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这一幕,气得一把扯住了杜夜阑的袖子。
这珍荣公主和她的婢女,一唱一和,一个做好人一个做坏人,不仅把他们的犯的错推得一干二净,甚至还给众人展现出了一幅慈悲宽厚的表象。
果然,是个狠角色。
我突然有些好奇,如果当初去北周和亲的是这位公主,那么她和三皇子府那些莺莺燕燕斗起来,到底会是谁赢呢?
我出神之际,那初夏已经到了桃言面前,对着桃言的脸颊一抬手便是一巴掌下去。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拉回我的思绪,抬眸便看到桃言绷着脸,嘴角都已经被打出血了。
这初夏,完全是往死里打桃言。
这根本不是在打桃言,若是此刻杜夜阑不在场,这巴掌应当是会落到我身上。
我推开杜夜阑冲上前去,挡在了桃言和初夏之间,喝道:“我的丫鬟才没有满嘴谎话,颠倒黑白。这件事,我不认错,也不会道歉。公主要打要罚,要杀要剐,尽管冲我来便好。”
初夏见状,竟然毫不犹豫抬手便对我挥了下来。
但是巴掌到底没有落在我的脸上,杜夜阑挡在了我的身前,一把攥住了初夏的手腕,然后狠狠推开了她。
初夏踉跄几步,撞在了马车上。
初夏:“杜丞相,你这是何意?难道要阻拦我教训一个婢女?”
我嗤笑了一声。
刚才她想教训的分明是我。
杜夜阑突然回头看向我,四目相对,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故作镇定地说道:“你若无能为力,便不用管此事,让我被下狱便好。”
“我见不得护着我的人平白受委屈,当然,我自己也受不得任何委屈。此事上,我无半点过错,你信与不信我都是这般说法。”
杜夜阑眉头微蹙,说道:“好好,我自然是相信你的。而且,我再也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
我怔了下,说道:“可她是,珍荣公主。”
杜夜阑握住我的手,缓缓道:“那今天我就放肆一回,不做良臣。”
杜夜阑说完,松开我的手,走到了公主府的马车便上,冲着车帘后的那道身影说道:“珍荣公主,如若是我府中车马冲撞公主,那自然是我对他们管教无方,合该微臣领罪,初夏这剩下二十九个巴掌,应该微臣来领受。”
“杜昭哥哥,这怎会是你的错?罢了罢了,这罚便算了,只是你夫人这行为礼数有欠妥当,晚些我从宫中遣两个老嬷嬷去丞相府教教你夫人吧。”
珍荣公主立刻便转了话锋。
让老嬷嬷出宫教我礼数,那不就是让他们来教训我,欺负我?这一套早前我在北周也已经领教过了。
杜夜阑皱了下眉,接着说道:“公主,微臣的妻子若是有行为不妥之处,微臣自会教导,不必劳烦公主。”
一旁的初夏冷笑着说道:“杜丞相这是公然偏袒自己的夫人?这般行径是要将我们公主置于何地?”
杜夜阑面无改色地说道:“有无偏袒,寻在场围观百姓一一询问,对证便可知晓。公主是否真的想要微臣这样做?”
马车里,许久才传出公主的声音,隐约中似有哀怨的意味。
“杜昭哥哥,此事便到此为止吧。我还有些话想与你聊聊,你可否上马车来?”
杜夜阑转身看向我,我无所谓地转身便上马车了。
又过了一会儿,我听到桃言捂着脸颊说道:“大人没有上公主府的马车,直接上马了,公主的婢女气得摔了个跟头,哎呦笑死我了!”
我掀开窗帘看去,果然瞧见一匹黑马跟在车外。
一只手从外头将半掀的帘子全部卷了起来,我仰头,便瞧见杜夜阑笑着看我。
“公主走了?你不上去与公主好好道歉,毕竟当众让公主下不来台呢?”
杜夜阑弯了弯薄唇,低头说道:“好好,我以为,你方才就是想看到这一幕。”
我撇嘴,瞪他。
“杜夜阑,你少污蔑我。我才不是有那样坏心思的人,我与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看她不爽快?”
杜夜阑眸色幽深,他的手突然便抚上了我的脸颊,说道:“好好,我与珍荣公主也是清清白白的,你若是今日听到了什么闲言碎语,切莫当真。”
我紧张了一下,挪开脸颊,说道:“我都没有离开丞相府半步,能听到什么闲言碎语?再说了,就算你与那珍荣公主有些什么,我也不在意。你与我也不过是有个夫妻名分的陌生人。”
我说完就打算拉下帘子,可杜夜阑忽然俯身。
我唇上一热,转瞬滚烫的感觉席卷全身,我愣愣看着杜夜阑偷吻了我一下,然后他若无其事地放下窗帘,在外头喊车夫启程。
我僵坐在原地,许久转身,便看到两个丫头四只眼睛,全是吃瓜的兴奋目光。
难以抑制,我脸红了。
然后我在心里把杜夜阑骂了一百遍!
登徒子!
