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身看起来就是不争不抢的样子。
郁宁点头,好。
大皇子的书房除了门外,三面墙都是顶天立地式的书架,书架立在地上顶住屋顶,上面满满的书,没有一扇窗,显得有些压抑。
大皇兄,你跟我去太学院可以吗?
正在看书的大皇子看向他,深棕色眼瞳平静无波,下午我不想出现在太学院。
郁宁不放弃,上前拉住他的袖子,脸上一个干净的软笑,大皇兄,我有个礼物要送给你。
大皇子犹豫了。
小手从袖子上移到手腕上,郁宁发动彩虹屁攻势:大皇兄昼耕夜诵,是大晟学子心中的楷模,可也要劳逸结合才是。大皇兄就陪我去玩一会吧。
大皇子盯着手腕处柔软微凉的小手,想到此时太学已下学,无奈道:只得一会儿。
郁宁弯起眼睛。
大皇子今年十三岁,进太学七年,这是他第一次跟人一起来太学院武场。
太学院武场的格局他却聊熟于心。
武场相对学堂地势偏高,占地面积极大,宽阔平坦,可容几十人策马奔驰。周围一圈放兵器和教头们休息的房子,并着几个凉亭给皇子们休息乘凉。
此时,太学已下学,武场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奇怪的东西立在正中。
那是一个很大的篮子,篮子看不清材质,被一层棕色的布包裹着,四角拴着粗线,线的另一头是一个巨大的黄球。
那个黄色球本该铺落地上,此时正由一排木棍在外撑着,篮子里的刘教头也在献力,看起来有点滑稽。
篮子开着一扇门,他被小男孩用力推着轮椅,推进篮子中。
小七,你在做什么?大皇子坐在篮子中有些不适,进武场时就有些绷的面容显得更紧。
大皇兄,你相信我。小皇子扯出连在篮子中的布条绑在他的腰上。
这是什么?
安全带。
大皇子:
教头点燃他们头顶隔板上的炉子,热气开始蒸腾,好在已是傍晚,他们坐在下面,火苗和热气向上蒸腾进球中,并不觉得怎么热。
只是很奇怪,奇怪得有些不适,小七,别闹。
小男孩坐在他旁边的凳子上,同样系上安全带,拉住他的袖子,大皇兄,你放心,我就坐在你身边呀。
大皇子抿唇不言,神情稍微放松,但也只有一点。
头顶那个原本靠木棍勉强撑住的憋球开始膨胀起来,变成一个圆鼓鼓硕大的球体。
大皇子按了按额角,这个小皇弟拉他来陪他玩,就是坐在这个造型奇特的篮子里,看头顶会膨胀的球?
因为上次他陪他在小山上看了会儿夜景?这次就换他陪他看球变大?
会变大的球也算是有趣吧,大皇子无奈一笑,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刘教头眼里闪出兴奋又激动的光。
小皇子把他的衣袖拉紧了一点。
大皇子猛然回头,他们果然离地面有一段距离了。
他震惊地看向郁宁。
郁宁弯着眼睛对他笑。
火越烧越旺,他们离地面越来越远。
学堂的屋顶在他平直的视线内,大皇子看到了高大梧桐树的树顶,看到整个太学院的构造。
大皇子和七皇子上天啦!
上去喽!
啊啊啊太好了!
下面一群招手欢呼雀跃的男孩变得越大越小,他们追着热气球奔跑。
大晟皇宫那条水龙一览无余,大晟皇宫一盏盏宫灯是怎样亮起来的,只有他们知道,星河反在脚下。
热气球在半空中平稳移动。
亮黄亮黄,宛若空中一轮新日。
大皇子稍缓过来,定定看向郁宁。
小男孩乖巧地坐在他身边,还是瘦瘦小小,安安静静的样子,一身夜色里弯起眼睛,大皇兄说喜欢高处。
夜色的凉意越来越重,脚下宫灯开遍,渺小孱弱又灿烂辉煌。
大皇子在高空中,心潮澎湃,一腔复杂的情绪激荡地冲击着他,冲到嘴边,只余下震颤双唇的力道,结不成话语。
他深深呼出身体深处积压的闷气,视线从郁宁脸上移到篮下,整个大晟皇宫尽在他的眼底。
原来这么美,这么宏大。
【常常开星舰遨游太空的我,竟然被古人的浪漫感动到。】【这个热气球下有几百个人在拉着绳索,如此落后,我却觉得好棒好暖。】【喜欢高处我们就上去啊。】
【崽崽真的太棒了。】
【啊我们崽崽真的太棒了。】
【呜呜呜好棒好好。】
热气球在草地上落下时,一直追逐奔跑的男孩们一拥而上,大皇子上天的感觉怎么样!
