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府衙,议事厅内。
州府大小官员,汇集一堂,分两排对坐,杨丛义、汤鷽、赵安也在其中,泉州知州和回易正使坐首座。
只听泉州知州道:“戴大人请。”
戴骢笑道:“戴某远来是客,方知州是主,客怎可压主。知州大人请。”
泉州知州道:“戴大人此番出使,代表大宋朝廷,怎可折了威严?戴大人请吧。”
戴骢这才笑道:“知州大人教训的是,戴某恭敬不如从命。”
轻咳一声之后,朗声向厅中诸人道:“此番组织如此大规模回易,本朝尚属首次,朝廷上下都十分重视,拨付巨资建造百艘海船,招募各类人员多达七八千,采购丝绸茶叶瓷器等物,不计其数。诸位想想,朝廷为何要在此时花费巨资做远洋回易,为何又选泉州做出发地?
跟辽金征战几十年,国力耗空,特别是南迁以后,跟金国争斗十几年,年年打仗,又建都临安,百废待兴,朝廷处处要用钱,可长江以北田地荒芜,而江南人心不安,天下的财赋收入不足以往十之三四,远远不够各部预算支出。
而到了最近这几年,秦相力主议和,宋金和平相处之后,天下安定,农桑恢复,朝廷的财赋压力才稍稍缓解,但每年的财赋仍然没有一个铜钱的结余,仍是不够各部花销,且各部需要花钱的地方数不胜数,短缺千万贯。如此,朝廷才不得不下大本钱亲自主持回易,期望从这次远洋回易中赚回足够多的利润,以充实府库,缓解财赋压力。
而泉州作为回易大港,每年进出港口的货物价值不下千万贯,税利也有百多万贯,若是加以整肃,严禁走私逃税,每年税利翻倍应该不成问题。这次朝廷选泉州港作为回易船队出海之地,其中意味,诸位当能意会。如今外港港口修整一新,多少商船都能停靠,诸位当与市舶司一道,将这泉州建成大宋第一大海港,北通高丽、倭国,南通南洋诸国,外运内销,联成一体,如此一来,必然商贾云集,税利翻倍再翻倍,也不成问题。真到那时,朝廷必然会看到诸位的业绩。
回易船队明日巳时出发,快则一年,慢则三五年就会回来,诸位请试想,百艘海船装满异域奇珍货物,回到泉州港时当是何种盛况!不管是内运还是外销,诸位当早做准备,使朝廷尽快赚回这笔钱,以解燃眉之急!”
议事厅内众人端坐,全都在静静的听着,无人发一言。
泉州知州道:“戴大人刚才的话,诸位也都听到,市舶司大宋只有两个,一个在广州,再一个就在泉州。朝廷的回易船队,想必诸位都去看过,没看过也有耳闻,百艘大船,装载货物无数,神舟主船长二十余丈,宽五六丈,犹如一座小山,花费甚巨。朝廷花费这般大功夫,耗费许多心血,究其缘由,便是府库不丰盈,不得不另想他法,望诸位能体谅朝廷的艰难与苦心,整肃港口,严打走私商船,规整港口贸易,让所有来到泉州的商贾船只都要在泉州港内停靠,不得包庇任何不法商人偷税漏税。各港口还要继续修整建造,等朝廷回易船队回来,还要在泉州港停靠,大部分回购的货物要从泉州销往各地,甚至是高丽和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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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位大人长篇大论说了半个时辰,直让人昏昏欲睡。
“戴大人,你此番出访南洋诸国,当属大宋首次,从泉州出海也是泉州之幸。戴大人一去便是万里,不知归期,明日巳时本州携泉州州府上下及相亲父老,在石湖港为戴大人壮行!”
“泉州到石湖港路途不近,知州大人事务繁忙,就不劳知州大人劳师动众了,不论如何,还是多谢知州大人好意。”
“戴大人此番代表大宋朝廷,既然从泉州出发,本官再忙也得抽出时间相送,泉州上下送的可是朝廷使节,而不单单是戴大人。”
“知州如此说,下官恭敬不如从命。多谢!”
“不知戴大人是否还有交代?若无事,本州需得安排一番,明日好为戴大人壮行。”
“下官还要去港口巡视一番,多有叨扰,告辞。”戴骢言罢起身。
“好,戴大人慢走,本州明日再去港口相送。”泉州知州起身相送。
议事厅内众人随即起身。
“知州大人留步。”戴骢一笑,当先向厅外走去。
杨丛义、汤鷽等人跟上,随后一起出了议事厅。
离开议事厅不远,戴骢便停步向杨丛义三人道:“你等跟本官去一趟港口,看看是否做好出海的万全准备。”
三人点头应是。
刚走几步,又问道:“黄琦为何没来,你等可知道?”
