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峰口两侧的山丘底下不知道是不是有岩体,如若不是,这土木坝体经水浸泡几天,必然会开始松动,固定坝体基础的巨木坑槽,也许不等宣威军动手,很快就会彻底松动消失,巨木滑动,溃坝在即。
杨丛义站在十几丈远的山丘上,望向上游大片湖水,这坝体已经无法加固,宣威军能做的只能加快溃坝,而不能延迟,也许等不到中午坝就没了,最好敌人已经动身赶往那梭镇,不然这一战,只凭他们两千人很难打赢。
站了一会儿之后,他回到营地,拿出地图,仔细研究这一带的地形,如果这水不能将敌人大部消灭,就必须要做后手准备。
大水之后,敌人要么进,要么退,如果进,那得等大水完全退去之后,在这期间可以设下埋伏,对敌营发起袭击,引诱小股敌人追击,而后一口口吃掉,如此便可有效杀伤敌军,但此计不可长久,一次两次可以,次数一多,便不会奏效,宣威军粮草有限,而敌人已经拿下富饶的东兴镇,若久拖不决,他们肯定会被敌人拖垮,最终不得不退回安远县,回到钦州城。
或可等大水南下道路损毁,那梭镇周边一片汪洋,敌人难以东进之际,派遣宣威军迂回南下,夺回东兴镇,补充宣威军粮草,断绝他们的后勤供应,如此一来他们必然要回师重夺东兴,可在他们返回东兴的路上再设埋伏,继续杀伤敌军,这样一来,战线虽长,却是击退敌军的一个方法。
杨丛义仔细比对地图,核查地形,开始构思退敌之策。
不知过了多久,在再坝边值守的军士来报,水已经漫过坝顶,流向坝外。
他闻得禀报,收好地图,便出营来到水坝外。
只见坝外堆积的土石小山在水流冲击下,出现道道沟壑,黄土沙石随流水不断流进下游河道,形成浑浊的水流,大河水慢慢涨起来了。
但愿水坝能坚持一天半天,等到敌人都聚集在那梭镇西侧的河岸,可就目前情形看来,这水坝坚持不了多久,全是木头和泥土沙石,经水一浸一漫,溃坝就在几个时辰之内的事情。
那梭镇西一里外。
数千李越人敌军正在行进,今天一早将军就传下令来,午时之前要进入那梭镇休整。
这些天可把他们折腾的厉害,几乎每天都会受到骚扰,晚上不敢安心睡觉,白天不敢大胆行军,总怕会中了伏击,全军一定要等到前出五里的前哨探子传回消息,才敢继续前进。原本应该早几天到达那梭,谁知先受骚扰,后又遭遇一场大雨,河水暴涨,道路积水泥泞,难以行军,直到昨天雨歇,才得意行军五里。
今天一早得到消息,三里外便是那梭镇,镇里空无一人,并且曾经有军队驻扎的痕迹,经仔细勘察后,发现是自己人留下的,看来北路军已经先走一步,由那梭镇东进。
半个时辰之后,行进的李越军停了下来。
“去看看前军怎么回事,为何停下来?”李越军统帅骑在马上,向身旁的近卫下令。
近卫得令,迅速踩着啃啃哇哇泥泞的土地,向前军跑去。
李越军统帅骑在马上,环首四望,发现此处地形,果然如探子所报,向北向东,地势平坦,一望无际,向南虽不平坦,但也是高不过数丈的土丘。这等地形不适合埋伏,狡猾的大宋人,不会来这里送死。
等大军在前边的镇子好好休整一番,挥师东进,一口气拿下安远县城,再进逼钦州,半个月内便可将钦州西部全部拿下,而后伺机攻打钦州城,一旦钦州拿下,便能北上骚扰邕州,为大军东进左州、邕州创造机会,如果一切顺利,大军此次定然可以将广南大部州县纳入李越囊中,等封功受赏之时,他凭借独自拿下钦州的功绩,定然会再次高升,统帅万人也是轻而易举。
当他还沉浸在拿下钦州受赏的幻想中时,近卫来报:“将军,前军被大河所阻,没有船只无法渡河,他们正在想办法,搜寻船只。”
“什么?大河?今天一早探子不是来报,前边这条河水深不过两尺,能淌水过河吗?是不是前军走错路了?”统帅大怒。
近卫小心翼翼的回道:“将军,没走错路,河对岸正是那梭,能看到那边有不少房屋。”
“那河流怎么会涨水?”统帅怒问。
近卫不知如何回答,他怎么可能知道原因。
话一出口,统帅便知问错了对象,细想之后,一催身下马,吩咐道:“走,上前看看。”
身后一队近卫,立即上前开道:“都让让,将军来了!”
