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害怕,害怕这封信只是爸爸为了缓解她和云舒的关系,更担心她听不见自己想要的回答。
云舒拿了只靠枕放在头边,忍着头痛,望着顾微然,过去很久了,不重要。
不重要?当年因为这些事你受尽小区人的白眼和学校师生的指指点点还有我的冷暴力,这不重要吗?
你说的这些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没人喜欢忍受别人的冷嘲热讽,以前我抵触跟你交流,你也不解释,现在我问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呢?
云舒轻按眉眼,疲态尽显,非得现在问?
我现在就想知道。顾微然回答的笃定,这些比任何事都重要,如果她早点知道真相,她绝不会让云舒离开自己五年之久,更加不会屡次说想摆脱她。
云舒点头,好,我告诉你。我尊重顾老师,无关爱情,两位老师供我上完大学,照顾我那么多年,我就算养你一辈子,也无法报答他们的恩情。
那你对我无微不至,只是因为他们对你有恩?
难道她享受云舒所有的馈赠,都是因为爸妈的善心善举,顾微然的眼中透着从未有过的期待和渴望。
云舒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影子,那炽烈的目光,仿佛化为一团火,将自己紧紧包围。
她低眉,淡淡回答:都过去了,不提了。
对于过去,她并不想多作解释,再多的遗憾,都换不回林老师,再多痛苦和悔恨都回不到从前。
云舒的痛苦在于,活得太通透,想得太明白。
对不起。顾微然再次低声道歉,我为我曾经幼稚的语言和伤害你的行为道歉。
顾微然从小就很傲气,性子也很倔,从没见过她这样说话,云舒眉头深蹙,心有不忍,想断绝她的执念。
你大可不必一副内疚万分的样子,没有当初你家的困境,哪有我后来去明德的机会,没有你的极力摆脱,我也不会离开宣安,调到A市总部,从此平步青云。有时候选择大于努力,我现在的地位和成就,足以弥补曾经失去的一切,所以,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听你这语气,好像还很庆幸自己的选择?
可不是吗?云舒笑着站起,漫不经心地说:一起都是拜你所赐呢。
你不要这么说,我会信以为真的。顾微然压抑不已,眉头蹙成了川字。
云舒说出来的话,比什么都有力,让她深信不疑。
提及过去,她还是那么云淡风轻。
云舒满不在乎的样子让顾微然很受伤,终究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的激动,她以为自己的道歉会让云舒开心些,她以为彼此解开心结可以靠得更近。
可哪怕云舒就站在自己身边,都觉得好远。
我说的都是事实,你赶我走,也是给我自由,遇到明董事长后,我得到的,远比失去的多。云舒面不改色,语气平淡如水,让顾微然心里凉透。
又是明尚东,这种时候云舒还在提那个老头的名字。
顾微然有些激动,你意思是,摆脱我以后,追求到自己想要的归属和未来了?
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你一口一个明董事长,还跟他逛街买东西,他到底是你伯乐还是你男人啊?顾微然情绪失控地吼出这句话。
云舒像被人触及了雷区,脸色瞬间沉下,眼中略过一丝冷意,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我跟明尚东的关系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有些冷漠,曾经的温柔和关怀,消失殆尽。
这一刻的云舒,很陌生。
这确实是她的私事,顾微然不该多嘴,她有什么资格问,有什么立场去管?
真是可笑至极。
抱歉,下不为例。
云舒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回了房间,重重的关门声,震碎了顾微然的心。
她太天真了,以为每个人都会像自己,留着初心,靠着回忆度日,执念这么多年。
她和云舒,其实早已渐行渐远了,也回不去了,可她再也无法把云舒从心里赶走。
心,像极了寒冬腊月的天气,冷得发颤。
云舒的选择没有错,错的是自己。或许,这三个月,是自己弥补云舒的最好时机,如果注定要分开,就不能再留下悔撼。
顾微然走进卫生间,在盥洗盆里放满水,把脸浸泡进去。寒意袭遍全身,也让她的脑子渐渐清醒。
今晚聊天的不欢而散,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但也无力改变。
她把堵在心里的话说出来了,也得到了云舒的回应,对于过去,她没有遗憾了。
在水里憋了一分钟,顾微然想通了许多事,憋到要窒息时,她猛然抬头,咳了几声,心里终于没那么难过了。
往后的日子,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房间内,云舒望着窗外发呆,回眸之际,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的照片,心不由得一痛。
那是顾霖为林蕴和她拍的合照,照片里的云舒穿着学士服,捧着一束花腼腆地站着,林蕴的手搭在她肩膀,笑得灿如阳光。
云舒轻抚照片,喃喃道:林老师,希望我的话不会伤到微然,活得无牵无挂总比牵绊一生好,我想她活得轻松自在些,不要背负那些什么恩情,什么愧疚,没什么意义。这段路,我会陪她好好走,您放心...
