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先生朝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刘妈妈也说,当初刘老爹去边城,同样说过她准备的行装太多。
“刘老爹上次捎信回来说过的,他带去的行装好多都没用上,现在西戎边城物品丰富,想置办什么都没有问题,夫人不也是知道的吗?
再说行路就是要轻车简从才对嘛,不过若是霞儿,一个姑娘家多带点行装,我倒是觉得没什么问题。”
接着刘妈妈的话,萧先生又劝了夫人两句。
见大家都统一意见,萧夫人便不再说什么,和刘妈妈斟酌着选了必要的衣物,其他的都取了出来,把两个大包袱精简成了一个小包袱。
这样看着就清爽多了,萧先生满意点头,和苇杭交换了一下眼色,父子俩都偷偷笑了。
接下来萧先生便回学堂去了,他被匆匆叫回来,还安排学生们在学堂自修等着呢。
“夫君,中午就让臣儿回来吧,我想跟孩子多相处些时间。”萧夫人追着萧先生说。
萧先生摇摇头道:“还是不要兴师动众的好,再说下午你还要带着杭儿去道观跟娘娘辞行,臣儿回来要跟着去怎么办?”
还是夫君想的周到,萧夫人不好意思地咬咬唇,点了点头:“那好吧。”
吃完午饭,萧夫人和苇杭便收拾准备妥当,坐上马车前往道观。
婉姑娘把他们迎进后院,知道他们来了,师尊亲自出马,安排了巡院子的,看院门的,连她自己都守在了娘娘的房门前。
如此安排,只是为了娘娘和杭殿下母子能放心的,好好说说话。
萧夫人和苇杭进了房间,婉姑娘上了茶水点心,便退了出来。
扑通一声跪倒在母后面前,苇杭咚咚咚磕了三个头。
他一进门就发现母后身体比前段时间又有好转,苍白的脸色中有了淡淡的红,双眼神采更加灵动。所以跟母后施礼也很开心。
“杭儿,快起来。”坐在床沿上的母后缓缓站起来,伸手拉了拉苇杭。
萧夫人伸出去准备扶着娘娘的手放了下来,娘娘虽然起来得慢,但越发稳当了,看来又恢复了不少,萧夫人心里很是欢喜。
“娘娘,真是太好了,您又有所好转,妹妹觉得离您彻底康复不远了。”
“托妹妹吉言,我也觉着一天一天有好转,从以前全身使不上劲,到现在能拿起小物件,走几步,简直是天壤之别哪。
想想都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梦。”
站起身的苇杭扶着母后重新坐好,又请了母亲坐下,最后他才挨着母后坐在了床沿上。
“母后放心,日子会越来越好的。”伸出手拉着母亲的手,苇杭信心满满地说。
娘娘脸上露出舒心的笑容:“好,母后听杭儿的。母后能有今天,是大家付出的努力才得来的,杭儿,我们一定要记住这些恩情。尤其是你父母的深恩。”
“母后,杭儿知道。”苇杭坐直身子,郑重回答。
母后握着他的手紧了紧,苇杭感觉母后的手劲比之以前又大了些。
这是好现象,母后终于要摆脱疾病的折磨了。
可恶的西戎贼子,当初害得母后生不如如死;害得才来到世上的萧家大哥,还没看清楚这个世间就匆匆走了;害得廖叔叔死不瞑目;害得那些不知名的人丢失了宝贵的生命……这一笔笔的账必定要让你们偿还。
我苇杭发誓,这一次,就要让野心勃勃的西戎王尝尝阶下囚的滋味。
他转头对母后笑笑,在心里对母后说,您就等着好消息吧。到那个时候,母后已然完全恢复健康,便是真正的双喜临门。
看着娘娘和杭儿并肩坐在对面,萧夫人眼眶有些发热,这样的场景在几年前想都不敢想,那个时候娘娘卧病在床,几乎奄奄一息。
后来二弟从西戎取回解药进行对症治疗,解了娘娘体内的毒,但因为毒药引起的病,却只是在刚开始看着效果还可以,没过多久娘娘的病情好转变得缓慢,有两年甚至停滞不前,反反反复,迁延不愈。
去年,霞儿张罗着开了一间药铺,广收天下名贵药材,婉姑娘和三弟妹也加紧埋头研究,终于有所突破,用霞儿收到的一味罕见的珍贵药材为药引子,制成了一种新的丸药,给娘娘服用后很有作用,娘娘的病情得到有效控制并逐渐进入康复状态。
真可谓苦尽甘来,否极泰来啊!
