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门前,大宋精锐殿前司军士,竟成了一触即溃的摆设。手中长枪跌落一地,左右避开,抚腕退后,把城门拱手让出。
军士看得出眼前这些人肯定出自豪门贵戚,但不知是什么身份,居然连王法都不怕,京城门户也敢硬闯。他们执行王法,既然对方不把王法放在眼里,他们执行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他们直接面对朝廷,自己一个小兵搀和什么?
但作为城门校尉的石兴不这么想,既然给了他这个职位,让他守住这座城门,那就必须守住,皇亲国戚来了也一样。
眼看城门就要关闭,车上的男子沉声道:“冲进去!”
随即车后又闪出四骑,挥舞马鞭冲向其余军士。
有了前车之鉴,那些军士哪里还敢反抗,纷纷丢了手中长枪,退至一旁。
五十名殿前司精锐军士转眼便手无寸铁,弃了城门,只有石兴一人一枪守在城门前。
七匹高头大马,横在身前,七支马鞭悬在头顶,石兴已知难以抵挡,但他不敢放弃,也不能放弃。
“速速让开,不要误我大事。”车上男子声音不高不低,只是有些着急。左右两位美人受了惊吓,早已不敢出声。
石兴背靠城门,手执长枪,高声道:“我不管你是什么身份,若要从钱塘门进城,必须下车接受检查。否则,别想从此门进城!”
“不知好歹。”车上男子冷哼一声:“拿下!”
男子命令一出,七支马鞭同时击落,其中两支卷向长枪,两支击向手腕,其余三支直向石兴身上招呼。
七支马鞭击来,可避。一避,弃枪后撤;二避,收枪左闪;三避,收枪右闪。
只要避便会丢掉城门,所以石兴不能避,他也没有避。
只见他站立不动,任由五支马鞭击在身上,等长枪被马鞭卷住,猛然挥动长枪,将毫无准备的两人扯落马下。
车上男子见石兴如此,反而笑道:“宋国还有如此刚烈之人,真是难得一见。若你就此收手让路,便赏你一匹骏马。”
石兴身上挨鞭之处火辣辣的疼,疼的直冒冷汗,咬牙回道:“若不下车,有本事就从我身上压过去!”
男子眼中寒光一闪,现了杀机,随即又隐去,口气淡然的说道:“拿下,进城。”
命令即下,五支马鞭再次击到。
身为城门校尉,石兴避无可避,抓住长枪与马背上两个壮汉拉扯相持,任由马鞭抽在身上。
“啪啪”声响,听在众人耳中,疼在石兴身上。鞭子抽在石兴身上,疼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牙齿咬的快要崩裂。
“郎君,停手吧,再打就打死他了。”一美人心有不忍,开口求情。
“是啊,死了人,事情闹大就麻烦了。”另一美人见姐妹开口,赶紧帮腔。
男子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又见城门合上最后一丝缝隙,便道:“罢了,就听两位美人一言,饶他一命。”
“好了,住手,别打死了他。”
众人听到命令,收了马鞭后撤,先前跌落马下之人,翻身上马,回车旁守护。
“大人,返回余杭门吗?”见城门关闭,一骑向男子请示。
“不,休息片刻,自会有人出城来迎接。”男子打开纸扇轻摇起来,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是,大人。”
终于守住了城门,石兴胸中的一口气泄掉,再也抓不住手里的枪。手里没了枪,却依然对车上男子道:“钱塘门即使开启,你还是要下车接受检查,不然休想进城!”
“那便看看吧。”男子轻笑。
“郎君,要不从其他门进吧,涌金门就不检查,我们姐妹以前来临安都走涌金门。”眼见相持不下,也不是办法,天越来越热了,一美人劝道。
男子手摇纸扇不置可否。
石兴就与对方如此在城门外对峙,一言不发。
约一炷香之后,忽然听到身后城门开启,石兴心里暗喜,必是增援到了。
等城门完全打开,石兴回头一看,见是殿前司指挥使大人到了,急忙忍住疼痛行礼道:“参见指挥使。”
看到兵器散落一地,军士狼狈不堪,指挥使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石兴回道:“这伙人身份不明,也不接受检查,便硬闯城门。”
指挥使听后,脸色变得难看之极,便不再理会石兴,上前几步仔细打量起车驾上的男子,细看之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但见车前护卫个个都是高手,想必来头不小。便高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冲撞殿前司禁军!”
