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回来了!”常念立时起身小跑过去,抱住江恕贴贴他胸膛,又不由得仰起头, 委屈道:“呜呜阿念还以为你生气了, 不想回朝夕院了……”
江恕垂眸看着她,顿了顿, 才抬手摸摸她脑袋:“胡说什么?公务繁忙脱不开身罢了。”
晚膳那时, 江恕在营帐内静坐半响,确实不想回来,可是想到或许这个娇气包会眨着瞌睡眼等他,心尖便有点软, 如今回来,见她委屈巴巴的说话,心尖又软了些。
罢了,那“遗言”本就是莫须有的荒唐事,他又何必在意。
江恕抱常念回了寝屋,他神色如常,看不出什么古怪之处,常念也不太想再提昨夜的事,便想就此翻篇吧,时日久了自然就过去了。
谁知江恕语气平平问了句:“五禽戏,还学么?”
常念刚上榻躺下,闻言一愣,神色复杂地撩开帐幔看他,迟疑出声:“侯爷,你觉得我还能学吗?”
“能。”
常念又是一默,说实话,她害怕再闹出那样尴尬又荒唐的事,毕竟她都不知道自个儿还能作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妖来。
有些事真的不是她能控制的……
江恕仿若看透了她心里那点小九九,默了片刻,道:“古籍云,'五禽戏之功法,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能存行之者,必得延年'1,你身子弱,每日大可练一练。”
“哦。”常念若有所思地躺回去,心想衣裳都裁好了,也不好浪费呀,这才下定决心道:“学就学吧。”
她要来那本图册讲解,仔细看了看,江恕沐浴回来,见她神色认真,便道:“时候还早。”
“所以……?”常念皱皱眉,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江恕深邃的眼眸好似就写着一个明明白白的“是。”
他是不讲情面的。
常念被拎下来了。
这回,江恕不再背对着她教学,而是立在她身侧,道:“我说,你做,有动作不标准的,再行调整。”
常念扁扁嘴,忍不住抗议:“昨夜是意外……我也不想的。”
江恕没说话,只是视线掠过梳妆台的四方铜镜时,心想该叫人打造一面与人等高的大镜子来,立在寝屋,日后教学,他也能从镜中看到她可否认真、可否有异样。
常念自是不晓得他在思忖什么大镜子,只瞧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就知没有转圜余地,便老老实实像昨夜那般站好:“来吧。”
“虎戏第一式,虎举。”江恕半句废话没有,径直上前将她两只手伸展开,放到腹下距离一拳位置,掌心向下,“握拳,上举过头顶。”
常念攥着小拳头举到头顶,却见江恕微微皱眉。
“上举至额头时,松开拳头,掌心向上,至两臂伸直,再握拳。”
“哦。”她重新来一遍。
谁知江恕的眉心蹙得更紧了:“视线跟着拳头走,不要看我,知道吗?”
常念闹了个大红脸,慌忙别开视线,再重新来一次。
“握拳下压,至胸口位置,松拳,掌心向下压,回到起初位置,一式毕。”
常念将动作连贯起来从头再做一遍,笑盈盈道:“我会了!”
江恕淡淡“嗯”一声,继续道:“往复三回合,是为虎举第一式,第二式为虎扑,两手上举,全身下按。”
他瞥见常念耷拉了眉眼,也顿了顿,“怎么?”
常念摇摇头,只默默按他说的做。
第二式虎扑的动作变换要多些,江恕耐着性子手把手来教,常念也是一点就通,第二遍就能将动作完整做出来了,些许不标准的,江恕略作调整,算是满意,“今夜便先学虎戏,其余留待明日。”
听这话,常念便以为是结束了,可以上榻睡觉了,哪知晓刚转身就被软尺拦住。
江恕冷冷的话从身后传来:“动作还需连贯做一遍。”
他就像那学堂里最刻板严厉的夫子。
常念不仅是眉眼耷拉下去,嘴角也不高兴地抿了起来,转身瞪了江恕一眼,小声嗔道:“糙汉!都不知道先夸本公主一下嘛?”
江恕狭长的眼眸慢慢眯了起来,软尺拍着掌心,心底默念那声糙汉。
难怪不高兴了,原来是没夸她?
啧,真是个幼稚鬼。
就这两个动作也要夸吗?
“阿念很厉害,恕自愧弗如。”江恕却听见自己这么说。
常念抬眼打量他,哼哼两声:“当然!”说罢她便将虎戏连贯动作再演示了遍,这回倒是放开许多,也不拘谨了。
江恕笑了声,终于道:“行了,去睡吧。”
有上回骑马的先例,常念觉着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真,到了翌日上午,她起身后,江恕已去了军营,可十骞却恭敬侯在外头。
常念眉心直跳,叫人进来,只听十骞道:“殿下,侯爷吩咐属下留在朝夕院听候您吩咐,侯爷说,您若是空闲,或是关于五禽戏有何处不解,想去西北大营的话,他会在帐内等您,还说功法要勤加练习……”
常念“啪”一声拍了桌子。
后面的话,十骞真真是不敢说了,春笙推他出去,又急急回来,怕她们殿下不开心,正要宽慰两句。
常念却忽的道:“本公主还没有去过军营呢,今儿个不如去瞧瞧?”