娘娘的眼睛也湿漉漉的,躺在床上的时候,她觉得拖累大家,了无生趣。不是为了那些为了救出她献出生命的人,她早就自我了断,追随先帝而去了。
现在随着她自己身体的好转,加上杭儿在妹妹夫妻俩的抚养下长大成人,优秀出众,她已经重拾了活下去的信心,不仅要活得好好的,还要为那些人讨个公道。
这当儿,房间里的三个人都不再说话,尽情享受着此刻极好的氛围。
房间里的安静,让一左一右站在门口的婉姑娘和师尊有些诧异,婉姑娘终是不放心,出声喊了声娘娘。
这一声唤醒了屋内的人,娘娘忙笑着应了一声,然后看着萧夫人说:“对了,妹妹今天带着杭儿来是有什么事情?”
距离她们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十天,现在提前过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娘娘,确实是有事情,由杭儿亲口告诉您吧。”萧夫人说完,朝苇杭点头示意,让他告诉他的母后。
苇杭应了是,声音柔和地说:“母后,儿臣是来跟您辞行的。”
“辞行?杭儿要去哪里?”猛然听到儿子要离开,娘娘有些吃惊。
“母后,儿臣要去西戎边城。西戎王召回了他的女儿,连带着皇上的七皇子和几个公主。”
娘娘的秀眉一下蹙紧,脸上浮现不可思议的神情:“皇上同意了?”
苇杭点点头:“当然同意了,还大费周章做好了安排,当然,惠妃娘娘是打着要回西戎省亲的旗号,似乎是名正言顺。不过依我看,即便不为这个,只要那惠妃娘娘提了别的由头,皇上也是会准许的。
朝堂上,关大人联合几个大臣试图劝谏,皇上厉声驳斥,还明令不许再劝。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一意孤行了。
母后,要不了多久,西戎王就会挑衅滋事,我们和西戎之间必有一场硬仗。”
娘娘神色肃然地点了点头:“杭儿说得没错,西戎王从来就没有忘记他的野心,一直觊觎我朝,本就不会消停,我们要做的就是应战。不过西戎边城有你岳父驻守,西戎王不是那么容易得逞的。
但皇上这样做却是糊涂了。惠妃是外邦西戎来的妃嫔,本就没有权利回去省亲之说,皇上竟然为了她违背祖制,还说什么名正言顺,简直是一派胡言!”娘娘是很清楚这些宫中规矩的,所以立刻犀利地指出了皇上做法欠妥。
萧夫人忍不住插了一句:“娘娘,现而今皇上做的事情不合规矩的可不只一两件啊!最主要的是,七皇子回了西戎,被西戎王挟持要挟的话,局势就不利于我们了。”
因为经常听丈夫和三弟在密室议论国事,对于皇上做的事,她也知道了不少,就说七皇子出生后,皇上在朝堂上都暗示了几次,欲立七皇子为储君。若不是关大人等几位臣子犯颜直谏,在贺相的推波助澜之下,七皇子被立为太子之事就成了。
这些事她来探望娘娘时,都已经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娘娘。
所以她说了这一番话之后,娘娘也默然了。
显然,西戎王的打算就是秃子头上的狮子明摆着的,不知道为什么皇上就那么相信西戎王?
似乎猜到了她的疑惑,杭儿自言自语道:“或者皇上与西戎王暗中有什么协议也难说,又或者被西戎王拿到了什么把柄?”
