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太后也不敢做的太过,所以将云太妃身边伺候的人都遣散了,让他们回了老家,查良和就是其中的一个。
查良和跟在云太妃身边几十年,极为得宠,可以说是当年狗仗人势的事儿没少干,但对着上头的人该阿谀阿谀,该谄媚谄媚,所以京中一干权贵,甚至连窦太后都对他印象还不错,要不然,他哪里能活到如今?
查良和从前见到宋宴时,宋宴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再见,宋宴已出落成俊朗的少年,行事做派颇有一股老宁国公的风范,“宋大人说笑了,这些日子您不是想着要她们姐妹团聚吗?我这不是给了她们机会?”
他看着宋宴眼睛,相较于从前的唯唯诺诺,如今的查良和好像挺直了腰杆子似的。
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来的底气。
他扫了一眼躺在地下的人,将才那一箭是直射心脏,这人已经是死的透透的了,“我这边可是什么都没做了,就算是真有这个打算,这也不是还没开始吗?”
“倒是宋大人带的人一箭将人射死了,这个罪名怕是不小吧?饶是您是皇上的亲外甥,可这个也是一条人命啊!”
宋宴并不是个蛮横之人,可若碰上这种不讲道理的,自然也不愿意与他多话,一把抱起顾念溪,转身就走,“查公公自便就是,你愿意去哪里告状去哪里好了。”
顾念溪被他抱在怀中,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只觉得十分安心。
可她见着宋宴要走,忙道。”姐姐!”
她的意思很明白,想要顾菀随着她一起离开。
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顾菀的眼眶一下子红了,挤出几分笑来,“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她这是不打算走的意思。
她也不可能走。
努力了这么久,眼看着马上就要成功了,她怎么舍得走?
查良和见她如此乖觉,脸上总算是露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笑容来,“小丫头,你还是自个儿走吧,你姐姐啊,她可舍不得走。”
顾念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直直看向顾菀,可顾菀低着头,眼里噙着泪,一副根本不敢与她对视的模样。
顾念溪微微愣住了。
可她来不及多问,查良和已经带着顾菀离开。
等着上了马车,顾念溪还没缓过神来,坐在马车上,屈膝抱着腿,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
宋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陪着她默默坐着。
天已经亮了,顾念溪坐在马车里,马车穿过大街小巷时,她还能听到那一声接一声的叫卖声。
热闹且有朝气。
顾念溪心里冰凉凉的一片,良久才开口道。”为什么?为什么啊?”
随着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她那豆大的眼泪珠子。
从小到大,她都是一个很坚强的人,生病了不哭,受委屈了不哭……哪怕是将才差点被人玷污,也没说掉一滴眼泪。
可如今,她哭的伤心极了,哭的宋宴心都碎了。
宋宴什么都顾不上,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道。”别哭了,你哭起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
瞧,咱们这位宋大人从未哄过女子了,明明是好心的话,到了他的嘴边却变成了苦哈哈的。
顾念溪是彻底忍不住,攥着宋宴的袖子,在马车里几乎是放声大哭。
宋宴什么都不说,轻轻拍着她的背。
别人不知道,他是知道顾念溪多想要找到她姐姐的,如今人是找到了,可是希望也破灭了。
不知道哭了多久,顾念溪由嚎啕大哭渐渐变成了小声抽噎,肩膀是一抽一抽的,看起来是委屈极了。
宋宴柔声道。”别哭了,你身上都湿透了,待会儿回去要阿魏给你煮一盅乌鸡汤喝,多放些老姜片,把身体里的寒气都逼出来。”
“祖母说了,姑娘家的什么都不如身子金贵,若是受了凉或者动了气,以后难受的还是自己……我相信你姐姐是有苦衷的,这不是还有我在吗?我一定会让你们姐妹团聚的,你啊,就别担心了。”
第114章 肉沫鸡蛋羹
宋宴语气柔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若是叫旁人听见,定会觉得纳闷,这位京城里赫赫有名的小阎王,何曾有过这般模样?
