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令人瞠目结舌,就连明尚东都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掌握英语的,他一直以为沈寒玥用的专职翻译,原来都是自己上阵。
OK,我们跟波尔太太汇报一下就着手准备。
等等,什么波尔太太?沈寒玥抓住了关键词,她从来没听说过有个波尔太太这号人物。
两名博士相视而望,笑着说:难道您没听说瑞希(云夕微英文)要嫁给我们老板吗?以后她就是我们的波尔太太,也将会是波尔财产的继承人之一。
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
沈寒玥傻眼了,为了不让人看到自己的失态,她快步走到室外,吹着冷风,让自己冷静。
她围着花园转圈,脑海一直重复着:夕微要嫁给那个老头,她要嫁给波尔那个老头。
沈寒玥要疯了,她们重逢换来的是她要嫁人??
波尔已经八十岁了,云夕微到底想干什么?!
她不允许,绝不允许!
沈寒玥猛吸几口气,想起云夕微临走前对云舒说的话:宣安饭店,605
你个疯女人!她小跑着向停车场冲去。
第47章 姐姐
云夕微包了宣安饭店顶层, 四个保镖守护森严,沈寒玥吃了个闭门羹。她是个体面人,不会强行闯入, 也不会冲动行事,即使多想见云夕微,她都不会让自己失态。
来的路上,她被风吹得清醒了些, 只要云夕微在宣安一天,她就有机会跟她坦诚交谈。
现在的沈寒玥, 身处水深火热之中,一边是女儿的身残之痛, 一边是挚爱的重逢之悲。
老天真会玩她。
沈寒玥白跑一趟,却没有气馁, 她望着宣安饭店四个字, 深深叹了口气。
宣安饭店顶楼是一座人造园林, 山水叠景, 花开四季, 分不清春夏秋冬。云夕微坐在凉亭里跟自己下棋,听到助理艾米说沈寒玥刚被拦走,她似乎不意外, 只是走到了观景台, 那里能够瞭望星空, 也能俯瞰地面。
她的视线寻过去时, 沈寒玥刚坐进车里, 车子没有走,宛如此刻沉默的黑夜,有些孤寂。
太太, 您该用药休息了。艾米端着药盘,上面放着颜色各异的药瓶,还有一只针管。
云夕微没有应声,只是望着沈寒玥的车不语,好像要把车里的人看进心里。
整整十分钟,沈寒玥才离去,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里,她是怎样的心情。云夕微望着她车尾灯消失,才收回视线。
如果她再来还要拦么?艾米问。
拦。
是。
云夕微熟稔地打开药瓶,连着吞了十几粒药丸,随后又用5ml的注射器,往自己的侧腹打了一针。
望着她顺利地完成吃药和打针,艾米才放下戒备,继而说:沈寒玥选择给女儿用仿真假肢,博士汇报了这件事,您看..?
这件事务必要做好,用最好的材料和技术,顺便准备复健的助力器,手脚各备一套,或许她以后能用得上。
明白。
我女儿怎么样了?
她和那个女孩回到了教师公寓,根据熄灯时间判断,大概是晚上十点左右就睡了。她现在不认您,您有什么计划吗?艾米是混血,说着不太流利的中文,对云夕微不卑不亢,但许多时候都令人捉摸不透。
云夕微深深看了她一眼,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去休息了。
晚安。
云夕微回到房间,关掉手机换了张新卡,给云舒发消息:什么时候来找妈妈,妈妈想你了。
信息如石沉大海,没有半点回响,虽然在预料之中,云夕微还是觉得很心酸,她或许连难过的资格都没有,不管云舒什么态度,都是她咎由自取。
她拆下手机卡,扔进了垃圾桶。
云舒没有睡着,点开信息看完直接删除了,她不想跟云夕微说什么,也不打算去见她,眼下明颜的事比什么都重要。
她没有心情,也没有那个需要。她已经过了需要妈妈陪伴的年纪,也过了想执着地想求个答案的阶段。
出现得这么机不逢时,或许是天意。
今晚是所有人的不眠夜,沉重会让时间变慢,尤其在医院。
最轻松的该是那个还在昏迷中的人,明颜做了个长长的梦,梦里她见到了许多人,最清晰的就是云舒的影子,其次竟是顾微然,反而自己的爸妈很模糊。
她的出生像福星转世,不仅让明德集团风生水起,也让沈氏财团的业务顺利扩张海外。沈寒玥是沈家长女,沈家还有个二女儿,所以生个继承人是沈寒玥的责任和义务。
明颜不仅是明德集团的唯一继承人,也是沈家继承人之一,身价上千亿。
谁又能想到,命运会跟明颜开这么大的玩笑,哪怕富可敌国也挽救不了身体的残缺。
明颜从好梦转为噩梦,她想要叫,却发不出声音,她看到那堵墙砸向了云舒。
她像受到刺激一般,手指猛然颤抖,随后双眼开始缓慢睁开。
颜颜!你醒了?