站在路中等待的李越军,听得喊叫,纷纷向左右避开,顿时统帅大马所到之处,让开八尺宽的道来。
不多时,统帅来到河边,只见满是泥浆的浑浊河水,缓缓流动,将二三十丈宽的河面铺满。
“将军,探子的消息有误,早上他们说这河不深也不宽,淌水能过河,可眼前这河莫说淌水,就是有船都不一定能过河,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淌过河的,难不成他们有一丈长的腿。”前军先锋官上前见过统帅,并把前哨探子批判一番。
“下水去探了吗?”统帅望着河对岸问道。
“下了,水很深,下水的兵士直接沉水了,要不是有准备,就得淹死在河里。用长杆量过,这河至少有一丈深,河中间更深。”先锋官很是气恼。
“沿河上下探了吗?有没有能渡河的地方?”统帅再问,探子不会说假话,可能是他们选择渡河的位置不对。
“已经查探,上下一里范围内,河面都在二十多丈宽,最窄的地方也有数十丈,水都不浅。”先锋官道。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导致河水暴涨?”统帅看着呈现出黄色的河流。
先锋官想一会儿,小声道:“莫非是河流上游又开始下大雨了?”
“应当是,不然如何解释这浑浊的河水。”统帅抬头向北边远眺,只见远处有高山,虽不算巍峨,却是连绵不断,这河流必是发自北方山中。
“河这么宽,水这么深,我们接下来如何?”先锋官问道。
“传令全军,就地扎营,等河水消退。”统帅望了一眼对面的镇子,催马走到离河岸半里地外。
随后向近卫吩咐道:“就在这儿扎营。”
李越军队迅速在河西岸扎营,静等河水消退。
杨丛义再次出营,来到水坝前,经水流冲击一个多时辰之后,坝外的土堆消失了厚厚一层,坝内又有数块土层滑落水中。
这水坝应该奔溃在即,撑不了多时。
将近午时,潜伏在那梭镇周围的探子带回了敌军已在那梭西边扎营的好消息。
杨丛义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琢磨了一两个时辰的后续退敌计划,看来是用不上了,如此更好。
大河下游的水位,此时应该已经恢复到截流之前,没有船只断然难以渡河,李越敌军理当覆灭。
“传令姚昶,做好毁坝准备。”杨丛义下令之后,便坐在距离水坝十几丈远的山丘上,他要亲眼看看大水南下是何等壮观的模样。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三个时辰,被水冲刷去大半土堆的水坝,还没有奔溃,看来有些低估水坝的坚固程度了。
天色渐暗,已到傍晚,夜间溃坝,是最理想的灭敌时机,杨丛义决定动手毁坝。
随即征召数十名宣威军,他们腰绑绳索,手拿铁锹,慢慢从山丘下到水坝边,水坝东西同时开动,将水坝与山丘相接的地方,分别铲出一条三尺来宽,三尺多深的小沟。
等外侧水沟铲好,众人爬上山丘,杨丛义一声“防水”,守在水坝内侧,靠近湖水一侧的宣威军,迅速将水沟最后一段铲通。
湖水瞬间将两尺来宽的水沟灌满,哗啦啦流出水坝,冲向坝外的封土堆。
小沟水流集中,迅速将土堆冲出一道泥沟,滚滚而下,汇进下边的大河。
不多时,土堆便以眼睛可见的速度开始奔溃,大片大片的泥土滚进河中。
天将黑时,只听一声巨响,外侧加固水坝的封土堆终于全部崩溃,滑落进大河,将河口挡住。
用不了多久,水坝就会奔溃,众人很想看看溃坝之后,五丈高的水墙直冲而下,是多么壮观的景象,但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想看是看不到了,除非水坝能坚持到明天。
未免出意外,宣威军全军退回营地,任何人不得走下山丘。
这一夜,宣威军营地里没有人休息,全都在等溃坝那一刻来临。
夜间,不知道等了多久之后,正疲乏之际,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精神一振。
“溃坝了!溃坝了!”漆黑的营地响起了一阵阵激动的喊叫声。
他们为此等待了多久啊,水坝奔溃,便意味着下游的敌人要全军覆没,这一刻,他们完全可以庆祝。
宣威军在黑夜中大喊大叫,肆意狂欢。
而杨丛义听到那声巨响之后,彻底放下心来,倒头在嘈杂声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