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口就是一股子绿茶味,嘴巴说黄桂花没有欺负她,眼睛却看向黄桂花,眼睛似乎在说“奶奶不要生气,我不敢了。”
大伯母气坏了,撸起衣袖就是一顿质问:“后奶奶果然就没有不歹毒的,多多天天在家里给你们洗衣做饭,喂鸡喂鸭喂猪,她那么乖,你咋还狠得下心欺负她?”
要放在以前,黄桂花肯定直接怼回去,但现在家里已经分家了,两家没有了利益关系,黄桂花变得理智了。
她挑起眼睑扫叶多多一眼,又鄙夷地看大伯娘一眼。
黄桂花凉凉说:“你的耳朵要是聋了就去看医生,没听见你家叶多多说的话啊,她刚才说我没有欺负她!”
大伯娘更生气了:“她是说了你没有欺负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是怕你才不敢说实话。”
屋外,王婶重重点头:“叶多多肯定不敢当着黄桂花的面说她欺负她,满仓家的应该背着黄桂花问她。”
翠花婶有不同的看法:“我觉得不是,叶多多刚才虽然一直看着黄桂花,但她的样子不像是怕黄桂花的样子。”
牛婶啧一声:“管他呢,他们吵他们的,我们看我们的,他们不吵起来,我们哪有热闹可看。”
撞了撞王婶的胳膊肘,牛绳笑着问:“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翠花婶嘘一声,兴奋说:“叶多多站起来了,她为啥忽然站起来?”
没有人回答她,其他人的注意力都被叶多多吸引了,正伸长脖子盯着叶多多看。
屋里,叶多多慢慢地站起身,哽咽着说:“奶奶没有欺负我,奶奶真的没有欺负我。”
低下头,叶多多又说:“奶奶对我很好的,只让我帮忙收拾碗筷和喂鸡喂鸭,别的活都不让我干。”
说完还觉得不够,接着又说:“是我抢着要帮家里洗衣裳,是我抢着要帮家里煮饭。奶奶一直都不让我干这些,是我自己抢着干的。”
大伯娘一把扯住叶多多,扭过头看向黄桂花。
“多多在家里都没给我和他爸洗过衣裳,来了这边反倒给你们洗上衣裳了,你还说你没有欺负她?要不是你逼着她洗衣裳,她怎么可能自己个抢着要洗衣裳?”
黄桂花本来还挺心疼叶多多的,觉得叶多多可怜,这会儿完全不觉得叶多多可怜,不仅不觉得她可怜,还觉得她比厕所里面的搅屎棍还要恶心人。
她没有立刻接话,盯着叶多多看,看了一会冷哼着说:“是,我是欺负叶多多了。”
众人震惊。
屋外,王婶一把掐住翠花婶的胳膊肘,大喊:“黄桂花承认了!黄桂花真是丧心病狂啊,连个小孩子都不放过,她太坏了。”
翠花婶被掐得嗷叫出声,伸手一把推开王婶:“撒手,你掐疼我了!”
王婶嘿嘿凑过去道歉:“对不住啊,我刚才没注意。”
翠花婶不搭理她,往前挪了挪,伸长脖子继续朝里面看。
屋里,黄桂花直接承认自己欺负叶多多,在老叶家人震惊的眼神下继续自爆。
“天还没亮我就要她起床洗衣裳,还不能用热水洗,必须用冷水洗。家里边的衣裳都是她洗的,洗得她的十根手指头跟泡过的馒头似的又肿又白。”
屋里屋外同时倒吸一口凉气的抽气声。
黄桂花扬起笑脸,一副恶毒模样继续自爆:“我不仅要她洗衣裳,我还要她打扫卫生、洗衣做饭、喂鸡喂鸭,活干好了不给吃饭,活没干好同样不给吃饭。”
她看向叶多多,冷笑出声:“每日里我都要折磨她,饿得她嗷嗷哭,哭着喊着‘我好饿,我要吃饭’。但我就是不给她吃,我就是要她挨饿,我就是要她哭。”
听到这里,叶多多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到黄桂花说:“你要不想你闺女被我磋磨死,你就把她带走。”
说这么多,这才是她的目的。
黄桂花真是受够了叶多多,很后悔当时一时心软答应让她来家里住。
“赶紧把她带走,赶紧的,不然我一会还打她,骂她,罚她,不给她吃饭!”
