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的时候觉得宋宴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孩子一样,老是喜欢故意逗她,每次快把她惹生气了又忙不迭道歉。
“有吗?”宋宴给她擦头发的手一顿,继而却是笑了起来,俯身道。”若说有的话,那晚上的确是有几次。”
他像是不知道累似的,不管白日里多忙,晚上总是要缠着顾念溪的,所以顾念溪经常夜里一次次求饶。
顾念溪嗔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宋宴却像是没事人儿似的,继续道。”陈瑶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定的就是刘尚书家的二儿子,还是皇上亲自赐的婚。”
“今早上众人的表情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刘尚书嘴上说着‘多谢皇上’,可面上的表情却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陈瑶的父亲陈大人却是连面子上的功夫活儿都不愿意做,当时脸色沉沉,若不是身侧有人拽他要他跪下谢恩,只怕他还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
“陈大人一下朝就回去了,到了下午的时候陈夫人就去了慈宁宫,我听人说,陈夫人脸上带着伤,眼睛又红又肿……呵,这一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顾念溪皱眉道。”可皇上的旨意已经赐下来,难道还有转圜的余地不成?都已经是尘埃落定的事情了。”
“陈大人当初若不是靠着陈夫人,怎么能坐到从三品的位置上来?如今对陈夫人动手,这不是告诉所有人他对皇上赐下的亲事不满意吗?”
她简直觉得陈家上下没一个聪明人,陈瑶稍微强一点,但也强不到哪里去。
宋宴正要说话了,外头却传来了珍珠的惊呼声,“大人,世子夫人,不好了,老夫人那里……出事了!”
顾念溪忙站了起来。
宋宴已抬脚朝外头走去。
珍珠走了进来,十分着急,“方才老夫人院子里的嬷嬷过来,说是夫人在老夫人院子里摔东西,还说要和老夫人同归于尽。”
顾念溪忙问怎么一回事,可珍珠也说的不清不楚,她也顾不上头发还是湿漉漉的,换了件衣裳就要过去。
宋宴却道。”你不必过去,晚上天凉,你头发还湿着,若是着凉了怎么办?我过去看看。”
可顾念溪却不依了,“老夫人那样疼我,我要是不过去,我只怕今晚上睡都睡不着的。”
宋宴拗不过她,只能等着她一起过去。
他们这还没进院子了,就听见闵氏那嘶声裂肺的哭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你赔我的孩子,你这个老妪婆,你赔我的孩子啊……”
老妪婆?
顾念溪只觉得闵氏是不是疯了!
等着顾念溪进去时,见着闵氏抱着孩子瘫倒在地,紧紧拽着宋老夫人的衣服,发髻散乱,眼睛通红……这模样,就算是没疯也是离疯魔不远了。
一旁的人好声劝着,可丝毫没用。
就连宁国公也是一脸悲怆站在一旁,沉默不语。
顾念溪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走过去随便找了个大丫鬟问话。
大丫鬟压低声音道。”方才老夫人派了陈嬷嬷几个去客房,说要把小少爷抱走,夫人见了自然不肯,紧紧把小少爷抱在怀里,不曾想……小少爷被夫人活活捂死了,方才请了府中的医女过来看了,连气儿都没用。”
“夫人像疯了一样,直接找过来要同老夫人拼命,还说要杀了陈嬷嬷解恨。”
“国公爷的意思是不如老夫人将陈嬷嬷交出来算了,今日这事儿也算是过了,可陈嬷嬷是老夫人的陪嫁丫鬟,老夫人哪里肯将陈嬷嬷交出来?”
顾念溪一下子惊呆了。
虽说她也就见过那孩子一两面,没什么感情,可一想到那个瘦弱的像猫儿的孩子就这样没了,她心里还是一阵难受。
闵氏还在喋喋不休,“……自古以来杀人偿命,我的孩子还未足月,连名字都还没有,就这样没了,难道老夫人你不会觉得于心不忍吗?”
“他身上也流着你的血啊,过不了几年,他也会趴在您的膝上喊你‘祖母’啊,你,你怎么这么狠心!”
“你们,一个个真的是好狠心啊!”
第198章 炸小鱼儿
宋老夫人脸色未变,只冷冷看着闵氏。
说起闵氏的孩子,她未曾抱过,也未曾看过一眼。
她早就料想到这孩子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并不是因为这孩子生下来就体弱,而是因为跟着闵氏这样一个母亲……免得她真对这孩子有了感情,以后伤心难过。
宋老夫人活了大半辈子,已是一只脚要入土的人,对生死离别早已看得淡了,反倒觉得这孩子如今没了也好,也免得日后受苦,只冷冷道。”杀人偿命?怎么,你想要了陈嬷嬷的命?”
“既是如此,那我就与你好好说道说道,我原想的是将这孩子养到乡野,一辈子无忧无虑长大,可你倒好,见着陈嬷嬷过去,根本就没舍得撒手,孩子是你自己亲手捂死的,若真的要杀人偿命,也是杀你的人偿你的命。”
说着,她的眼神似有似无地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国公面上,眼神又黯了些,“好了,我累了,你们下去吧。”
闵氏不动,还在嘶声力竭哭着喊着。
宋老夫人却道。”来人,送他们出去。”
说是送,实则是赶。
一旁的嬷嬷们畏畏缩缩上前,她们倒不是怕闵氏,如今就算是个傻子都看得出来,闵氏不过是空有一个宁国公夫人的名头,她们惧的是宁国公啊!
