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公子,别啊,您怎么能……”邬合咏被他的突然翻脸弄得手足无措,死拧在那儿开始辩解:“虽然没能除掉温止言,但好歹……好歹谢小公子受伤了啊,这得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啊,您不能说用我的时候就用我,说不用我的时候就把我一脚踢开啊。”
“的确是不幸中的万幸。”谢弥山说着附和的话,可语气却是极尽嘲讽,他眉目肃然、连连冷笑,面如冠玉的脸上渡上一层漠然,“受点儿伤算什么,等你有本事取他性命的时候,再来同我说用不用你的事情吧。”
说着,他又瞥了瞥侍从,示意赶紧将人弄走。
那侍从没办法,只能动手架着邬合咏往外去,邬合咏却不肯离开,还在连声叫着“谢公子”。
他这一声声的叫得人心烦,谢弥山忍住头疼,止住那侍从的动作,而后起身曼步走到他面前,直直的同他对视,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了,滚出去。”
他的语气不紧不慢的,却有别样的压迫力,大有若此时邬合咏不离开,那他自有别的法子。
邬合咏被他震慑住了,口中的那声谢公子还没来得及叫出口,便生生咽了下去,再没来得及反抗一句,灰溜溜的随着那侍从走了出去。
谢弥山这才稍稍缓了口气,他按着眉头,思索着应对的法子,等那侍从一回来,便立即嘱咐:“命人快马加鞭传信到京城,以我的手笔写一封奏折传给皇上。”
他顿了顿,斟酌了半晌,接着道:“就说我自知拉拢江南商户一事难成,等回了京城自会请罪,为弥补我谢家的过错,愿为皇上解决外忧,让谢家之子谢枕石常守于边塞,以彻底除掉忧患。”
那侍从闻之一愣,须臾之后又道:“只怕小公子不会同意去,上回没去多久不就回来了吗。”
谢弥山没有他那样的担忧,“奏折传给皇上之后,岂是他想不同意便能不同意的,他不是说会用自己的法子保住谢家吗,正好,这回给他机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疫情又严重了,大家要保护好自己啊,没事就在家好好看小说(比如看我的)。
第57章 、再回江南十五
谢枕石一连修养了数日, 才算是缓过劲儿来,在此期间,他更是想方设法的躲着温流萤, 打定了主意不让她瞧见自己, 所幸温流萤不常出来,同一屋檐下的人,因为彼此不想瞧见, 竟真的没有碰到过。
刚养足了精神,谢枕石又急着往官府里跑,一是为了瞧瞧温止言是否安全, 二是打听着温止言被陷害一事究竟何时能解决, 好早早的将人接回来, 才算是能安心。
许是日日被他盯着恐落得不用心的名声, 京城的那位大人格外尽力的查案, 各样证据都是被人安排好的, 样样都指向江施德, 那位大人查的顺利,暗暗觉得不大对劲儿, 但不管其中有怎么的龌龊, 有一件事儿是早已经敲定的,那便是温止言的确是被陷害的。
所以尽管知道事情尚未落幕,既查清了温止言是清白的,就得将人放出来,那位大人对此倒没有多加推诿,定了后日就放温止言。
谢枕石知晓后自然是满意,心急火燎的回来要给温流萤报喜,而他突然出现的温流萤面前的时候, 还让她有些惊讶。
她的窗户是在墙面上凿出来的一块,早前刚刚支起来,他就站在窗外,手掌抵在窗架下,半弯着腰,将头凑进窗里看着她,一脸期待而欣喜的模样。
她坐在窗边的桌前,原本还在收整东西,这会儿也停下了。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他偶然从她窗前经过,瞧见她的窗开着,而她又正好在窗下,所以顺势进来言语几句。
温流萤愣了愣,半晌之后才问了一句:“你近来很忙吧?都不怎么见过你了。”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谢枕石近来消瘦了许多,面颊愈发削瘦,就显得鼻梁格外直挺,连侧脸和下颌也更加锐利了,唯一不变的大概只是那双眼睛,望向她时总是上扬着。
“还好,就是有些事情要忙而已。”谢枕石想起自己故意躲避她的事情,匆匆揭过这一页,又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一桩喜事。”
“什么喜事儿?”温流萤问道。
谢枕石又往窗户里探了探身子,整个半身都蜷缩在那儿,这种姿势原本应该显得格外滑稽的,但因为他的后背挺得笔直,反生出几分心甘情愿折腰之意。
他朝她露出些邀功似的得意,“我适才去官府问过了,你父亲后日就能回来了。”
“真……真的?”温流萤蹭的一下起了身,眼巴巴的望着他,犹有些不可置信,只盼着从他那儿得到肯定的答复。
谢枕石连连点头,“自然是真的,我怎么会拿这样的事情来骗你。”
说实话,他是极喜欢看温流萤这样的神色的,她看着他时,润泽的眸子里倒影着他的身影,开口问他时,好似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只要他答是,那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相信。
温流萤还愣怔着,他情不自禁的朝她伸过手去,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头,感受着掌心毛茸茸的触感,不由得声气儿都放缓了些:“京城来的那位大人亲自告诉我的,还有假不成?是不是等见着了人,你才敢相信啊。”
“我是没有想到,这事儿能办成的这样快。”温流萤抿嘴笑起来,眸光中都是掩不住的笑意,等笑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的感受他掌心的温度。
可她高兴的险些要忘了北,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呆呆的抬起头,顺着他的手腕,看向他的手臂,再到他那张因与她接触而满足的面容上。
四周都是静悄悄的,唯有风灌进来吹动窗棂的声音。
觉察到她的目光,谢枕石悻悻的收回手,又忙着转移话头,试探性的询问:“等后日我同你一起去接你父亲吧?”