服下一颗安眠药,云舒才渐渐有了困意,失眠症时好时坏,有时候需要岑书雅的心里疏导,她才能好转。
但愿,今晚无梦。
这次深度交流后,顾微然心态平和了很多,早上她没有注意云舒是否在家,自己径自出门了。
顾微然决定要好好融入明德,去了解每个人。她先请全办公室人喝了奶茶,随后谦虚地去每个部门,自我介绍,跟大家正经地认识了一遍,最后还跟企划部交流了最近的工作。
在她与大家打成一片的时候,云舒来了。她身后跟着一位带着墨镜的女人,还有两个保镖随行,进入办公室后,保镖就守在了门口。
总经理办公区域就像被封锁一般,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连顾微然都不能回自己办公室。
正当她疑惑时,收到了闺蜜苏清的短信:我马上来明德跟云总谈电影投资的事,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顾微然:你爪子伸得够长的,她还管投资?
苏清:我没钱不拉投资有什么办法,景言做主演,云总这边才有希望
顾微然:啧啧,景言都叫上了,那祝你好运
苏清:希望云妈(狐狸精)能够慷慨解囊
你才狐狸精!顾微然tui了一句。
以前顾微然跟苏清吐槽总喜欢说云舒是会勾引人的狐狸精,现在舍不得云舒这么被人说了。
没想到,云舒的权限这么大,管理明德这么多板块,连投资也有决策权。所以在宣安管这些项目业绩,对她来说,真的是鸡毛蒜皮了。
为什么明尚东那么器重云舒,真的是因为不能言说的男女关系吗?
想到这个,顾微然心里就难受,什么心情都没了。
小顾。正想着这些,撞见了王森。
王总好。
王森笑着点点头,云总业务日理万机,每天都要会见各种重要人物,怎么没带你呢?
哎,我是小人物嘛。顾微然顺着他的话题接了下去,王森眼珠转了转,去我办公室聊聊?
凭这句话,他感觉顾微然应该是看清局势了,可以试探试探了。他要好好的用用这个小助理,给云舒制造点麻烦出来,让她知难而退。
进办公室之前,顾微然打开了手机录音功能,做好充足准备。
有云舒在的一天,王森地位就岌岌可危,白杰做事谨慎,业务能力强,几乎是无从下手,云舒想提携白杰威胁自己地位,王森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小顾啊,你之前在企划公司做的也挺好,现在来甲方是你的职业规划还是云总意思?他在小心翼翼地试探。
顾微然知道他想知道什么,皱着眉头开始演戏:我其实并不想来明德,只是云总开口我不敢不服,我在乙方还是很有空间的,而且就算进甲方,我也应该进企划部当策划是不是?您看我现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烦的很。
看你好像是有点发展受限,也很不开心的样子?
是啊,可是云总定标风起,我就算为了公司也不能不从。其实我俩没那么熟,她就是想形式上帮我一下,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王森推了推眼镜,拉过烟灰缸,抽出一根烟,笑得狡黠,我也看她好像没那么器重你,好歹你们关系特殊,总该替你想想,做助理可不是办法。
可不,三个月后她走了,我怎么办呢?但我也算幸运,遇到了王总,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您好好学习,或者说有更好的发展空间?顾微然一步一步地引话,她知道这个老狐狸不会轻易透露自己想法,但总要先打开这扇门。
她要帮云舒,除掉这个老奸巨猾的人。
嗯,小顾果然是个聪明人,我们都是宣安本地人,总不想离开这里,学习谈不上,相互帮衬也是应该的。
顾微然连连点头,心里却骂着这个老狐狸,说话果然小心翼翼,一直主动提问,自己却不表达,对自己还保持着戒备心。
这样吧,找时间,我们私下约个饭?也不要总啊总的,你可以叫我森哥。王森抽着烟,眯眼望着顾微然,同样是抽烟,比起红姐,他实在令人反感。
顾微然顶着恶心,笑不由衷地点头:没问题,回头再约,我先去忙了。
等到顾微然出去,王森拿出手机,结束了录音,笑得阴邪,他让亲信把这段录音剪辑的只保留顾微然的声音,随后匿名发到云舒邮箱。
被亲近的人背叛会是什么滋味呢?
