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平安跟远挺熟的。这小哥们儿特别勤快机灵,以前成天跟在她后面当保镖兼苦力,没少帮她到水边下草篓捞鱼。她带着远、虹出门,基本上就是自己意思地背个超小号背篓,东西都是由虹和远在背,活也是他俩在干,她只需要负责指挥就好了。
她凑过去,问:“你们割草不怕危险呀?”外面的那些成年人可都懒着不愿去呢。
远挺无语的,但对着安,态度非常好。他笑着说:“用你教的方法,不危险。”瀑布上游住了那么久,天天跟安一起下篓子,听她念叨,学了特别多的本事,河边草丛里容易藏猎物,小意思。
他们以前下篓子,也得下穿过草丛才能到水边。安教他们先扔石头,再用长矛砸,这叫打草惊蛇,先把草里隐藏的危险赶走。
至于水里的危险,那都是水兽出来捕猎。他们在割草地方稍远处的上游下篓子抓鱼。篓子里碎鱼肉、内脏之类的东西,带着很重的血腥味,很容易就把周围的小鱼引过来。如果是抓小鱼,等鱼入网差不多,就赶紧提篓子上来,不然,等聚集的小鱼多了,大鱼、大型水兽就该过来了。
他们为了割草,就不用提篓子,让聚集的小鱼群把大鱼、水兽都引走,他们再往水里扔几块大石头,水下的东西受惊,要么跑走,要么发怒跃出水面。这样他们就能知道这里能不能割草了,有危险水兽守着的区域,且是能上岸的,那自然是离远点了。要是水下只是些大鱼,又被吓走了,就可以割草了。
景平安道了谢,告诉远:“你们没时间垒围墙,赶紧趁着那些大人还在偷懒,把周围的木柴都来,用木柴在草窝周围围一圈,再把空隙用混有柴草、草木灰的泥糊上,照样能挡风,对抵御猛兽也有一定的效果。围土木墙的时候,注意留出烧篝火和囤柴的位置。
山崖族人一直觉得她是在违大围墙,怕累死她们,觉得干不过来。确实干不过来,所以,她安排的根本不是建土墙,而是土木墙。
当初在树上的建造土房树屋方式,在现在,依然可以用。
她让鲁鲁族建泥墙,那是鲁鲁族有那人力建那样的墙,对食物和柴和消耗比山崖族更大,还要供应给山崖族换物资,自然是要省着木柴用。
远的眼睛一亮,激动地猛点头。这方法好!他们这窝孩子虽然人小力气小,搬柴的力气还是有的,太粗大的柴搬不动,挑小一些的抬回来也行的。往树枝缝隙里糊泥这种事,更是个个干熟了的。这样的话,过冬前,他们就能把墙建好,再加上草棚顶,就有了遮风挡雪的地方。
他高兴地对缚说,“我们回去就跟虹商量,明天就开干。”
缚说,“好。”她想了想,喊了声:“安。”又指向远处篝火旁的那些族人,不解地问:“为什么不告诉她们是建这样的墙?”
景平安指指自己的胸口,手指在心窝处轻轻点了点,说:“她们的心不好。我们要一起干活,大家都干活,才能有好屋子住,饱饭吃,不愁木柴炭火,这样我们才能都活下去。”
远和缚都认同这观念。缚懂了,说:“偷懒的人,不给她们分东西。”
景平安说:“我教你们的是比食物、木柴更加珍贵千万倍的本事。我送你们一条鱼,你们吃完了,就没有了。我教你们怎么抓鱼,你们就有源源不断的鱼吃。可她们,学了我的本事,不仅不感谢我,还要用我教亲妈和大姨做出来的弓箭、长矛来对付我,想抢我的东西,甚至刚才想杀我。不知道感恩记好,反而兵戈相向的人,我不会要。她们不再是我的族人。”
她回头,看向缚和远,说:“你们记得我和大姨的好,送柴草来。我感谢你们,告诉你们怎么建围墙的方式。这样,我们多了柴草,你们多了围墙,是不是都好起来了?”
远和缚一起点头。是这样的!