她想,那五禽戏晚上也可以学的呀!江恕说的这般委婉,她必定要给他个面子去瞧瞧不可!
春笙夏樟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奴婢们这便替您梳妆!”
既然是要去军营,便不挽发髻别珠簪了,也不穿粉粉嫩嫩的罗裙了,常念叫春笙替她将长发束起,插一根玉簪,作少年郎打扮,随后她又去衣柜翻找一番,合适的衣裳没找着,却找出来两套江恕以前的衣裳,也是黑色。
“看来他是自小到大都爱黑色。”常念嘟囔着,一面拿衣裳比划了身形,长了一点点,勉强能穿,腰间宽了一点,系上腰带就成了。
不多时,常念便指挥着春笙夏樟将自己拾掇成了一个漂亮的小郎君。
门口的十骞还以为今日要在朝夕院外站一整日,没曾想公主殿下竟当真乐意去军营,可是看殿下的穿着打扮,顿时又喜忧参半,喜的是他差事办好了,忧的是,只怕侯爷看见这样好看的殿下,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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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恕在军营批阅邸报。
营帐外传来十骞忐忑的声音:“侯爷。”
他眼都没抬,淡淡道:“知道了,去忙你的。”
十骞一愣,他都还没有回禀,侯爷就知道了?知道什么?
常念挥挥手叫他退下,而后掀开营帐的帘子,轻声走进去。
江恕动作微顿,抬了眼。
隔着一道四扇屏风,他看到那抹陌生的身影,脚步声却是熟悉的。
他叫十骞去朝夕院传话,只是想提醒常念得空时自己也要记得勤加练习,根本没想过她会屈尊来军营这样的地方。
江恕静静看着那人好奇地左瞧瞧右看看,慢悠悠喝口茶,等她走过来。
常念头一回来宁远侯的营帐,自是新奇,其实也是不识得方位。
营帐十分宽敞,入内即铺垫了青灰色地毯,两侧置有十张小几,左右各五张,该是平日与将领们议事的,上首那小几要大气些,桌面整齐堆了几摞卷轴和图纸,坐席背后就是一副巨大的西北疆域图。
常念走上去看了看,疆域图上留下用笔圈圈点点的痕迹,边角甚至有些磨损了,不知多少个日夜,江恕就是站在这里,为西北安宁谋划,她心生敬畏,神色都变得虔诚起来。
左侧挂着一套黑色盔甲,腰间佩剑,观之威武大气。常念小心摸了摸那把剑,忽然明白她送的大铁锤大砍刀为何会被嫌弃了。
江恕不知她在那想什么,怕她寻不到,便将一沓卷轴丢到地上。
不大的声音,叫常念回过神来,向左侧垂帘走去,那里有张屏风,她的脚步放得更轻了,走过去,大声道:“想不到吧!!”
江恕静静地看着她,神态镇定自若。
哪里有半点惊喜?惊吓都没有!
常念有些不自在了,走到他身边,“你怎么这副早知晓的表情?”
江恕拉她坐下,坐在他腿上,近距离地细细瞧着美人温润清俊的模样,“本侯未卜先知,你做什么、想什么,都知晓。”
“哼。”常念才不信他的鬼话,“定是你与十骞有什么暗号。”
江恕勾唇笑了笑:“比如,你此刻就在想:江恕那个老刻板定是故意让你出丑。”
常念惊讶得睁大眼睛:“你怎么知晓??”
江恕扶正她束发间的玉簪,语气漫不经心地道:“所以别做坏事,我都知道。”
“哦。”常念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江恕,江恕倒是神色平平,说:“那把剑,名为荆棘,是父皇赏赐的。”
常念回望一眼,江恕的大掌落在她后颈,轻轻将人扳回来,低声问:“怎么穿我的衣裳?”
“……不好看吗?”常念低头看看,确实宽松了,不太合身,她有些不好意思,“改日请绣娘来再裁两套男儿装便好了。”
江恕没再应声,冰凉的气息落在她白皙的脖颈上,流连着,细细吻.过。
——这个被他的衣裳包裹着的玲珑身子。
突如其来的亲昵却叫常念吓一跳,慌乱的视线看看外面,一面小心推了推,“你,你别乱来啊!”
正此时,帐外传来一道粗矿的男声:“侯爷,咱们几个到了。”
常念心跳顿时“砰砰砰”的跳得飞快,好像又要跳出心口了,偏偏不敢说话,怕外头听到什么。
会不会又流血啊?
呜呜她不想再丢人了!
江恕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看她憋红的脸颊,不知怎的,笑了声。
常念气呼呼的,攥紧拳头捶他胸膛,捶得她有点疼……
“好了,乖乖待着,我去去就回。”江恕宽大的掌心握着她的手揉了揉,才起身出去,将帘幕放下。
半个时辰前,宁远侯传话叫骑兵营的几个将领过来一趟。
这会子他们按时来了,侯爷最不喜延误时候的下属,可如今怎么是侯爷迟迟不露面?
难不成,营帐里藏了女人!
江恕出去落座于上首,才道:“进来吧。”
几个大男人进来,抱拳恭敬行礼,眼睛却止不住地看向别处。
江恕面无表情地问:“本侯这营帐有金子?”
“不不不!”几人连忙摆手,开始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