七皇子怕吗?
是不是特牛!
天啊!上天!
郁宁个头小,顺利躲了出去,只剩下坐在轮椅上的大皇子被他们包围,不得不回答他们的问题。
原本大皇子很有距离感,这群男孩一般不靠近他,此时因为激动兴奋,距离感早已模糊,他们围着他像个停不下嘴的小鹦鹉,叽叽喳喳。
刚从天而降,心绪难平的大皇子反应过来时,竟已回答了他们许多问题。
他顿了一下,握紧轮椅扶手,看向外面的小男孩。
他还是一个人,像之前几次在小山上看到的一样,但却像是有许多无形的光线,从他身体里发出,连接着这里许多人。
包括他。
七皇子说要给大皇子先坐,大皇子坐完了是不是我可以坐了!
想什么呢,说不定大皇兄还想坐呢,那我跟大皇兄一起挤挤。
还能再挤一个吗?
不能了,你太胖了!
一群人终于等到上天的机会,其他人还好一点,即便激动得脸红,毕竟记得这是皇宫,怕惊扰贵人,呼声都很克制,到了四皇子郁北征,皇宫小霸王可不会收敛,直接在空中放声大喊。
爷上天啦!
父皇!母妃!小宁弟弟,我上天啦!
天上太美啦!
爽!
热气球升起又落下,一个个男孩飞到天空中,火光和星光照亮了他们泛红的脸,眼神神采胜星辰。
郁宁站在下面看着,笑得眉眼弯弯。
皇宫中不少人注意到这个位于空中的球。
坐在阁楼中窗边,隐匿于黑暗中的狐狸眼皇子盯着它勾了勾嘴角。
不远处奢靡的湘水宫里,一个华服小女孩正揪着一个娇美的女子的衣角,母妃,那是什么,我也要!
正朝这座宫殿走的皇上停住脚步,抬头看去,连顺,那是什么?
总管连顺问了一下身边的人,立即有侍卫上来低声说与总管,总管笑眯眯对皇上说:圣上,那是热气球,人坐在里面可以上天,是太学院的各位皇子、公子们正玩呢。
上天?倒是有趣。皇上盯着热气球看了半晌,问:谁在天上?
总管声音更轻,是大皇子和七皇子。
谁?
大皇子和七皇子。
几十个人的空间陷入一股凝滞。
皇上望着热气球恍惚了一会儿,双唇翕动,抿成一条直线。
他站了一会儿,脚步掉头,回去吧。
那白妃娘娘那里?
跟她说朕今日不适,改天再来。
是。
皇上走了几步停下,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吗?胡来!今日参与其中的全部手抄一份《律戒》!
总管弯腰:是。
《律戒》不多算,四皇子已经抄过几十遍了。
大皇子倒是头一次,还有
明天中午全部呈上来给朕看,谁敢少一个字!
总管腰弯得更低,是。
一群达到人生巅峰的小少年们,兴奋一直持续到睡觉时,翻来覆去好不容易入梦,梦里在天上飞了一圈,早上太学院刚落地,就收到圣上罚写的口谕。
一下就懵了。
尤其是第一次经历的郁宁。
四皇子拍拍郁宁的肩膀,小宁弟弟别担心,这事我熟。
郁宁:
这个月一直被冷落,眼睁睁一群人围着郁宁玩的五皇子郁超,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扬眉吐气,暗爽得不行,话说得阴阳怪气,天呢,大皇兄也要被罚,传出去会惊倒一大片人吧。
郁北征:管你屁事,闭嘴行吗,没人想听你说话。
郁超一哽,不管不顾继续说:本来就是,大皇兄被罚朝《律戒》我不说也会被议论!
郁北征撸起袖子去找五皇子。
郁宁走到大皇子面前,低着小脑袋,大皇兄,对不起。
大皇子这样作为晟都学子偶像存在的人,被皇上罚抄写传出去,确实影响声誉。
大皇子笑道:是我该谢谢小七,小七怎能跟我道歉。
郁宁抬头看向他。
大皇子眼睛比第一次见时多了一抹亮,深棕色的眼瞳有种温柔的色泽,小七听到我说喜欢高处,便废了这么多心力带我去空中,我不该谢吗?