叶多多咬紧双唇,心脏不停地往下沉。这回真是失策了,早知道奶奶要赶她走,她就不使手段了!
住在这边只需要洗洗碗筷,做做饭,既不用去上工,也不用被哥哥们使唤,比起回家,她更愿意留在这边住。
叶多多后悔了,后悔不该别人冤枉黄桂花欺负她。
想了想,叶多多猛地扑过去抱住黄桂花的腰,扎进她怀里嗷嗷哭。
“我不走,我舍不得爷爷奶奶,我要留在这里照顾爷爷奶奶。”
黄桂花翻了个大白眼,心想,拉倒吧,有你在家里我就没有安生的时候。
她硬生生扯开叶多多,用力把她一推,将她推到大伯母怀里。
“滚滚滚,我有手有脚用不着你照顾。再说了,我又不只有你一个孙女,多的是孝顺的孙子孙女孝顺我,用得着你上赶着表孝心?”
说完,她快步走进屋,随后拿着一个灰色的破布袋子走出来。
走到门口,她直接把破布袋子扔个大伯母:“这是你前日拿过来的粮食,一起拿走。”
见大伯母和叶多多都不动,黄桂花直接上手去赶她们,拿着扫帚将他们赶出老叶家。
围在门口看热闹的王婶等人迅速散开,心里迸发出八卦之光,恨不得爬上老叶家的墙头继续看热闹。
黄桂花并不乐意让旁人看热闹,扔下扫把就猛地把门锁上。
关上门,黄桂花表情由阴转晴,忽地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
“解气!今天真是太解气了!”看着满仓媳妇哑口无言的样子实在是爽!
老叶家人被黄桂花的笑声吓住,过一会才缓过神来。
叶大缸倒是不心疼叶多多,但她怕亲爹亲娘,担心亲爹亲娘过来找黄桂花的麻烦,忧心忡忡问:“就这样把她们赶出去,不好吧?”
万一爹娘打上门来怎么办?
黄桂花收起笑脸,转身就给叶大缸一个大白脸:“怎么地,你舍不得你孙女啊?”
眼里露出威胁:“你要是舍不得你孙女,你就去隔壁看她去吧。”
“不是你说的这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叶大缸叹息一声,站起身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焦急地走来走去:“我是怕爹娘不高兴。”
想到隔壁的叶大缸老子和叶大缸老娘,黄桂花冷下脸,撇了下嘴角,语带不屑:“不高兴就不高兴呗,不高兴又能咋地。”
叶大缸见黄桂花还是不懂自己的意思,急得抓一把头发:“老婆子,我是怕他们过来找你麻烦。”
“我呸!”
黄桂花立刻往地上啐一口:“让他们来!咱家已经分家的,现在家里边当家作主的人是我黄桂花,他们来了又能咋地?”
她是故意说给隔壁听的,怕隔壁听不见,特地走到墙脚下大声说话。
“还找我麻烦?哼,我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就不错了,他们凭啥过来找我麻烦?就因为我把满仓闺女赶回他家?”
冷哼一声,黄桂花说的更大声了:“这事不管咋说都是我有理,咱家已经分家了,我凭啥还要给满仓养闺女?我就是不养,我就是要把她赶走,他叶满仓能奈我何?”
叶根宝噗嗤笑出声,嘎嘎大笑起来。
黄桂花回头瞪他:“笑屁啊?”