这青天白日的,莫不是见了鬼?
顾念溪被他三言两语安慰下来,倒还真的止住了哭声,一下子就抓住了他话中的关键点,“是不是你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我的姐姐?所以才会专程将我们避暑的院子定在她们隔壁?”
宋宴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是”。
顾念溪迟疑道。”那是不是她一开始就知道我是她的妹妹呢?所以才会选择来铺子里吃饭?我记得官妈妈和我说过,母亲在世时就擅长厨艺,做的最好的就是这道西湖牛肉羹。”
说起这些,她的腔调里又带着几分哽咽,“这道菜还是官妈妈教我怎么做的,怪不得她当时吃了一口就没吃了……我明明就住在她的隔壁啊,她为什么不认我?她到底有什么苦衷?”
直到如今,她对当初那个梦仍旧是耿耿于怀,梦里的她也曾问过姐姐为何要进宫,为何要害魏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只是,她并没有得到答案。
如今天儿才刚亮,泛着鱼肚白,早上的温度并不高,说起这话时,她身上微微有些发抖。
宋宴将她身上的披风裹紧了些,只道。”什么事情都会弄清楚的,如今还不是最坏的时候,今日的事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倒是要看看查良河到底要做什么。”
至于查良河又是什么时候与楚王搅合到一起去的,这件事还真是叫人深思。
正说着话,马车就到了铺子门口。
顾念溪还没下马车,官妈妈他们就围了过来,一个个脸上是难掩担忧之色,在看到顾念溪平安无事下了马车,一个个是喜极而泣,
特别是官妈妈,眼眶红红地,肿肿地,一看就是狠狠哭过一场的,一看到顾念溪,她一把就将自家姑娘搂在怀里,更是放声大哭起来,“姑娘呀,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你可不能有事儿,你要是出事了,你叫我还怎么活?”
阿魏已经在一旁抹眼泪了。
还是宋宴镇定道。”你们家姑娘累了大半宿,身上的衣裳全湿了,让她进去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吧!”
官妈妈听闻这话,忙不迭吩咐阿翩进去烧水。
一顿忙活之后,顾念溪总算是躺下了。
期间,没眼力见的官妈妈是问了好几次抓走顾念溪的是谁,这半宿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可顾念溪直说自己累了,官妈妈也不好再问。
等着顾念溪睡下,官妈妈直奔坐在石桌旁喝茶的宋宴,还未开口,她就直挺挺跪在地上,“宋大人,之前有怠慢的地方,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您救了姑娘的命,以后您就是我的大恩人,就算是您要我上刀山下火海,我也绝无二话。”
宋宴:???
他被吓到了。
之前他来这儿的时候,官妈妈每每看到他都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别说是把他当成宁国公府世子爷,就连对满春的态度都比对他好多了。
如今,官妈妈这是转了性?
宋宴略一想就明白过来,从前官妈妈不待见自己是因为顾念溪,如今对自己感恩戴德也是因为顾念溪,真好,有官妈妈这样的人一直护着她,“妈妈您这是折煞我了,快起来吧!”
“您也别说上刀山下火海的话,我要您上刀山下火海做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是真要上刀山下火海,也轮不着她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道人家,能做些什么?
宋宴是好一顿劝,官妈妈这才起来,末了,她也不忘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们家姑娘来京城是开铺子的,是找姐姐的,到底是挡了谁的道儿?那些人要下这样的狠手?”