杭儿的话不无道理,娘娘抿了抿唇,眉头几乎挤在了一起。说起来,皇上变化是挺大的,他再也不是那个跟在先帝身后,张口闭口讲规矩的七皇子了。
只是以前是最讲规矩的一个人,现在却变成了抛开规矩,以他的喜好为规矩的专制者,成了最不讲规矩的人。
先帝信任和喜欢这个皇弟,临终前传位于他,绝对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的皇上吧。若是先帝泉下有知,一定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娘娘垂下眼眸,纤长的羽睫轻颤,先帝在世时,励精图治,一心要创下宏图伟业,让国家强盛康泰,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若是当今皇上不能继承和发扬先帝的遗志,先帝即便在那边,也会不安生的。
事情怎么演变成今天这样的呢?
想当年,先帝亲征西戎前曾专门跟她探讨过,举贤用能,要是有一天,皇室宗亲中有晚辈比朕的儿子更适合治理天下,朕不吝将天下交与他。所以先帝在西戎殡天,传位于七皇弟,她当时是不疑的,也是拥护的。
甚至还诚心诚意去恭喜七皇弟,也恭喜妹妹荣升为皇后。后来有朝臣对此提出异议,建议等她诞下龙胎后再行定夺的时候,亲自出面安抚他们,请他们支持先帝的决定,支持新皇。
刚继位的头半年,七皇弟行事还是比较规矩可靠的,他继续推行了先帝的治国理政方针,对她也很尊重。只是好景不长,她莫名其妙遇袭后,七皇弟就安排她到行宫待产,说是为了保护他们母子的安全。结果杭儿出生当天,却又发生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事情。
刺客来袭,她中毒受伤,杭儿被婉儿冒着生命危险救出藏匿,而萧先生把他们的亲儿子送到行宫替了杭儿,萧先生带走了杭儿,而他自己那刚出生的小生命不幸夭折在了刺客的屠刀之下;再后来,七皇弟居然向她提出了荒唐的要求……
直到那时,她才惊觉七皇弟并不是如他表面看到的那样简单良善,她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
以前他伪装得太好了。
但是那时候,七皇弟已经羽翼丰满,不仅翦除了异己,还坐稳了皇位,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她能怎么样呢?她只能接受这个结果。她甚至还抱着侥幸想,只要七皇弟能治理好国家,让天下百姓过上安稳富足的生活,那就这样认了吧。
可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她所愿,七皇弟最近几年越来越乖张、昏庸、荒唐……再这样下去,恐怕先帝创下的大好基业也会被他毁掉的。
就说这次,西戎王对自己的狼子野心连掩饰都不愿意掩饰了,如此明目张胆,有恃无恐的做法,七皇弟都能慨然受之,就像明知对手要打自己,还高兴地送上门去主动讨打一样,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娘娘慢慢抬起头看向苇杭,苇杭也正笑着看着她,眼眸深邃澄澈,抿着的唇透着威严,英俊的脸庞像白玉一样闪着光。
其实这江山本来就该是杭儿的,现在的杭儿绝对比昏聩的皇上更适合治理天下。
这个念头跳入娘娘脑海之中,再也挥之不去。
“婉儿,你进来一下。”她突然开口喊门外的婉姑娘。
婉姑娘应声进来,躬身道:“娘娘有何吩咐?”
“帮我把先帝那枚玉印找出来,我交给杭儿。”娘娘面色平静,语气缓慢地说。
这枚玉印是先帝生前重要的信物,去西戎亲征前郑重地交与她保管的。老臣们都知道,先帝这枚玉印跟玉玺的重要性也不相上下,先帝也经常说过,见到这枚玉印就是如朕亲临。
当初七皇弟也问过她,是否见过这枚玉印?
因为先帝交玉印给她时特意吩咐过,万一他御驾亲征出了意外,这枚玉印就交给他们的孩子。
没想到先帝去了西戎就再也没有回来,她悲伤欲绝之余,对这枚玉印异常珍视。犹记得刚得知先帝去了的时候,她整晚整晚睡不着,腹中还有孩子,又怕影响孩子,整个人都快崩溃了。全靠找出这枚玉印,攥在手里她才重新能够睡着了。
这枚玉印于她就仿佛是先帝留下的念想,于腹中的孩子来说那是父亲赐予的礼物,所以是极其重要的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