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七,朝廷交给西作坊的制造差事,他们用了两个月零五天全部完成,所有制造好的武器在作坊里堆放的整整齐齐,只差点数之后送进武备库。
军器所和西作坊的人在点数,而杨丛义则和一些兵匠在研究如何制造出能运送更多物资的马车,因为如此多的军械要安全运到武备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马车主要靠马来拉,再强壮的马也只能拉动几百斤的东西,因为车厢的一头挂在马背上,等于说马和车轮共同分担了车上的载重量,也就是说马不但要扛起几百斤的重量,还要拉动几百斤的重量,马要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于是杨丛义就召集了一些兵匠,问他们能不能设计出一辆四轮马车来,如此一来,车上东西的重量便都在四个车轮上,而马只需要向前拉,不需要向上抗,这样的马车能拉的军械肯定要比普通马车多。
但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个要求,那就是四轮马车要能灵活转向。
在他没提要求时,兵匠们都觉得四轮马车很简单啊,给车厢装上四个轮子就行了,而等杨丛义提了要求,马上就有人明白其中的难为之处了。
双轮马车,马转向,有一定的角度,车厢就能跟着转向,但四轮车厢不同,转向远远没有双轮灵便,众人一时之间没有头绪。
但此事并不急,杨丛义没有催逼,反正制造军械的任务已经提前完成,兵匠们有的是时间研究四轮转向马车的问题。
其实杨丛义也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他看到的马车都是双轮,从来没见过四轮,直到他开始想的时候才发现此时还没人解决前轮转向问题。
四轮车前轮为何会转向,是如何转向的,杨丛义并不是很了解,况且后世的技术即使他知道,也没法这儿使用,何况他还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只是提出了这个问题,希望西作坊数千人里能有人用这个时代的思维,解决这个问题。一旦解决四轮马车转向问题,一辆马车的载重量肯定能成倍增加。
然而,不等西作坊的兵匠们想出四轮马车转向办法来,杨丛义又一次接到朝廷任命。
这事还要从几天前说起。
八月二十四,一封从金国送来的信直达宰相秦桧手中,信中责问宋国大举练兵,大规模挑选将领,又组建多支规模万人的精锐新军,到底是何用意,是不是准备撕毁议和契约,挑起大金国和宋国之间的战争?信中最后说,宋国如果想要战争,大金国便如宋国所愿,再让百万大金国男儿饮马长江!
这封信第一时间由秦桧亲自送到皇宫,呈递给了宋皇赵构。
赵构接信,未等看完,便惊恐无状,几乎就要急的流下泪来,忙问秦桧可有解决办法。
然而秦桧没正面回复,他说此事事关宋金两国和平,最好让群臣议一议,他如今不好拿主意。
秦桧不说,赵构也毫无办法,只能依秦桧的意思,将金国来信在朝堂公布,询问大家的意思。
这一问,问题就来了。
有人说这是金国在警告大宋,不要建新军,振武备,否则两国就要再起战事,难免生灵涂炭,建议裁撤今年新组建的军队。
有人说金国认为大宋国不该在天下太平时练兵,明显有挑起战争之嫌,建议朝廷缩减各军军费,进一步裁撤军队,多向金国释放善意。
也有人说大宋应该将长江以北的军队尽量撤回长江以南,不要离金国那么近,不然容易刺激到金国,到时候金军南下,天下就再也不会有太平。
更有人建议裁撤一半北方屯驻军,撤销除戍守拱卫临安以外的所有禁军,向金国表明大宋绝对不会再挑起战争。
当然也有人说大宋练不练兵,建不建新军是大宋自己的事情,跟金国有什么关系,完全可以不必理会金国,如果金人想撕毁盟约,大宋男儿也绝不会退缩,他们要战,大宋奉陪。
朝堂上,群臣一人一言,各抒己见,但裁军息兵的主和派占据绝对上风,而为数不多的主战派,寥寥数人,被淹没于主和派群臣声浪之中。
第二日在垂拱殿内,赵构与秦桧、章复、秦禧、杨存中等人议定三件事。
第一件,进一步裁撤长江以北的屯组军两万。
第二件,新组建的禁军驻守江南,绝不越过长江。
第三件,永久取消选将营,绝不再进行大规模选将。
三件事关大宋军队发展的大事议定,赵构命秦桧给金国回信。
议定这三件事的第二天,宫中传出诏命,参知政事兼签书枢密院事章复被罢官。
第三天,朝臣大议裁军事宜,并迅速议定督察裁撤江淮屯驻军人选。
第四天,朝廷下令军器所停止赶制军械。
第五天,大宋朝廷回复金国的国书快马送出临安,飞赴北方。
随后殿前司和各军便开始了新一轮调任和任免。
九月初的这天,就在杨丛义与几个对四轮马车十分感兴趣的兵匠探讨他们的方案想法是否可行之时,他的调任文书忽然送到。
看着崭新的调任文书,杨丛义久久说不出话来。
既然朝廷有令,他不得不从,做完交接,当天就离开了任职不到三个月的军器所西作坊。
回到家里,杨丛义不知道怎么跟清尘说调任的事情,于是一直就没说。
直到第二天发现夫君没有按时上衙,又不是放假休息的日子,清尘问起原因,杨丛义才如实相告,他已经不是西作坊副使。
清尘追问,杨丛义拿出朝廷给他的调令。
“通判兴化军?”
