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上官浅浅洗漱完毕后,坐在梨花木椅上手捧一本诗词翻阅着,曼珠道:“小姐,夏已至,天气真好。”
上官浅浅抬眸看向外面的天空,碧蓝如洗,鸟儿自由自在在空中盘旋,清风吹过,阵阵花香传入鼻息,她轻闭双眸,感受着风中的清香,自爹娘离世后,她没有多看这四季一眼,不知不觉,夏已至。
上官晋在世之时,为人刚正,处事圆润,和各世家交情甚好,自上官家惨遭灭门,此前常有来往的世家,都避而不见,从未为上官家奔走半分,上官浅浅独自在这浮世飘零着,这一个月,她似乎受尽了此生所有的冷暖与疼痛,也看透世间之人的薄情。
她忽然想起他,自始至终陪在自己身边,记得上官家出事那天,她看着自己爹娘惨死在贼人的刀下,全府上下横尸遍野,血流成河,她心中那根求生的弦在那一瞬间断裂,是他给了她勇气和力量。
她不是不知道他的情意,可自己心早有所属,即便知道自己和那个人再无可能,可已覆水难收。
若自己对他没有情意,自己断然不会接受这份情,因为她知道,仅单方面的爱,即便这份爱能开出漫山遍野的花来,终究会枯萎在岁月的变迁里。
上官浅浅自小虽然在爹娘的溺爱中长大,可她也知道这尘世的生存之道,他既为未来的君王,当担起这民生之责,维百姓之平安,维朝堂之安稳,因此,君王的后宫定要充盈,设立三宫六院,雨露均沾,而自己,上官家已不复存在,自己于他,对他日后的路没有半点帮助,反而会成为他君王之路的绊脚石。
回观此前,她把自己带回东宫,就惹来这么多大臣的不满,纷纷上书说他失德,风流滥情,惹得圣上大怒,差点撼动太子的根基。
他有恩于她,她绝不能再置他于这种境地,他本就是天之骄子,至于云端之上,他不应为了一个孤女而枉顾自己的前程,远离,或许是对他最好的选择。
在一个角落,有一双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她的身影,他深邃的眼神中带着压抑与隐忍,也带着疼痛,他爱她,如果她有任何期盼,必须付出代价才可以实现,他愿折断自己的翅膀,替她实现愿望,她是向往自由的鸟儿,自己怎能强行把她关在宫中,关在这金丝笼般的世界。
“曼珠,等上官家的案子结束,我们就离开东宫,行走江湖,可好?”
“小姐,你真的要走吗?”
“嗯。”
“可是太子殿下对你的情意,奴婢都看在眼里,你真的要辜负他吗?”
“曼珠,这世上很多事情,不是都可以用感情去衡量的,我心意已决。”
“好,小姐去哪,曼珠就去哪。”
“日后,你我二人相伴相随,我们走遍这世间的万水千山,也带着画架,画遍这世间的千山万水。”
“好。”
李瑾煜听闻她的话语,心中一颤,心中那一点零星的期盼,已全数熄灭,眼中的光似乎在这一瞬间暗淡了下来,似千千万万的花开,在这一瞬间全数枯萎,再无颜色,他深深的看了一眼她,转身离开,留下一个渐行渐远的孤独背影。
上官浅浅似乎感受到什么,她扭头朝李瑾煜方才站的方向看了看,空无一人,李瑾煜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把心中的汹涌平复下来。
“青竹,你去通知她,本王在此等候。”
“是。”
不知过了多久,上官浅浅缓缓而来,因为要引高昌海的人上钩,所以他们同坐一辆马车出城,马车内,他们二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闷而压抑,上官浅浅无所适从,她总觉得今日的他,似乎哪里不同。
她刚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只见他已闭目养神,一副安然静坐,不问世事的样子,她也不敢贸然打扰。
李瑾煜表面云淡风轻,内心却轩然大波,他不敢看她一眼,生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万劫不复,就会沦陷在她如秋水般的眼眸,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不顾一切将她留在东宫。
只要她想要,他拼尽全力也要替她实现,即便伤了自己又如何?有多爱,就有多想放她自由,有多爱,就有多想留她在身边,他苦苦在理智和感情中挣扎着,他好怕有一天,感情会战胜了理智,事实上,多看她一眼,感情就会战胜理智一分。