马车没多久便停了下来,桃言扶我下车,雅言抱着我的红木箱子。
这会儿天气又阴沉沉的,已经下起了朦胧小雨。
我仰头在细细的雨雾里看到了“安平侯府”四个大字。
这四个字。
上一次看到,是六年前我出嫁那日了,从未想过,我还能回到这里。
杜夜阑取了伞撑在我头上,我转过头夺过了伞,生气地冲他说道:“杜昭哥哥,伞我自己撑就好了,你还是给公主撑伞吧。”
杜夜阑面色一滞,无奈道:“好好。”
我转过身,提起裙摆便朝着侯府大门走去,走到门边,远远看到一抹影子向这边奔来。
那人连伞都没有,他身后还追着几个拿伞的人。
等他冲到了我跟前,我才发现这是一个我不太认识的面孔,但是却有些熟悉。
少年与我一般高矮,身材清瘦,这会儿气喘吁吁,满面红霞,看到我后一言不发,只是一双漆黑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给钉住一般。
不知为何的,那少年眼眶红红,眼里竟然还有了泪光。
我认真的看了他许久,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道:“你,是魏青琢吧?我听杜夜阑提过你,你是我弟弟。”
那少年眼底亮了一下,因为我的话,那眼中的光便倏然又黯淡了。
杜夜阑走到了我身旁,说道:“青琢,你姐姐刚刚醒来没有几日,有些事情记得不是很清楚。”
少年抬手擦了擦脸上的雨水,看了我两眼,然后一把抱住了我,力气大的差点勒死我,我手里的伞都掉到了地上。
春日的朦胧的雨水骤然变得急了些,打在我的脸上,手上,眼眶下。
魏青琢在我耳边哭道:“姐,我好想你。”
我犹豫了一下,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魏青琢的背。
哎,这臭弟弟这是干啥呢?
当年我出嫁,他不过才七岁,仗着自己小,是父亲唯一的儿子,顽劣的很,每日都要找我麻烦,不是来我房间捣乱,就是要我陪他玩无聊的小游戏,玩游戏输了还要哭着耍赖说我欺负小孩。
记忆里是没多少姐弟情深的。
不过,那年我出嫁,他好像知道了我再也不回侯府,在我出门的时候哭着闹不让我走,差点还扯坏了我的嫁衣。
“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你还回不回来陪我玩捉迷藏?”
那时的童言好似回响在耳边,一眨眼,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呢。
第7章 失忆假象被戳穿
从门口走到屋内,大雨已经倾盆而下,魏青琢浑身湿透,被撵着去更换衣物。
父亲的样貌和当年相比,并没有老去许多。继母依旧是端庄贵气,对待我时,既没有很过分热情,也没有过分冷淡,便好似我当年未曾离开时那般。
没有人提到我昏迷的事情,他们见到我时也没有热泪盈眶,激动失语。父亲甚至非常自然地喊了我一声——静好。
这个名字,父亲是从未喊过的,
如今第一次喊,倒也十分顺口。
就好像他真的有个小女儿,叫魏静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可明明屋外此时还没有起风。
一家人闲坐着聊天,家中的下人取了上好的茶水并糕点招待,并不是我记忆里父亲喜爱的龙井,而是庐山云雾。
继母并无什么话要讲,借口说要张罗午饭便离开了。
父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杜夜阑聊着政事,却并不是什么要紧事,听来都是些谁谁谁惹怒了陛下,谁谁谁又被御史台弹劾了。
我这个父亲,向来是没有什么大才能的。他与人聊聊诗词歌赋也许还行,政事上若是有所作为,身为他女儿的我当年也不会被选去和亲了。
不过言谈之中,我才发现,原来爱喝庐山云雾的,是杜夜阑。
我喝不惯庐山云雾,便转过头看雨。
杜夜阑脸色如常,看不出喜怒厌恶来,我父亲说上五句,他便点点头回一句,大多是时候也就是在应付和敷衍。
想想也是,一个是十五岁便能当上丞相,并且凭借一己之力,让疲弱的南越能够对抗兵强马壮的北周而不落于下风的人,怎么会喜欢去谈论朝堂八卦?
我有些无聊,便起身说去看看继母,离开了。
才走出去,桃言和雅言便跟了上来。
“你们两个去休息吃点糕点吧,我四处走走,别跟着我了。”
桃言急忙说道:“夫人,我们还是跟着您吧。这雨挺大,我给你打伞。”
我抬手捏住桃言的脸颊,她立刻拧起了眉头。
“夫人,疼……”
我笑了笑,说道:“疼你还这么多话,这是我娘家,我难不成还会迷路?你这脸都肿了,跟着我被人看到,别人还以为我是个狠毒的主子,对着身边的婢女下死手呢!”
“雅言,你带着桃言去找府里的管家,寻些消肿的药给她涂上。我会自己房间去,你们上好药便去找我……桃言,我的箱子你给我放哪里了,我拿去送给我弟弟。”
桃言:“箱子我特意交代了,管家说送到夫人你以前的房间去了。”
我点点头,取过伞便走进了雨里。
两个丫头没有跟来,我行动起来倒是方便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