叶根宝捂着肚子爆笑,笑得眼角流眼泪:“妈,你现在这样好像电影里边演的坏人。”
黄桂花响起过年那会看的电影,还别说,她现在这样确实挺像电影里面的大坏蛋。
假装咳嗽几声,黄桂花放下手,随手在衣服上扯了扯,转身昂首挺胸回到屋里坐下。
叶根宝又噗嗤笑起来:“现在不像坏人了。”
黄桂花刚要笑,又听到叶根宝说:“像傻子。”
黄桂花拿起桌上的水杯直接扔叶根宝身上,水杯里边还有水,杯子被扔到叶根宝身上,连带着里面的白开水也洒到他身上。
叶根宝急忙站起身,扯动衣服,掸下衣服上的水珠子:“实话还不让人说了?”
黄桂花拿起另一个搪瓷缸子又想往他身上扔,叶根宝快速抱住脑袋:“住手!我不说了,赶紧住手!”
他不说还好,他一张嘴黄桂花就忍不住想打人。
黄桂花一个甩手就把搪瓷缸子扔到叶根宝身上,叶根宝转身往旁边躲,躲开搪瓷缸子。
搪瓷缸子没有砸到人,直接掉到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响。
叶多金走过去捡起搪瓷缸子,检查一遍搪瓷缸子,见上边没有刮痕才说:“没坏。”
黄桂花扫一眼,见搪瓷缸子确实没有坏也就放下心来。
老叶家一家子都是生产大队里边的热点人物。这头黄桂花刚把叶多多和大伯娘赶走,另一头王婶等人已经将老叶家的八卦告诉玩得好的小姐妹。
八卦传播速度非常快,很快传遍整个生产大队,不到一天的功夫,生产大队上上下下都知道黄桂花欺负叶多多。
用欺负这个词不太谨慎,应该说是虐待才是。
一时间,生产大队因着黄桂花虐待叶多多分成两派,老一辈人觉得黄桂花没有错,长辈让小辈洗衣服做饭咋了,难不成长辈还不能使唤小辈了?
刚结婚的小媳妇则觉得黄桂花恶毒,长辈是可以使唤小辈,但也得看怎么使唤,像黄桂花这样的不叫使唤,叫压榨。
旧社会已经过去了,现在女同志也能顶起半边天,黄桂花压榨孙女就是学旧社会的地主婆压榨贫农。
像她这样的人应该被拉去妇联接受思想改造,不仅要接受思想改造,还要接受广大人民群众的批评!
至于生产大队里边的男同志,男同志也在讨论这件事。不过他们讨论的重点是谁家的谁谁厉害,谁家的谁谁媳妇比谁谁更厉害,以及谁家的谁谁是软耳朵,媳妇说啥就是啥,腰杆子挺不直,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于是,老一辈和小媳妇就吵起来了,老一辈觉得小媳妇叛逆,早晚是个不敬公婆的不孝媳妇。小媳妇则觉得老一辈的人不讲道理,思想顽固,需要学习新的思想。
当然了,大队里面的八卦不止一件,今天众人讨论黄桂花虐待叶多多,明天就有新的八卦顶上了。有了新的八卦,人们也就不再关注老叶家。
但大伯母不想老叶家的八卦被压下去,见众人都不再骂黄桂花,暗地里没少发脾气。为此叶多多更是被她又打又骂,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这天中午,大伯母挑着一担子木柴往家里走,路上遇到两个说话的婶子。
也是巧了,这两个人正好是队里边最爱说人闲话的阿香婶和黄大婶。
大伯母本来没想和他们搭话,主要是还在记恨阿香婶,不想和阿香婶搭话。
她加快脚步从他们身边经过,超过他们走在前面。
她是不想和阿香婶搭话,但阿香婶却是想和她搭话。
阿香婶拉着黄大婶追上去喊住她:“大红等等,大红别走啊,停下来我们聊两句。”
大伯娘加快脚步继续往前走,才走出几步远就被后边的人拉住扁担,不得不停下。
“聊啥啊,家里边还等着我回去煮饭呢,你们赶紧撒撒手,我得回去了。”
阿香婶上前挡住大伯娘的去路:“煮饭什么时候不能煮,再说了,你家多多不是在家吗,让她煮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