景平安指向远处,说:“她们不干活,来抢东西,就会像绿颜族那样。”她说完,扭头去安排跟来的几个鲁鲁族人。
远和缚听到绿颜族,瞬间想起当初悬挂在树上的那些人头,想起吱和步斩杀绿颜族时的情形,吓得脸色刷地一下子白了,也明白了安的意思。
他俩看到多了两个鲁鲁族人,便把窝铺得更大了些,铺好后,这才回去。
远跟虹从夏天到入秋,一直凑在一起跟在景平安的身后,天天相处,好得比跟固更像一个妈生的。他见到虹,便把刚才安的那番话,告诉了她。
虹说:“如果他们来抢安,我们去帮忙。”
缚恶狠狠地抡起手里的长矛,做出凶狠的拼命样,说:“抢安就是抢吱。”她不会放过他们的。
远指向身后的那群娃,“带上他们一起。”首领都给他们做了弓箭,固都能射草狐、草狼了,也是能有点用的。
虹忽然想到一点,说:“万一她们不去抢安,来抢我们呢?”
远的表情瞬间惊悚。
缚的脸色也变了。
三人意识到自己比安她们更危险,立即决定,明天赶紧先建围墙,把围墙建牢固点,多造点弓箭武器,长矛也要囤一些,再把那几个小娃娃也训练起来,让他们勤练箭。
……
景平安在经过分散开的族人聚集点的时候,对她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一样米养百样人,相处这么多年,她对山崖族人的习性也算是有一定了解。她一个五岁小娃娃,哪怕想给那些成年的山崖族人上思想课,他们也不会听,观念习性都已经养成,改不了。哪怕一时能改,用不了几个月便又故态复萌。
她要建立一个能够安居乐业的村子,原本是想带着族人一起的,也想着山崖族的陋习能改。
可如今,她想起那句老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族群,比起绿颜族,未必好多少。
大姨当了山崖族人那么久的首领,肩膀伤了,便只能自生自灭了。如果不是遇到她和亲妈,只怕现在已经没了。
山崖族人来抢劫,蒙的耳朵被大姨用弓箭射掉块肉,吓跑了。之后,山崖族人见到她们灭掉绿颜族,吓着了,也让富裕的生活所吸引,投奔过来。大姨收下她们,她教她们本事,带着她们干活,躲过火灾。结果她们过上几天不愁温饱的日子后,便又是怎样的态度?
首领自己去打的猎,自家囤的兽皮,山崖族人也当成族群的财产,盼着分。陶泥是族群的公共财产,泥工队做陶土、陶器时,大姨可是给她们安排了食物供应,给她们照顾了孩子的。因为已经分了陶器,目前大家要用到陶土的地方不多,便想着留在那里,谁要用便自己去取,结果呢?一散伙,族里的陶土就让泥工队的人理直气壮地全占下了。大姨和亲妈不当首领不到一个小时,连陶土都不让她俩取了。亲妈竟然拿着果子去换陶土!
今天有人见到她路过,竟然拿弓箭搭弦上了。
景平安自认没有干过任何对不起她们的事,掏心掏肺的,换来这个结果。她要是忍这口气,她就不姓景!
不过,发脾气是没有用的,事,得一件一件来。
景平安把四个鲁鲁族人安置好,便找到吱和步,说:“冶炼炉还得过几天还得用,工期太紧了,等不及。河边的冶炼炉那里的柴、铁矿石都是我找鲁鲁族换的,你们明天过去那边炼铁打造几把斧头、铁锤、柴刀回来。”
吱想起去取陶土遇到泥工队遇阻的事,问:“如果金她们不让我们用呢?”