那是我去过的最高处,看到了最美的景色。
你可能不知道那对于我的意义。
大皇子说:再多惩罚也值得。
对!夏守越一边咬着笔杆一边赞同。
对对对,反正坐在这里不写字也是神游,不如练字。又一附和。
郁宁笑了一下,回座位上开始抄《律戒》。
这一抄就是两堂课,连六皇子的彩虹屁都不应战了。
先生在前面读着书,几个小少年在学堂奋笔疾书,终于在连顺总管前来收作业前写下最后一个字。
【有种被高考收卷支配的恐惧感。】
【崽崽太不容易了。】
【崽崽辛苦了。】
【只有崽崽和大皇子的字还能看,其他人和狗爬没什么区别哈哈哈!】郁宁一边揉着手腕,一边听总管教导。
圣上都是为了殿下公子们的着想,各位小主万万不可贪玩伤了身啊。
四皇子不耐烦地挥手,连总管啊,你都说过八百遍了。
总管笑眯眯地退下了。
他把收来的抄写放到皇上手边,皇上看都没看一眼,手中的折子看了好一会儿,才翻开那堆罚写。
看到第一份眉头就皱了起来,这字,惨不忍睹。
总管笑眯眯地说:年纪小,难免急了点。
翻到大皇子那一份,脸色才好上许多。
总管:大皇子的字又精进许多。
翻到下一份时,停顿许久。
总管笑着说:七皇子小小年纪字已经非常好看了。
皇上没说什么,继续向下翻两份,眉心狠狠一皱,这写得都是什么!许久没考察他们皮就痒了!
总管收起笑眯眯的表情,露出一副严肃的面孔,圣上确实有月余没考皇子们的功课了,可要摆驾太学院?
皇上看着桌上奏折叹了口气,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去看看吧,这群不成器的小子们。
总管笑眯眯地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读者大老爷们的看到这里,留下爪爪抽小红包吧(吧唧!)
明天大概也是这个点更新。
第22章
皇上来时,太学院正在上武课。
刚抄完书的少年们立即从萎靡状态满血复活。
这时候,基本上做小弓|弩的人已经差不多集齐了自己的小弓|弩。
在这之前,教头专门给他们一个陈列架,每人四个格子,上面摆放着他们亲手做的小弓|弩。
之前他们看到的次数不多,这节课教头让侍读们把陈列架搬出来,展示他们的小弓|弩。
这个是我做的!看它又大又威武,可以直接上阵杀敌了!
你那个太粗糙了,看我这个多精致!
我这个好,和七皇子的一模一样!
一群小少年围着自己一个多月的成果叽叽喳喳,骄傲又满足。
皇上站在窗边,问:那是什么?
总管说:是小主子们亲手做的弓|弩。
皇上继续看。
这节课教头们让皇子公子们各选一个自己做的弓|弩来做练习。
男孩们欢呼一声,从展示架上各自选一个最满意的,排排站好。
一堆男孩站成一排后,有哪些人一目了然。
队伍尾巴上的小男孩最瘦最矮,他拿着弓|弩垂目静默了一会儿,踟蹰着像这边看了一眼。
皇上一愣。
小男孩脸色不健康的苍白,但掩不住那极好的容貌,即便在容貌个个不差的皇宫中也可以说是容貌最为不俗的一个,而他才六七岁而已。
鼻子随他,笔直高挺,现在还有小些,多了一分秀气。
嘴巴随了母亲,薄且淡,少了颜色总觉得生命即将消逝。
眼睛又他又像她,桃花眼和鹿眼的结合,漂亮懵懂,却又沉静如远山软水,不像是一个正处于顽劣期的孩子拥有的安静。
他,刚才是在看朕吗?皇上声如呢喃。
总管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笑道:都说父子连心,七皇子可能是感觉到了。
皇上沉默不言。
那孩子看了两次,在刘教头让准备时,才慢吞吞地转过身去,在一群兴奋的男孩中显出有些僵硬和孤单。
男孩们举起小弓|弩。
刘教头一挥旗,箭如雨般密密向箭靶射去。
一开始不知道皇上在看什么想什么,等两轮射箭结束后,皇上才惊道:箭靶上怎会如此多箭?
太学院另一教头详细上禀小弓|弩的一系列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