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成了,又刚抚过她的头顶,他有些高兴的忘了形,甚至忘了从前她跟他说过的话。
她说他们就算了吧,他们之间的种种两人都应该忘掉。
两人都没有料到的亲密接触,让温流萤也有些赧然,她下意识的往后撤了一步,并未回应要不要他同去的事情,只道:“我爹能回来多亏了你,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放心,等一见了我爹,我就会同他说你们谢家遇见的困难,让他尽力帮忙。”
仇怨是一桩,恩情又是另外一桩,她不愿意欠着别人,只当此事过后一切都扯平。
她不说便是婉拒了,谢枕石明白其中的意思,也不勉强她,只是收起面上的笑容,将身子从她的窗中撤回来,沉声道:“不用了,谢家的事情自然会解决的,不必再劳烦你们了。”
话音落下,他也不等她再开口,转头便往自己的屋子走。
他低估了温流萤对他的怨恨,他本以为他为她做些什么,她总归是会动摇的,但这也仅仅是他以为。
而从另一个角度看,她能如此记恨他,是因为他当初做得的确是过分,所以,他对她此刻的漠然不该有任何不满,不过是报应不爽罢了。
这样想着,谢枕石沉下去的心又一点点的浮了上来,等他应付完他兄长,他还有得是时间等她改变心意,他可以将从前给过她的、没有给过她的美好,通通捧到她跟前,以求一个抵死纠缠的机会。
他想通了,便不再垂头丧气的,复又停下步子转头去看她,面上的笑容虽然有些勉强,但是语气却十分果断:“我晚会儿再告知官府的人,温家不必再封着了,我到时候去瞧瞧,找人仔细收拾一番,等你后日接了你父亲,正好可以回府了。”
温流萤想摇头拒绝,但他到底是没给她机会,仿佛是在自己鼓劲儿似的,将嘴角的笑容一点点蔓延,“那就这样了,所有事情都交给我吧,我不会……再叫你失望的。”
谢枕石回了自己的屋子,没多久便有人上门,并未说明身份,只说是受人之托,传封信给他,他心中诧异,不知在江南有什么人会传信给他,可再问那传信的人,却是一问三不知。
他没有办法,只能将人打发了,才将那信拆开,而信上行云流水的几行字,让他的心猛地一下沉到了谷底。
——已向皇上请命,由你常守边塞抵御外敌,以弥补谢家不能办成拉拢江南商户之错,望你尽快归京领命,也好辞别等在京城的老夫人。
谢枕石记得,这字体是谢弥山的,他没想到谢弥山会用这样的法子,怪不得要除掉温止言,原是压根不需要利用了,而在信中特意提起他母亲,只怕也是明明白白的威胁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和之前一样,缺的明天双倍补上哈。
跟你们说个大无语事件,我把我们家电脑椅坐塌了,原本我正看手机,看到快乐时往后一仰,没想到等待我的竟然是死亡,椅子的靠背直接被我干塌了,跟下面的座子分离了,我声明我绝对不是猛女,所以就离谱!