景平安说:“那就让靓和飙她们去把铁矿石和木柴都搬回来,你俩把冶炼炉和铁匠台砸了。这些东西,她们原本就只有使用权,并不是属于她们的。”
第二天,大清早,景平安给四个鲁鲁族人安排了两个人挖井、两个人搬柴的活,便抱着呱,跟着亲妈和大姨,去铁匠窝棚。
她们几个到窝棚处时,见到两个铁匠、两个冶炼匠已经带着孩子把窝棚当成了家。现成的窝棚,不仅有草棚顶,还堆积着大量木柴、木炭和铁矿石,不仅能遮风挡雨,还能借助柴堆、炭堆,抵御一二猛兽。遇到猛兽来袭,往柴堆缝隙里一钻,也是能躲一下的。站在柴居上,居高临下,上面还有棚顶挡住,猛兽想跳起来扑杀,比在平地上难多了。
这里,确实是个安家的好地方。
冶炼炉也是刚开炉没几天,但因为产量稳定,炼出了不少生铁锭,还铸了几把铁锤,让景平安给鲁鲁族拿去采铁矿石用了。打造了几支铁矛,吱、步、景平安、蒙、缚、虹、远,再加上狩猎队一分,没了。
其实,按照族群使用工具来说,还差很多铁器要打。
这会儿,冶炼炉和铁匠台却是熄着火的,连炉子都冷了。
四个工匠带着各自的孩子,正围在篝火旁,拿木炭烤着火,吃水果,旁边的地上,扔着碎骨头。她们看到吱和步过来,立即知道她们的来意。她们看见吱造冶炼炉和铁匠台了,可是,刚垒起来的还没干,用不了。
金过去,笑眯眯地说:“你们,取陶土,果子换的。我们,不缺果子,肉干换。昨天鲁鲁族,送了安,好多肉。”
景平安跃到柴堆上拍着,问:“那你们是不是忘了这些铁矿石、木柴全是我让鲁鲁族送来的,是我用我家的、我大姨和我妈亲手编的草篓子、藤筐跟鲁鲁族换的。”
这话说得几人愣了下。
和站起来,说:“这些是族群的,你们不是首领了,不是你们的了。”
景平安轻轻笑了笑,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和觉得安虽然在笑,但是眼神和表情都有点吓人。她再看只有步和吱过来,安身边还跟着个呱,明显打不过她们四个,还得顾虑到小娃娃,胆子又足了,把刚才的话又说了遍。
景平安的面色很平静,说:“我从来没见过哪家员工,因为拿工资在车间里干了几天活,就能像你们这样理直气壮地霸占厂子。”
员工?车间?厂子?讲的是什么?
两个铁匠和两个冶炼匠面面相觑。
冶炼匠练站出来,说:“安,你们不是首领了。如今我们四个在族里的地位最高,我们是可以把你们逐驱走的。”她指向旁边的生铁锭,说:“我们能打造铁器,就能召聚族人,赶走你们。我们不赶走你们,已经很客气了。”
吱:“……”
步:“……”
她俩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对方,都在对方的眼睛看到了震惊:这是疯了吗?
山崖族原来的山洞,现在让游鱼族占了。这片领地,早就归了步了。她俩收容了山崖族,山崖族这是想侵占她俩的领地了。
景平安从柴堆下跳下来,说:“行,你们把族人召集起来,看是不是要赶我们几个?”
她想看看,还能有多少山崖族人念她们的好,还是为了眼前的一丝利益就能翻脸不认人。她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没有那么多精力时间跟这些人反复消耗。
景平安叫了声:“大姨,妈。”带上她俩走了。
她在回家的路上,遇到搬柴的两个鲁鲁族人,上前比划道:有山崖族人不想干活,想霸占我的东西,甚至有人想杀我,如果她们攻击我,你们要保护好我。
两个鲁鲁族人震惊得嘴巴都张圆了,愣愣地飞快点头。其中一个比划道:谁,我现在就去撕碎她。
景平安说:待会儿你们就知道了。
她顿了下,又叮嘱道:如果打起来,你们一定要进到她们的人堆里打她们,这样她们的弓箭就发挥不了用处。
山崖族人用的都是长弓,拉箭摆动的弧度大,得手臂整个扩展开,在很近的范围里,拉箭的速度是快不过挥长矛、挥手臂的速度的。大姨和亲妈是例外。她小时候经常蹲树上练箭,大姨和亲妈要保护她,得时刻防着身边的毒蛇、毒虫、蜥蜴,射近处的目标,那是以孩子的生命安全为代价练出来的。可即使是以她俩的箭术,在近距离贴身的时候,也不会拉弓,而是以弓弦去勒对方,弓砸对方,箭刺对方,或者是直接抽腰刀作为攻击。