李瑾煜的拳头慢慢握紧,这一刻,他只想快点到达目的地。
马车突然颠簸起来,猝不及防,上官浅浅身子突然不受控制的向李瑾煜的方向扑去,上官浅浅大惊失色,没有预期的疼痛传来,上官浅浅跌入一个宽大的怀抱之中,李瑾煜把她紧紧护在怀里,四目相对,火花瞬间在二人眼中荡开,上官浅浅脸颊的红晕悄无声息的爬上来。
李瑾煜的鼻息一阵芳香传来,他的眼眸瞬间变得迷离,他看进她那清澈的眼眸,嫣红脸颊,此前所有的理智顷刻之间化为乌有,溃不成军,他的视线落在她的朱唇上,明艳动人,异常诱惑。
他的眼神从迷离变成狂热,眼里压抑着一团火,正寻找着出口,而这朱唇,似乎是清凉的所在,他缓缓靠近她的朱唇,上官浅浅明白了他的意图,可是她不能拒绝,僵在了原地。
李瑾煜凉凉的唇终于如愿印上那一片柔软,他似跌入仙境,云里雾里,如痴如醉,生于尘世二十几载,他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世间,竟有这么美好的东西。
两行热泪从上官浅浅的脸颊流下,李瑾煜感受到了嘴里的咸味,停下了动作,伸出手欲帮她拂去泪珠,上官浅浅头一偏,躲了过去,李瑾煜歉意道:“对不起,我……我不应该……”
上官浅浅没有答话,缓缓拧头掀开马车的幔帐,看向窗外,李瑾煜看着她的背影,他手抚了下自己的唇,就算惹她生气,他也不后悔自己方才的举动,这足够他在没有她的漫长岁月里,靠此渡一生。
第32章 画扇的身世
出了城门后,马车继续往东行走大概十里路,停在了一荒郊小院门前,这是李瑾煜在城外的私产,外表破旧,却内有乾坤。
不多时,青竹从屋内带着一个人出来,此人就是用来引敌人上钩的鱼饵,让凶手以为他就是穆辞,几人乘着马车离开。
走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突然一队刺客窜出,顷刻间,硝烟起,风云变,李瑾煜此前就做了周密的部署,淡定自如得看着外面厮杀的人,上官浅浅看着打斗的两波人,身手快如闪电,她甚至没有看清他是如何出手,就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
“殿下,已全数解决。”青竹的声音传来
李瑾煜缓步走下马车,上官浅浅也跟着下了马车,她扫视了一眼周围,目之所及,一滩滩血迹于眼前,上官浅浅突然觉得胸口沉闷,胃中翻江倒海,她强压心中的不适,等在他的身边。
“殿下,有一个活口。”
“很好,带回东宫。”
李瑾煜等人准备离开之时,他和青竹敏锐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袭来,李瑾煜把上官浅浅护在身后,紧紧盯着周围的一切,不多时,又一波黑衣人从树林里窜出来。
由于李瑾煜所带的护卫在方才那一波的厮杀中,死了不少,他没有想到,还有一波人等着他,对方人多势众,且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李瑾煜及其部下慢慢占了下风。
李瑾煜和杀手周旋着,上官浅浅躲在一旁,突然一股寒光朝上官浅浅刺来,李瑾煜千钧一发之际,用手中的剑奋力一掷,那人即刻倒地,兵器离手,他也被近身之人刺中了手臂,渐渐地,他有点体力不支,嘴唇也逐渐发白,倒地。
上官浅浅见李瑾煜倒在血泊之中,她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跑到他的身边,将他扶起:“殿下,你怎么了。”
“血…”上官浅浅看着自己手上沾满了他的血迹,心里和手里不住颤抖着,恐惧慢慢侵蚀她的心头,她不知是因他的性命之忧而恐惧,还是因为眼前的杀戮恐惧。
腥风血雨蔓延整个山林,透出寒光的刀继续朝上官浅浅袭来,曼珠见上官浅浅有危险,毫不犹豫用身体挡在了她的面前,黑衣人见曼珠,不知怎的,蓦然收住了手中的弯刀。
青竹飞身一跃至上官浅浅的跟前,与那黑衣人周旋着,上官浅浅惊魂未定得看着眼前的一幕,差一点,曼珠就死在那人的刀剑之下。
“曼珠,你怎么能……,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命差一点就没了。”
“小姐,奴婢没有想这么多,您没事就好。”
上官浅浅看着李瑾煜和曼珠,眼眶微红,她何德何能,竟得他们如此待之,她整理了下情绪道:“以后不许这样了,知道吗?”