男子收起纸扇,坐正身子,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指挥使朗声道:“殿前司指挥使。”
男子笑道:“原来是指挥使大人。”
指挥使自报身份后,见对方闭口不报家门,很是恼怒:“你是什么人?若是再不说,统统拿下!”
男子向属下道:“告诉他,我是谁。”
一护卫听后高声宣道:“我家主上乃大金国龙虎卫上将军,中京留守,光禄大夫,钦命特使完颜亮。”
指挥使还没听完呈报,赶紧下马,上前行礼。
“原来是金国特使,本官对下属管教不严,多有得罪,特使多多包涵。”
完颜亮笑道:“宋国不全是绵羊嘛,还有一匹狼。”
指挥使脸色阴晴不定,笑道:“特使说笑,光天化日,哪里有狼。”
完颜亮不由得哈哈大笑,并不言语。
指挥使不知对方是何意,便不理会,转而问道:“据呈报,特使一行,今日午时由余杭门入城,秦相公早早就去北门等候。不知特使为何绕道钱塘门?”
完颜亮听闻秦桧早在北门等候,心下大悦,手摇纸扇道:“苏杭美景,冠绝天下,西湖钱塘更是美中之美,文人雅士以诗词歌赋称赞有加,每每读来令人心生仰慕。我等从北方几千里外来一趟江南殊为不易,若不一睹芳容岂不可惜?”
指挥使应承道:“江南美景天下无双,自然应该看看。”转而道:“快到午时了,特使这就进城吧。”
完颜亮却笑道:“不急,指挥使大人不是应该先验明我等的身份?不然怎好进城。”
指挥使尴尬赔笑道:“不用查验了,先前收到呈报,说金国特使今天到达临安,这么大的阵势,不是特使大人又会是谁。”
完颜亮收敛起脸上笑容,“既然指挥使大人已收到呈报,又为何阻拦我等入城?”
指挥使道:“属下不懂事,不识特使尊容,本官一定重重责罚,还请特使大人见谅。”
完颜亮道:“哦,是吗?不是宋国故意刁难?”
指挥使道;“特使大人是我国尊贵的客人,怎么会有意刁难。”说完回头命令道:“统统带回去,各打二十军棍。”
石兴知道车上男子是金国人之后,心里十分不舒服,身受金人鞭挞简直是奇耻大辱,看到指挥使大人在金人面前低人一等的模样,他心里更是难受,恨不得一头钻进地底下去。
对于指挥使大人的命令,虽然他一百个不服,却也不敢反驳,不敢反抗,乖乖的被军士押回城去。
完颜亮冷眼看着眼前略显荒唐的一幕,等守门军士都被带走,这才假惺惺的说道:“指挥使大人这是何必,他们也是职责所在,不该受罚。”
指挥使道:“惊扰了特使大人,他们就该接受惩罚。”
完颜亮道:“指挥使大人治军有方,受教。”
指挥使笑道:“特使过奖。时辰不早了,进城吧。”
完颜亮作势起身下车,忽然身子一晃,一声惊呼出口,引得众人急向他望去。
指挥使急忙问道:“特使怎么了?”
完颜亮无奈的笑道:“坐得太久,双腿酸麻,怕是下不了车。”
指挥使笑道:“无妨无妨,特使大人不必下车。”
完颜亮又道:“方才一番争斗,这两匹马怕是受了惊吓,不愿移步进城了,指挥使大人可否牵引一程?”
指挥使一听此话,心中何其恼怒,但对方是金国特使,不能发作,只得强行忍住,大大方方的回道:“有何不可。特使大人远来是客,受到惊吓,身体不便,作为宾主,自然应该搀扶一把。”说完便伸手牵马而行。
完颜亮本想讨些便宜,没想到反被对方一番讥讽,心有不甘,便道:“指挥使大人,没想到你还有这等本事,车牵的与马夫不相上下,又平又稳,好好好。”
指挥使脸上已露出不悦之色,不再接话,几步将车牵至城门下,迅速弃了缰绳。转身道:“既已进城,本官还有要事,先行一步,特使大人自去行馆吧。”
完颜亮略有得意的笑道:“有劳了,指挥使大人。”
指挥使敷衍着抱了一下拳后,便转身快步离去。
见宋国指挥使离开,一护卫问道:“大人,进城吗?”
完颜亮收了纸扇,左拥右抱将两位美人搂在怀里,上下其手在城门下一番调笑之后,纸扇向城内一指,“进城!”
马车启动,当先进城。随行护卫紧随其后,鱼贯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