她醒了,快去叫博士。
颜颜?爷爷来了,快睁眼看看我们吧。
我的小宝贝啊,姥姥的心肝啊...
老人家都在抹泪,明颜只觉得有七嘴八舌的声音在耳边萦绕,不知该听谁的?她眨巴着眼睛,巡视眼前人,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爸妈,小姨,怎么都来了,出什么事了?兴师动众的。
她可从来没参加过这么大的聚会,大家都天南地北,遍布全球各地的,赶回来过年么?往年春节也没这么热闹啊。
实在太吵了,明颜没有力气应答,你一句我一句,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最想见的人不在,明颜所幸又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哎呀,怎么又晕过去了?医生呢?
快点快点。
医生快速给明颜做了各项检查,病房人实在太多,必须出去一波,都是担心她的长辈,赶着飞机回来的。
为了不影响她休息,沈寒玥把老人安顿到医院外的酒店,病房只留两个人轮流陪同,孩子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失去的腿,实在让人痛惜。
明颜全身都无法动弹,想说话好像没有力气发声,就像在梦里,整个人都很疲软。
她想见云舒,那一推也不知道把她推伤没有?
她记得自己闭眼前,云舒在哭。
这么坚强隐忍的人怎么能哭呢,明颜想到都心疼。
颜颜,你饿不饿,吃点粥好不好?沈寒玥双眼有些浮肿,眸内布满血丝,像刚刚哭过,又像整夜没睡觉。
明颜摇头,我...她试图开口,可真的好累,我想见...她在坚持,还没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云舒就来了,身后跟着顾微然。
颜颜!云舒喜出望外地走来,顾微然也乐得笑容满面,你终于醒了,担心死我们了。
明颜支起虚弱的微笑,我福大命大,不可能...有事。
很奇怪,见到云舒安然无恙后,她浑身充满了力量。可当她看到云舒手指都裹着创口贴时,有些激动,手怎么了?
她试图坐起,沈寒玥忙冲过来按下她,别乱动,妈妈给你调。
这一动,明颜发现了身体异常,她的右手臂僵硬得像根钢筋,无法动弹,也没什么知觉,仿佛这只手跟身体脱节了。
身体各处都不适,又说不清是哪里疼,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蔫得不行。
她还不清楚自己受了多重的伤,只是抬头时瞄到脚那头的被子好像空了一块,再想抬腿,好像少了点什么。
我...明颜缓缓地伸出左手,被云舒接住,颜颜,先好好休息吃点东西,好不好?
明颜愣愣地摇头,她察觉到了什么,最大的剧痛好像是腿上传来的。
她把被角拧在手心,用尽全身力气掀起,被子下的左腿完好无损,右腿的裤脚是空的。
明颜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死死盯着空空如也的裤管,不言不语。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空气好像凝结成了冰,让人不敢喘气。
我腿呢?我腿没了?!她呼喝着,又疑惑着,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颜颜...沈寒玥想说点什么,被云舒拉住,这种时候安慰和心疼都是打击,谁也不知道明颜会怎样,这种感同身受不可能存在,更加共情不了。
她们的难过只不过是明颜痛苦里的万分之一。
病房里安静得连心跳都能听见,明颜恍惚了好一会,短暂的时间像经历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没人知道她是如何调节自己的。
从咆哮的海浪变成波澜平静的水面,明颜只是静静地躺着,像等待判刑的人那样绝望。
她的眼神是晦暗的,这是深陷绝望后无法宣泄的痛苦。
可是她连眼泪都没有,更加令人担心。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跟云姐单独说话。明颜无力地闭上眼,精疲力尽。
顺着她的意思就对了,沈寒玥和明尚东连同医护人员等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顾微然也默默地走出病房,她应该是最懂明颜感受的人。
如果躺在里面的是自己,她也会希望,云舒在。
病房里终于清静了,云舒坐在床头,怜爱地望着明颜,安慰的话很苍白,道歉的话会让明颜更加难过,此刻她竟不知说什么好。