宋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有些话不是他该说的。
见官妈妈絮絮叨叨的,他则找了个借口离开,说晚些来看顾念溪。
因闻多了迷药,顾念溪很快就睡了过去,只是她睡得并不踏实,一下梦到已过世的祖父,父亲和母亲,一下又梦到了小时候在林家时。
那个时候她和姐姐还是无忧无虑的小丫头,整日她跟在姐姐屁股后面,缠着母亲给她们做糕点吃。
还记得她胃不好,最爱吃的就是肉末鸡蛋羹,小时候母亲拿着调羹一勺勺喂她吃,姐姐坐在旁边,她一口,姐姐一口,她一口,姐姐一口……可跟着官妈妈逃命那段时间,别说是冷馒头,饿狠了,她连树皮都吃过,这脾胃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也没那么娇气。
一连串的梦压的顾念溪喘不过气来,等着她醒来之后只觉得脑袋里乱糟糟的,睁开眼发现外头的太阳明晃晃的,找了阿魏过来一问,原来已经过了午时。
阿魏一直守在旁边,见她醒了拧了帕子给她擦脸,“宋大人将才还请了一位太医过来,将才你睡着的时候给你把了脉说是没什么大碍,不过这几日还是别操劳的好,得多休息。”
“姑娘,你觉得难受吗?要是难受,我告诉吴大哥一声,他再将那位太医请过来。”
“宋大人呢?”顾念溪揉着眉心,她记得她歇息之前宋宴是坐在院子里的,一直到她昏昏沉沉睡过去,迷迷糊糊中还听到了宋宴的声音。
她折腾了大半宿,宋宴又何尝不是呢?
阿魏道。”姑娘睡下之后宋大人就回去了,不过一个时辰之前他来过一趟,倒也没进来,与那位太医说了几句话,见着姑娘没事儿就走了。”
“临走前,宋大人还交代了让吴大哥也守在这里,免得出了什么岔子。”
吴光是宋宴的贴身随从,武艺高强,将吴光留在这里,那宋宴呢?
别人不知道,顾念溪还是听宋老夫人说起过的,宋宴这人身上的毛病很多,爱干净不说,身边也不喜欢有旁人伺候,也就从小跟着他长大的吴光能近身伺候,别的人,他是一概不用。
阿魏见她呆呆傻傻的,只道。”雲娘因为昨晚上的事儿很是自责,今儿一大早被吓坏了,说都是她不好,我们都说这件事和她也没什么关系,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谁知道那些人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招数?”
“况且雲娘还在养病了,就算是真的要保护姑娘,也该等着她病好了才是……对了,姑娘,你早上就用了些鸡汤,现在可想吃什么?我要满春给你做。”
顾念溪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想吃肉沫鸡蛋羹,肉沫剁的碎碎的,得用三分肥七分瘦的,用大火炒出香味儿来,鸡蛋羹要满春多盯着些,可别炖老了,嗯,最后别忘记撒上葱花和猪油。”
阿魏哭笑不得。
不过这也是好事儿,能吃得下东西,想吃东西,这都是好事。
吃了一碗肉沫鸡蛋羹,顾念溪这才觉得胃里有了些东西,大中午的又说要出去。
官妈妈向来拦不住她,只能要阿魏随着她一起去。
顾念溪去了天香楼。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姐姐应该是住在天香楼的。
天香楼的陈三爷与顾念溪勉强算是有几分交情,见顾念溪来了,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将她带去了顾莞她们包下的那一层楼。
可是,顾莞根本就不在。
顾念溪见到了那个叫三娘的女子,她依旧忿忿不平,口无遮拦,“……哼,好像她和莞姐姐关系很好似的,连昨晚上莞姐姐没回来都知道,我可是要写信告诉义父的,莞姐姐从前在金陵老是这样也就算了,到了京城还不知道收敛些!”
埋怨归埋怨,可每次当着顾莞的面儿,她老实的像一只鹌鹑似的。
若换成平日,顾念溪兴趣来了还同她争上两句,可如今,她实在没这个心思,只要阿魏去找吴光,“……你要吴大哥帮着去查查,看看莞姑娘去了哪里?她,好不好,有没有事儿。”
一想到昨夜那个叫人作呕的男人与姐姐呆在一起,她就觉得恶心,更觉得担心。
那个查良河昨夜没成事儿,会不会把这笔账算在姐姐头上?
她是越想越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