云舒今天会见的贵宾正是陆景言,她代表明德集团出资五千万赞助了苏清的新作《谎言》,主演正是陆景言。
云舒之所以能够申请到这笔投资款,是因为明德看中了陆景言的影响力。
她答应参加项目的启动仪式,这样一个人物为地产项目代言,非同小可,不但可以借机挽回品牌的名誉,更能改变明德各大项目的困境。
公众人物出现的场合总要保持警惕。谈完重要事情后,她亲自从VIP客梯把陆景言送到了楼下。
两人相识已久,见面次数屈指可数。
陆景言的精神状态很差,极少跟人打交道,连朋友都很少见。她愿意出演苏清的作品,云舒必定支持,也希望她能慢慢走出过去的阴影。
景言,照顾好自己,我们有时间再聚。
陆景言坐在车里,露出难得的笑意,你也是,我先走了。
刚送走陆景言,云舒就收到了匿名邮件,那是一段录音,署名是惊喜。
直觉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回到办公室,下载了文件,点开播放键,放在耳边听。
云总定标风起,我就算为了公司也不能不从。其实我俩没那么熟,她就是想形式上帮我一下,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听到这句话后,云舒脸色变了。
这应该是她跟别人的对话,但只有顾微然的声音,明显是被剪辑过。
她没有听完,直接删除了文件和邮件。
谁发来的匿名语音,又是谁撬开了微然的嘴,云舒心中有数。
这个微然,这么不设防,这么明显的语言陷井,听不出来吗?
只是微然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是被自己昨晚气到了,还是真的想弃自己而去?云舒陷入了沉思。
她大概率是在跟王森对话,也可能是别人。
对明德宣安公司的人,云舒确实不熟悉,这对她想整改团队,更换负责人有很大的阻碍。
同时,云舒也换位思考了一下,微然喜欢自己的专业,如果一直这样熬着她,是不是真的会令她不开心呢?
这与自己的初衷背道而驰。
或许,自己该换种方式?
云总。吕馨敲开了办公室的门,向总部申请的案名和方案都已经得到批复,可以实施,陆景言的合作协议也已经拟好,请您先签字。
云舒回过神,认真审核了一遍所有的材料,才签下名字。
让顾微然做一份关于景言参加项目启动仪式的独立方案。
吕馨惊讶地看向她,不是企划部和风起定的差不多了?还让微然做?
让她独立做一份。
那您什么时候要呢?
明天。
啊?这么急...吕馨很清楚,这并不容易完成,云总对这方面要求高,请陆景言花了那么多费用,如果效果一般,背责的又是她自己。
嗯,你把她叫过来。
云舒拿着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些自己的想法,还画了个推广轴。她是营销方面的人才,近几年也在研究企划,读过大量广告行业的专业书,也看过许多案例,更加全国各地参观,一直在拓展自己的思维,她的专业能力早就高于企划部。
只是她很少亲自上阵,也没几个人知道她还擅长这个领域。
云总,我进来了。顾微然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站在办公桌旁,像个认真的学生,等候差遣。
云舒没有抬头,她专注在纸笔上,在没有理清思路之前,不想被打断。
她没有说话,顾微然也没有吭声,默默地待在一边。
昨晚不愉快的交流历历在目,顾微然努力让她们之间的相处更加轻松一些。或许,她真的不该总执着于过去。
她想为云舒做点什么,平衡自己的愧疚。
她不会再问些莫名其妙的话冒犯云舒,今天的一切都是在为曾经的不懂事买单。
办公室静谧无声,顾微然很有耐心地站着,只是看着云舒低头认真的模样,便觉得美好,也不觉得被晾着有什么不妥。
如果时间过的慢一些,或者就此静止,她也愿意沉浸其中,云舒的每个角度都让人赏心悦目。
一个在写,一个在看,云舒好像忘记了她的存在,就这么过了半小时。
嗯,就这样。
她好似在自言自语,一张A4纸的正反面都被零零散散写满了,放下笔才发现顾微然站在身边,你什么时候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