以山崖族人的体格,一旦让鲁鲁族人近身,只能被碾压。
她交待完两个鲁鲁族人,便继续往家里方向去。
两个铁匠、两个冶炼匠,抱着孩子,绕开她们几个,去往山崖族分散后的各个队伍。
景平安扫了眼她们,便收回了视线,边走边对吱和步,问:“她们为什么会觉得,你俩不当她们的首领,就等于是把所有的东西都白送给她们?包括领地。”自己主动撂挑子不干,跟被新首领打败可是两回事。
吱说:“她们可能是已经忘了这是我们占下来的领地,她们是投奔过来的了。”和竟然连驱逐她们的话都说得出口,还觉得可行。
步这会儿想明白了,说:“我们的山洞。有山洞,她们有过冬的地方。离河近,取水,打猎都方便,就能过冬了。泥工队之前就进过山洞,已经看好了。”
景平安看看亲妈,无语可说。
吱沉默了。这确实是。她以前当首领时,每年冬天没有食物时,便会有族人向她发起挑战,最终都被她打败。
景平安回到家后,又把同样的话交待了挖井的两个鲁鲁族人。
她这刚说完,就见到蒙跑过来找吱:“金、和她们想要联合大家,让你们交出山洞给大家过冬,好多人都同意了。如果你们不答应,会赶走你们,甚至可能……”她是真的急了。族群内讧,还是向吱和步发起挑战,想什么啊。蒙想到去挑战吱,就觉得缺了一块的耳朵疼,眼前冒出来的这姐妹俩剁绿颜族人脑袋的情形。
蒙不想跟那些人一起搅和,不好问她们“你们想步绿颜族后尘吗?”,她想要制止,可这么一问,反倒会提醒那些人更加小心害了吱和步。
她喝止那些人,没有人听。泥工队的人觉得她昨晚带着孩子走了,已经脱离群体自我驱逐了,也不认她了。金跟和,仗着会打铁,囤有大量木柴、木炭和铁矿石,在召集族群时,已经有要当新首领的样子。
蒙是真的担心山崖族会因为内讧再遭重创。现在的人口,比起老首领在世时,已经少了一半多,再这样下去,她怕会灭族。她想劝吱和步把山洞让出来,但她知道,不可以的,首领的威信一旦失去,一旦连自己的窝都守不住,会毫不地位,沦落到可能连残渣都吃不上的地步。吱和步,不是没有本事守护自己的窝。
她只是不明白,她们为什么会让出首领的位置。首领的位置一旦空出来,必然会有人来争新首领的位置,会抢她们之前的地位、财产,会杀她们或驱逐她们竖立威信。她不相信步和吱不明白这个道理。
蒙想到这里,忽然明白过来:族人们因为不想干活,只想等着分物资,早就不听吱和步的话了。
不听首领话的族人,首领是不可以留的。要么杀死那些人,要么,驱逐那些人。如今旱灾时节,连强大的鲁鲁族人在别处都活不下去,山崖族人要是驱逐出去,就更没有地方去,她们不会走,只会反过来对付首领。
蒙想明白后,把自己的孩子交给安,拿起矛,站在了吱和步的身边,以一种共进退的坚定目光看着她俩。
她的态度很明显,她跟她俩一起,她的娃跟她俩的娃一起,身家性命都绑在了一起。
吱轻轻拍了拍蒙的肩膀,朝外面使了个眼神。
蒙会意,握紧长矛,大步流星地出去了。
金跟和她们只是炼铁打铁的,在安教她们本事前,什么都不是,论威信,她都比她们高!族里不是所有人都想偷懒,有些只是看到别人偷懒,不想被占便宜而已。金她们可以联合人,她也可以把那些愿意跟着她和吱的人召集起来。
吱等蒙走后,问步:“杀,还是逐?”
步说:“杀。”逐了也没地方去,还会偷偷摸摸藏在附近搞破坏。
姐妹俩定下策略,便把安和呱送回山洞,同时把蒙的孩子木也领到山洞里。
木今年八岁了,是个小女娃,会用小弓箭,会使长矛狩猎,已经有一股彪悍气,也懂事了。
吱让她进山洞,她很听话地进入到山洞里,然后握紧长矛,守在山洞口,向安表示:我会保护好你们。
在她看来,安和呱都好小,需要自己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