第58章 、再回江南十六
那封书信还被谢枕石紧紧攥在手中, 他愤怒、怨恨,甚至是咬牙切齿,各种情绪积蓄在他心中, 让他的手都止不住颤动起来。
可他还有意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又逐字逐句的看了那封信,而后再也忍不住,将那信草草揉作一团, 狠狠地砸到一旁的墙面上。
纸团砸到墙上并没有声响,他却觉得愈发愤恨,无数的声音在他脑中叫嚣, 问他为什么会这样, 可是他怎么会知道为何会如此。
他没想到他兄长早他一步, 用出这样下作的法子, 他这回输给了他兄长, 因为他比不上他兄长果断心狠, 任何事、任何人都来拿来当做威胁。
他抿紧了薄唇, 垂头思索着,半晌之后方平复下来, 又走过去, 将掉在地上的书信捡了回来,随意往桌上一扔,迈出门去叫钟子衣。
钟子衣在这些日子,日日都关照着他的伤势,这会儿听见他的声音,还以为他身上的伤又出了什么差错,忙急匆匆的过来。
反倒是谢枕石不紧不慢的,抬起下颌朝桌上扬了扬, 只道:“打开瞧瞧。”
经历的越多,他越有这样的本事,就是无论这事情如何棘手,一旦当着旁人的面说出来的,便能表现的云淡风轻。
“这是什么东西?”钟子衣一面问着,一面展平那书信,等他开始看上头的内容,眉头渐渐皱起来。
他看完之间比谢枕石的反应更甚,合手便将那信撕了个粉碎,洋洋洒洒的扔到了地上,这样仍不解气,他还要啐上一口,再踩上两脚,痛骂两声:“我那日说你兄长黑心黑肺,应当是抬举他了,他根本是连畜生都不如,你是他亲弟弟,他想出这样的主意要将你一辈子发落到边塞,你母亲是他半个娘,他用她的命来威胁你,只怕是连狼心狗肺都比不上。”
他骂得慷慨激昂,谢枕石反而觉得好笑,朝他脚下的碎纸屑瞟了一眼,“我记得你从前是不大会骂人的,怎么现在各样骂人的话都能信手拈来?”
他记得清楚,从前他和周安故意找他麻烦,他被周安斥的面红耳赤,吞吞吐吐的,就是还不上一句。
“在官场上待上几日,自然是什么话都学会了。”钟子衣回应过他,又后知后觉他话里的揶揄,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怼他:“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瞧你兄长那意思,要你去边塞的事情已经传给皇上了,而且还以你母亲想威胁,这是让你不得不去,你说说,到底该怎么着?”
他是个心里装不下的,所以就格外讨厌看见谢枕石这幅坦然自若的模样,他搓了搓手,接着道:“边塞有外敌入侵,你的确也该去守一守,可是若是一辈子都得守在那儿,你可得想清楚了,这不是儿戏的事情。”
“正是知道不是儿戏,所以才来找你商议一番。”谢枕石挥了挥手,示意他先坐下。
钟子衣着急得不得了,顺着他的意思连忙坐下了,又催促道:“好好好,那你快说,你想如何应对?”
谢枕石面上如常,依然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垂了垂眼眸,曼声道:“边塞之行我不得不去,不管是因为信早已传给皇上,还是因为我母亲,我都已经是骑虎难下,况且这也是保住我谢家的法子。不瞒你说,从前我也曾想过,若是谢家当真山穷水尽了,要在皇帝手下求得一线生机,我能为皇帝做的,也只有上沙场御敌了,这样也能在皇帝面前有几分用处,让他不得不对谢家手下留情。”
“那你……你就这么去了,你兄长将你支走,只怕打的是别的主意,你就不怕他对温姑娘不利?”钟子衣又问。
谢枕石缓缓摇头,“我要去,但并非是毫无准备的去,起码走之前,我要解决两桩事,第一件是我要先解决我兄长,以保他不会对温家有任何威胁;第二件是我要处理好温世叔一事留下的隐患,以防再节外生枝。”
“温老爷一事倒是好解决,毕竟最难得已经结束了,至于你兄长,你打算如何应对?”钟子衣顿了顿,偷偷掀起眼皮瞄了他一眼,“你若是有应对你兄长的法子,那自然是好的,但是那毕竟是你的亲哥哥,我也曾听你说过幼时他对你的照料,你要对付他,是否能狠的下心?”