宋宴见状,难得走到宁国公跟前劝道。”父亲,你们还是先回去吧。”
“祖母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的。”
“至于这孩子,之前您不是请太医来看过吗?说是这孩子身子弱,只怕根本就活不长,如今去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到时候请了白马寺的高僧给这孩子做做法事,超度他早日投胎好了。”
宁国公长长叹了一口气,点点头。
得他首肯,一行人架着闵氏出去了。
接下来这一夜,宁国公府就没个安静的时候,闵氏呆在院子里一会骂宋老夫人心狠手辣,一会骂宁国公窝囊无用,一会骂申姨娘挑拨离间……到了天蒙蒙亮,她的声音已经嘶哑,可仍如杜鹃啼血一般,没个停止。
宋宴与顾念溪昨晚也就感叹了一阵,可今早上起来听说闵氏把他们夫妻两个也骂了遍,反倒是笑了,“她骂我什么?”
一向胆子大的阿翩扫了眼珍珠,难得没有说话。
她可是听说了,闵氏骂大人是个耙耳朵,胆子小,媳妇说什么就听什么。
这种话可是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说的。
宋宴心里也有数,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略用了几口早饭,他就要出门了。
顾念溪连忙喊住他,“今日你不是沐休吗?怎么这样忙?”
昨晚上宋宴是难得早早回来了,她的话还没有来得及出口,两人就匆匆赶去宋老夫人院子里了。
宋宴说过自己不会有事儿瞒着她,如今只道。”怕是慈宁宫那边有些变故,所以这几日忙得很,不要紧的。”
窦太后又要做什么?
顾念溪只觉得这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可想着窦太后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也不太担心,“那你早些回来,我们陪老夫人一起用晚饭好了。”
就算是宋老夫人再豁达,可碰上昨日的事儿,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伤感的。
宋宴啄了啄她的面颊,笑着说好。
顾念溪脸颊微红。
阿翩都已是见怪不怪。
这种事情见得多了,也就觉得没什么稀奇了。
顾念溪也是快快吃了早饭就赶去宋老夫人院子,不曾想她过去的时候申姨娘已经过去了,一大早的就陪了宋老夫人打起叶子牌来。
她刚进去,就被拉着坐下来打牌。
牌桌上的时间是极好混的,一天下来,以顾念溪输了二十两银子结束了一天的牌局,申姨娘输了三十五两,就连向来牌技高超的陈嬷嬷都输了十八两银子。
有大丫鬟狗腿道。”……老夫人可真是厉害了。”
宋老夫人心里却像是明镜似的,只要陈嬷嬷将赢来的银子再分下去,“你们一个二个的也别逗我开心了,我要是真这么厉害,那不如就去市井赌坊呆着,每日赢个大几十两银子,这可比我每日呆在院子里有意思多了。”
“我啊,是真的没事儿,随他们怎么闹腾,与我也没什么关系。”
“若国公爷但凡还有点脑子,就会想着休妻,要是他愿意当好人,我也不会去出面去做坏人,反正宁国公府又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我也看明白了,宁国公府靠他是靠不住的。”
这话可就没谁敢随随便便去接了。
宋老夫人笑着道。”好了,不说了,累了一天,咱们也不等琳琅了,吃饭吧!”
平日里她老人家都是天擦黑就开始用晚饭,可今儿为了等宋宴,硬生生往后拖了半个时辰。
顾念溪也没多想,只以为宋宴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下来,笑着道。”好啊,春日里的东西就讲究一个新鲜,若是老吃笋啊香椿什么的鲜是鲜,但也会觉得腻味。”
“今儿阿魏叫人送来了一桶小鱼儿,一条条还没我大拇指长,用面裹了挂糊下锅一炸是又香又脆,特别好吃……”
她这话还没说完,宋老夫人就道。”那就照着你说的做,你说什么好吃,那绝对错不了。”
她老人家一向口味清淡,晚上又吃得少,可听闻这话也觉得食欲大开。
顾念溪明知道宋宴不爱吃炸小鱼儿,可还是要小厨房给他留了些,只是等着他们一顿饭吃完了,宋宴还没回来。
不仅是宋宴没回来,吴光也没话传回来。
往常可不是这般的。
顾念溪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当着宋老夫人的面也不好表露什么,只能听陈嬷嬷说起闵氏那边的动静,“……夫人从昨晚上到今儿就没闲着,嗓子都哑了。”
“国公爷请了得道高僧想要给小少爷做法,可夫人抱着小少爷不肯撒手,说小少爷根本就没有死,只是睡着了。”
“从昨晚上到现在,夫人都没吃没喝的,不过是一天一夜的时间,整个人就像是老了十岁似的。”
“国公爷跟着陪在旁边,好歹是用了些东西,但吃的也不多,也憔悴了不少。”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宋老夫人只道。”随她去吧,她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做婆母做到这个地步,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是派人继续盯着闵氏那边,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还能再干些什么?是不是觉得宁国公府的颜面与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至于宁国公,她是绝口不提,这个儿子,她就当死了好了。
其实申姨娘也隐隐对宁国公有些失望,从前你侬我侬时宁国公对她是千依百顺,可男人嘛,总得遇上事儿之后才能看出好歹,就宁国公这样子的,如今闵氏变成这样子,宁国公是难辞其咎。
所以她想着若宁国公到时候要回去辽东,不如她就留在京城侍奉宋老夫人好了,跟着宋老夫人比跟着宁国公有前途多了,起码宋老夫人是个聪明人。
顾念溪却是全程担心着宋宴。
他吃了吗?吃的什么?
自从与她在一起之后,他的嘴倒是愈发挑了,宫里头的吃的不一定吃得惯,况且又是与皇上一块,肯定不如在家里,晚上要是喝酒了,这冷风一吹可别染上风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