这种强烈的情感,让他不适,可是,却又莫名的……好奇,好奇她能够为辛岂,做到何种地步。
那边,姜斐徒步走过了铜柱,双脚连带着小腿早已赤红一片,她脸色煞白地倒在地上,好一会儿,脚上的灼伤逐渐褪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良久姜斐站起身,伸手便要抓过血契。
然而凭空多了一只手,率先将血契拿了过去。
姜斐猛地抬头,容舒正随意把玩着血契,笑看着她。
“你……”姜斐呢喃。
“我的每一样东西,我都可以任意支配,岂会碰不得?至于不听话的……”容舒说到这里,睨了姜斐一眼,譬如她,“我会看着她陨落,再养在楼里。”
“你上当了。”
说完,他紧盯着她的神色。
本以为她会恼羞成怒,未曾想她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伸手:“容楼主曾答应我,给我血契。”
容舒眉头紧皱,盯了她好一会儿笑了起来,随意将血契扔给她。
姜斐伸手接住。
容舒却又道:“你可知,天下魔修这般多,为何无人来争能压制天罚的血契?”
“为何?”
“因为天罚从来都无法被压制,”容舒望着她,眨了眨眼,“吞下血契金丹,便是替受天罚之人分担半数天罚。且你往后所受的每一次小伤小病,都比以往痛上五倍十倍。”
“你还要这血契吗?”
姜斐望着他,下瞬笑了起来,仰头将血契吞入腹中,肺腑一阵灼热,而后归于平静。
容舒看着她毫无迟疑的动作,神色微怔。
三界不知多少人有求于他,可是,他自问能为他做到这般地步的,他很清楚,没有。
所以,就越发让人将她眼中的热忱毁了,为她的热烈泼一盆冷水。
他喜欢死气沉沉的、听话的东西,不论是人,还是物。
这样热烈的情感,这样珍惜的体质,让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她毫无生机后的模样。
“你叫姜斐?”容舒徐徐问道。
姜斐点头。
容舒笑开。
他记住了。
……
又是十五月圆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