汤鷽回道:“黄大人刚来泉州,水土不服,病了,已经上船调息。”
“哦,严重吗,影不影响明日船队出行?”戴骢没有回头,在禁军侍卫的陪护下,慢步向州府衙门外走去。
汤鷽回道:“不甚清楚,但想来应该不是很严重,明天应当能正常出海。”
“如此就好。”之后便无话。
众人跟在戴骢身后,在几百禁军护卫下,一路出城过河,直达港口。
戴骢第一次来到港口,第一次见到停靠在岸边密密麻麻的海船,一眼望过去,数之不清,心里很是震惊。
之前只听说回易船队有海船百艘,采购货物无数,价值可达七八百万贯,运到南洋西洋,转手就可换回稀有货物和奇珍,赚取十倍利润也很轻松。若这些钱不是进入皇家内库,而是进入户部府库,各部就不必如此拮据,许多事情难以推进。
“跟本官上船看看。”戴骢要检查海船。
汤鷽当即在前带路,把众人引上附近的一艘海船。
海船甲板上已有宣威军驻守。
戴骢在甲板、船舷上四处看看后,又想进船舱察看。
汤鷽道:“大人,船舱堆放的都是货物,空间狭小,十分凌乱,空气流通不畅,气味难闻,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戴骢眉头一皱:“朝廷把回易重任交给你们,你们就如此应付,舱内稍有气味,就不能进去了?你们吃的是朝廷俸禄,就吃不得一点苦,不能为朝廷分忧?若是如此,本官劝你们早些离任回家去,也免得朝廷费番手脚撤你们的职!”
“大人请!”汤鷽当即在前,向船舱走去。
莫名其妙被一顿训斥,杨丛义等三人心里十分不爽,但也不敢言语,只得随戴骢进入船舱。
一进船舱,一股难闻的气味直往鼻孔钻。
戴骢忍不住抬手捂住鼻子,强忍着不适应,迅速在船舱里走了一圈,匆忙出去,站在甲板上呼吸了好一会儿,才道:“这艘船上有多少用来回易的货物?”
汤鷽答道:“丝绸两万匹,瓷器三万件,茶叶八万斤。”
戴骢道:“这么大一艘船,本官看不止这个数吧。”
汤鷽回道:“大人有所不知,这艘船是尖底海船,下窄上宽,很大一部分在水下,潮气重,况且下边空间小,装不了货物,只能放些生活物资。”
戴骢听汤鷽这么一说,就没再言语,转身下船而去。
当汤鷽、杨丛义等人想要跟上时,戴骢却让他们各自忙去,再仔细检查检查海船,不要出任何差错。
戴骢说完之后,便在禁军护卫下离开,不知去往哪里。
三人无语,对于戴骢他们不好随便谈论,毕竟人家也是朝廷重臣,左司郎中,说不定等从南洋回来,就直升六部侍郎,执掌一部实权。
三人聚在一起也不能说分就了,明天出海怎么出去,谁先谁后还得布置清楚。虽然之前已经有规划,先后顺序也做了安排,但细节尚嫌不足,这么多船,一旦出海不顺利,在港口出了乱子,那就太不吉利。
经过再次商量确认,最后决定让蚶江港的船只先出泉州湾,把位置都留给神舟主船,等巳时主船出海,石湖港海船随后,秀涂港则在最后离岸。并派两艘车船在泉州湾协调,港口各船遵号旗通行,按编号离岸。
在物资装船之前,所有海船已在江恺和赵安要求下进行编号,每艘船也都按编号停靠,海船一号在蚶江港内,海船一百一十七号在秀涂港,靠近外海。
大宋使者出海,泉州州府按例肯定要来人送行。寒冬腊月让他们在海边站三两个时辰,那肯定不合适,从主船离岸出海,意思意思就够了。
等他们把所有事情调整安排妥当,上了主船向黄大人禀报过后,已经是下午。
三人职责范围内的事情,有些还需要确认处理,便各自离去。
明天一出海,诸事不易,那时才发现缺点什么重要的东西,再想补充就得到广州以后,到了广州也只会做短暂停留,绝大多数海船不会进港停靠,估计只会有少数船只进港靠岸,补充些紧缺的物资。
杨丛义找到江恺、沈缙,又把重要后勤物资存放的船只和人员分布情况详细回顾核对一遍,再次确认无误,其实他们已经确认过多次,基本上找不出差错和问题。
船队明天就要出发,杨丛义吩咐沈缙把改进过的针盘按编号分发下去,并教会他们使用,警告针盘持有人,不得丢失、不得损坏,否则重罚。
当晚,一百一十七艘海船,十艘战船,一艘神舟主船,全都拿到改进过的针盘,新针盘指向更加准确,使用更加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