清尘拿着朝廷给杨丛义的任命文书,看到最后,十分疑惑的问道。
“兴化在哪儿?这是要让夫君做什么?”
“兴化就在泉州边上,我们又要回泉州了。刚刚在临安住下,还没来得及陪你进临安城走走看看,就又要离开临安了,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杨丛义心里很不好受,一方面是不满意朝廷的任命,一方面是他觉得对不起清尘,大老远让她从泉州搬来临安,却没过上几天安稳日子,又要回去,这几番奔波下来,不知要吃多少苦。
“夫君去哪儿,我就去哪儿,只要能在夫君身边,我一点都不觉得苦。”
对此,杨丛义只能抱歉的笑笑,他能说什么呢?以后只能更痛惜她,更心疼她,才能稍解一些心里的愧疚。
新的任命文书虽然已经下达,但上面并没有写明上任时限,如此看来,兴化军也不急着让他去赴任,时间很宽松。
对杨丛义来说,这个莫名其妙的调职任命,让他很是摸不着头脑,毕竟他去军器所西作坊任职也不过两个多月,他自问也没犯错,况且在西作坊做的也不错,不管怎么说朝廷都没理由这么快更改他的任职,把他调往外地。
直到他去户部领取月俸时遇到殿前司衙门的旧人,才知道最近朝廷上发生了一些大事,四月升任枢密院主官的章复被罢免,朝廷下令长江以北的屯驻军还要继续裁减,另外殿前司驻守各地的禁军不许随意调动,如朝廷特别诏令,暂且驻守原地,还有永久取消选将营,不再进行大规模选将。
而这一切变故的缘由,皆是因为金国不久前送来的一封信。
不怎么关心朝局的杨丛义至此才知道朝廷上发生了何事,才想明白他的任职为何会出现变故。
究其愿意,不外乎是他曾经主持选将营,并组织了几个月前才结束的选将。既然朝廷承诺不再选将,并永久取消选将营,那就说明之前不该选将,而主持选将营的杨丛义自然就会失势。
朝廷究竟受到金国多大的威胁和压力,他不得而知,但他能想到,他的任职变动必定与朝廷那帮主和派文臣有关,也仅限于知道而已,他没有抗争的余地,也不可能跟谁抗争,不被撤职就已经要谢恩。
杨丛义在临安又逗留了半个月,带清尘主仆二人好好逛了几天大宋临安城,顺便给她们买了些合意的东西。
此次离开临安,虽然不知道何时才会再回来,但杨丛义隐隐约约猜到他一定会再回来,毕竟他现在也是武进士出身,身有功名,在军中也有不少战功,等风头一过,风向一变,自然就会再回临安,只是不知道到那一天还有多远。
他去兴化军任职通判,不可能不带清尘同去,两人一走,临安的家也就散了,才置办一年多的房屋该怎么处理,还是个问题。
最终杨丛义还是委托曾经帮他买下房产的方掌柜,让他代为看管房产,可以让人住,也可以租住出去,至于那两亩地,直接租给别人耕种便是。
等安排好离开后房产问题,又给了些钱,将两名下人遣散。
原本还想跟陆游告别,跟他交代一些事情,却因之前没有问清他在临安具体落脚何处,难以与他再见上一面,于是不得不作罢。
而另外一个跟他关系还不错的沈缙,回到临安之后,也再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
临安已无牵挂。
几天后,杨丛义与清尘主仆三人驾车离开临安,慢悠悠去福建兴化军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