是人必然会有弱点,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谢弥山必然也是有的,但是他知道谢枕石并非绝情之人,他怕谢弥山能狠的下心,谢枕石却下不去除掉自己亲哥哥的刀子。
谢枕石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迷茫,但片刻即回过神来,并不说自己是否能狠的下心,而是直接开门见山:“我知道他在京城时,惯常结交的人,也曾在书房看到过他与那些人的来往,从前我不理那些事情,看什么事情也只是看表面,现在想想,里头必然是有猫腻的,再加上在江南他的所作所为,要应付他,应当不算是什么难事。”
他兄长既然能拿出种种法子来对付他,那他还同他兄长谈什么兄弟情深呢,他记得他兄长从前还教过他,做事情之前要权衡利弊,现在他的所作所为正是在权衡。
“好,既听你这么说,我便能放心了,但是你去边塞的事情……”
“我不会直接顺着我兄长的意思去,更一直呆在那儿。”谢枕石不等他说完,便开口打断了他:“我这几日就会回京城,同皇帝直接说明,我愿意为他分忧,不光是为了求他留下谢家,还为了彻底解决边塞之忧,我会好好劝说他,一直派兵把守并非长久之计,最好的法子是派兵将外敌制服,才能永无后顾之忧。”
上回他去边塞的时候,也曾同守在那儿的另一位将军讨论过此事,那将军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而且有仔细筹谋,好将外敌一网打尽的想法,若是这次再去,他们必然要想法子,让边塞一劳永逸。
他说得有理有据,但钟子衣却放不下心,一切当真能顺着他的意愿发展吗,就算皇帝答应派兵去,但战场危险重重、刀剑无眼,他在那儿到底是不安全的。
谢枕石看出他的忧虑,也不多说别的,只道:“现下也只能如此了,况且我曾去边塞那些日子,觉得那处的现状着实需要改变,我此次去,就当是为了解决这事儿吧。”
钟子衣没法子再劝了,只是低叹一声,沉声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同温姑娘说?好不容易事情都快要解决了,我瞧着她对你还是有些情意的,往后你好好对她,也不愁你们之间没有转机,可是如果离开了江南,那可就说不准……”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出口,可谢枕石再明白不过,他偏了偏头,剑眉星眸被勉强无奈的笑容所装点:“其实我刚刚去见过她,同她说要与她一起去接她爹,她没同意,着实让我大受打击,可是我不怕挫折啊,还想着留在这儿,一点一点的同她耗着,就像你说的,她总归会动摇的,但是现在……”
他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声音轻飘飘的,失了些气力:“现在我有些不想让她跟我耗着了。”
变故发生的太快,让他一时转不过弯来,但是再转不过来,他也得迎面接上。
她对他很重要、非常重要,他自从看清自己的心意之后,想的都是如何让她再度回到他身边,他没想过以后没有她会怎么样,因为他觉得他一定会用尽心力,只求让她回头。
可是现在他不能笃定了,因为除了她,他母亲、谢家,以及边塞的动乱都是他的责任,他不可能毫无顾忌的抛下他的责任,只想着同她鸾凤和鸣。至于将来,或许更是变故丛生吧,他再也没有什么能永远抓在手中的东西了。
钟子衣又是止不住的叹气,似是觉得桩桩件件都棘手,因为感情这件事,别人都没法儿说,还得靠他自己抉择。
谢枕石低头沉吟,不知在思索什么,良久之后突然起了身,朝着钟子衣认认真真的拱手行礼,“温世叔回来的时候,我就不露面了,就劳烦你多多费心,往后……也得多多依靠你了。”
“你这是做什么?”钟子衣忙去扶他,“你不用在这儿求我,我帮温姑娘不是为了你,而是为着她从前帮过我无数次,我这是为了报答她,可不是你的功劳。”
谢枕石连连点头,“我知道,可是你不还欠着我的恩情嘛,就一并还到她身上好了。”
“你那点子恩情还用得着还?”钟子衣不忘调侃他,“不过你回京城不同温姑娘打招呼,若是她问起,我应当怎么说?”
“她应该不会问的。”谢枕石目露失望之色,“若她真问了,你就说……就说我回京城了,不会再留在这儿叫她为难了。”
他们两人将一切都盘算好了,唯有温流萤这个事中人还被蒙在鼓中,她想着她爹要回来的事情,忙着准备一应物品,还要收拾东西,因为等她爹回来,她就要回温家了。
这是好事一桩,她觉得喜不胜收,而在钟家的最后一件事情,便是感谢钟子衣近日来的帮衬,所以她同落屏特意从广平居买了酒菜来,一是为了庆祝事成,二是为了感谢。
可钟子衣心里装着事儿,总觉得对不起温流萤,这顿酒菜他到底是没好意思吃下去,只草草动了几筷子,便迅速离场。
温流萤不好挽留,只说了几句掏心窝子感谢的话,便就此作罢,她想象中的感谢之景没能出现,钟子衣又一反常态,原本应该惹人怀疑的,但是她一门心思扑在她爹要回来的事情上,倒没有多加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