云姐,你不要难过,兴许是我拥有的太多了,注定得失去些东西。明颜目光涣散,说这些话的时望着天花板,眼神没有聚焦。
可即使状态这样糟糕,她还在努力安慰云舒。
云舒嘴巴动了动没说话,无语凝噎。
快过年了,竟丢了半条腿,真是悲哀。我马上就24了,还没谈恋爱,还有千亿家产没继承,怎么就变残疾了呢?明颜的话好像带着几分幽默,可云舒笑不出来,她眉眼稍稍弯下,就会想落泪。
颜颜,如果难过就哭出来没关系的,对不起,是我害了你。
嗯,既然你这么自责,就罚你在我住院期间一直陪着我,过年给我包饺子吃。明颜说完歇了一口气,说话全凭意志,全凭对云舒的那点贪恋。
她只要假设一次就能够宽慰自己。
如果现在躺在床上的是云舒,被截肢的也是云舒,她该多难过,她可能会生不如死,甚至活不下去。
这样一想,她会觉得自己做的这些都值得,也无半点后悔。
如果注定有这么一劫,她愿意扛下。
这有什么难的,别说住院期间,要我照顾你一辈子都愿意。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明颜佯装坚强的心,被云舒这句话击垮了。
这是她梦寐以求的,却又是最不想听的,即使云舒真的能够照顾她一辈子,也只是愧疚,因为血脉,而无关爱情。
这样的温柔像一种施舍,对明颜是煎熬,对云舒也不公。
明颜不要云舒背负那么多,她很清楚,只有自己康复,甚至快乐起来,恢复到从前,云舒才会好受。
云舒心里的创伤,或许跟自己一样,甚至更大。
可是这漫长的过程,她要如何面对,失去半条腿成了残废,她怎么从容?她做不到,她不是圣人啊,她真的做不到,那么无所谓。
明颜不想接这句话,而是笑着问:那你什么时候跟顾微然在一起?
嗯?
她喜欢你那么明显,你不可能不知道吧。明颜很矛盾,想知道又不想知道,或许是为了让自己彻底死心。
嗯,拒绝她了。云舒淡淡回答。
为什么?你明明也喜欢她。
不聊这个,你别胡思乱想,好好养身体先。
云舒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也没有正面回答,明颜心中了然,在乎才会藏起,真爱才会克制。
自己终究还是成了她的负累,明颜别过脸,悄然落泪。
我想静静,你让他们不要进来。明颜哽咽着说完,云舒的心被她的话狠狠地抽打着,她吞下所有的情绪,为明颜掖了掖被角,好,我一直会在的,需要随时叫我。
明颜没有说话,云舒捏了捏鼻尖,向外面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明颜低声而来:姐姐,别自责。
云舒停住了脚步,转眸看向好似在哭泣的明颜,心碎了一地。
她匆匆离开,没有迎接外面人的目光和疑惑,径自向天台走去,顾微然不放心,悄悄跟了过去。
明颜的这声姐姐像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令她的世界轰然倒塌,她再也绷不住,到了天台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
她声泪俱下,扶着墙无力地跪倒,她彻底崩溃了,哭得撕心裂肺,再也没有力气强撑。
第48章 阳光
听见云舒悲怆的哭声, 顾微然也抿嘴落泪,云舒是真的扛不动了才会躲起来哭,就像曾经妈妈去世那样, 即使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还是一个人舔舐伤口。
压在她身上的包袱太重了,哭出来也好,闷着反而令人担心。
七点多, 天还灰蒙蒙的,寒风呼呼而过, 云舒从大哭变成啜泣,眼角的泪渐渐被风干, 她体虚,经过这么一哀恸, 又烧起来了。
她只是无力, 无奈, 无法面对明颜, 那声姐姐本该是最动容最温情的话, 现在却如尖刀利刃戳在心头。
朝霞破云而出,洒下一缕光,云舒感觉有人靠近, 抬眸发现是顾微然。
舒服点没有?她声音轻盈, 像浮在空中的云, 她被微光笼罩着, 给人从未有过的心安和踏实。
云舒蹲在墙边, 腿脚已麻,看到顾微然时想站起,不想四肢一软, 跌进了她怀里。
腿麻了是不,先别动了。顾微然抵着墙扶着云舒,云舒右腿麻得失去知觉,身子酸软得没有一点力气。
在触碰到她手心时,顾微然察觉到了异常,为什么手心那么热?
她轻碰云舒额间,惊讶道:你发烧了?什么时候烧的?
真该死,她竟然没发现云舒的不适。
没事,出来前吃了药。没有化妆的云舒,难掩倦容,没有气色的脸看起来有些病态美。
她的头很昏胀,也很重,几乎是瘫软的状态。顾微然与她近在咫尺,呼吸的微热之气竟让她觉得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