“嗯。”曼珠应道
“上官姑娘,殿下怎么了,我看看。”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上官浅浅抬眼看去,只见一身白衣的南无月正蹲在自己的身旁,细致得检查着李瑾煜的伤口。
“殿下中毒了。”随即南无月从怀中取出一颗百解丸给他服下。
“中毒?”
“没错。”
“不过上官姑娘放心,在下已给他服下百解丸,身上的毒可解。”
“那就好。”
南无月看了一眼伤口,就知道这些刺客是德妃高氏的人,他在高氏的身边五年,对她的一些事早已了如指掌,她知道她的死士惯用毒,暗暗配置出解药,以备不时之需。
“殿下怎么了?” 一道娇软的女声传来
“画扇姑娘,你怎么来了?”上官浅浅没有想到画扇会出现在这里,愣了一下,也正是画扇的出现,那些刺杀的凶手已被她和她的手下全部解决。
“哦,殿下中毒了,不过无月公子已给他服下百解丸。”
“我们快离开这里。”画扇道
上官浅浅、花扇等人回了问月楼。
回到问月楼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李瑾煜慢慢醒了过来,上官浅浅见之道:“殿下,您感觉好点了吗?”
“好多了,不必担心。”
随即大夫过来给李瑾煜号脉 “公子身上的毒所幸及时服下了解药,如今已无大碍,待老夫开几幅药给公子调理调理,很快便能痊愈。”
“我中毒了?”李瑾煜看向上官浅浅和画扇。
“嗯,所幸无月公子及时给您服下了百解丸。”上官浅浅道“南无月?”李瑾煜扫视着屋内的人,目光最后定睛在一个白衣男子身上,此人气宇轩昂,眉宇之间透出淡淡的忧郁,他唯一想到的形容他的词语是陌上颜如玉,公子世无双。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南无月救了自己,回想此前收到的消息,他是德妃身边的人,这人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南无月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这次多亏了你,本王才免遭劫难,本王会上书父皇,让他封赏你。”
“多谢殿下,在下也是举手之劳。”
“只是,你为何会在这荒郊野外?”
“说来也巧,今日是家父家母的忌日,无月出宫祭奠,听到这边有打斗声,就寻声而来,不料遇上殿下被刺杀。”
“原来如此。”
“无月公子竟还懂医术?”
“无月并不懂医术,百解丸是家中所传。”
“嗯。”李瑾煜应道
“殿下如今已无大碍,那无月先退下了。”
“嗯,”
南无月临走之时,眸光滑过画扇的身影,他总觉与她似曾相识,不过也没有说什么,缓步走出问月楼,一身白衣随着行走的步伐在风中飘逸着,一道甜腻娇软的声音响起:“无月公子请留步。”
南无月回头一看,原来是方才那名红衣女子:“不知画扇姑娘有何事?”
“多谢你救了殿下。”
“画扇姑娘客气了,不过举手之劳。”
“嗯,方才听闻你说今日是令尊令母的忌日?”
“正是。”
“这天下之事,竟也这般巧,今日也是画扇父亲母亲的忌日。”
“和无月公子不同的是,画扇连他们葬于何处都不知道。”
南无月看着眼前这个娇艳的女子,一股怜惜之情涌现心头,若是妹妹在世,也如她这般亭亭玉立了吧,他刚想开口安慰,眼眸无意中扫过她手腕上的玉镯,为何她会有这个玉镯?
“画扇姑娘,我看你手腕上的玉镯异常精美,能否给在下一看?”
画扇不明南无月为何对她手上的玉镯感兴趣:“无月公子对玉也有研究吗?”画扇说着,把手上的玉镯脱了下来,递到了南无月的面前。
“并不是。”
南无月接过玉镯,细细端倪着,不多久,脸上呈现惊喜之色,这玉镯无疑是自己母亲当年送给妹妹的生辰之礼,这琉璃玉镯普天之下仅有几个,还是当年高丽进贡给大唐,皇上赏赐给了宣平侯,这玉镯上还有一条不大不小的碎纹路,是自己当年和妹妹玩之时磕碰到的。
“画扇姑娘,这玉镯是令母所赠你的吗?”
“嗯,这是母亲当年赠予我的生辰之礼。
南无月听之,他能感受到心中的血液奔腾起来,五年了,他终于找到她了,这五年来,他不知道托了多少人寻她,她依旧杳无音信,他以为她早已死在皇家的刀剑之下,谁知,王天不负有心人,终于,他还是找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