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妃也得了春闱赌局的消息,悄悄让太监拿着银子去清风楼下注。
安郡王是稳赢的,在他身上押注的人太多,赔率太低,但淑妃还是下了,少赚总比不赚强啊。
淑妃也押注了顾瑾瑜与庄月兮,另外还有妙音道姑。
这位道姑说起来是有些来历的,她是袁首辅的嫡亲孙女,因生下来不好养活才送去了道观。说来也是奇了,明明就快咽气的婴孩,进道观后当真变得生龙活虎的。
淑妃找人打听过了,妙音道姑长到十六岁就能还俗回京,算算日子,差不多就是放榜前后。
淑妃觉着,就算冲袁首辅的名声,妙音道姑也能得一朵簪花。
袁首辅的小孙子也参加了春闱,他的名气不如安郡王大,可淑妃押注他做榜眼。
接下来,淑妃又下注了一个江南才子,此子在江南一代颇有盛名,三年前的那场春闱他就该高中了,奈何生了一场大病,与春闱失之交臂。
他与五皇子交好,五皇子向她力荐过此人,淑妃相信儿子的眼光,于是押注了他的探花郎。
做完这些,淑妃又担心自己有遗漏的,她叫来贴身宫女:“太子妃下了谁?”
宫女道:“奴婢打听了,太子妃没下注。”
淑妃搞不懂太子妃在想什么,这么大好的挣钱机会,不要白不要。
宫女揣测道:“这些才子佳人里,只有安郡王的才学能入太子妃的眼,可太子妃下不了安郡王的注啊。”
这么一说也是,安郡王是庄家人,萧皇后与庄家是死对头,太子妃押庄家的注,不是在触萧皇后的霉头吗?
淑妃在后宫没站谁的队,她押谁都可以。
——
顾娇从清风楼出来后,直接去了医馆。
宋大夫刚从顾承林的病房出来,神色一言难尽。
顾娇走过去,问道:“怎么?他还不肯走?”
宋大夫摇头:“他的伤口早愈合了,线也拆了,脉象各方面都很平顺,再住下去也没意义了。”
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顾承林年轻气盛,回到府里好生调养便是,何苦总是赖在他们医馆呢?
顾承林不愿离去,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能接受凌姨娘的背叛,他拒绝回到曾经有过凌姨娘的地方,也拒绝听到她的消息。
只要他在府中,这些问题就没法儿解决。
可他又不能搬去外面的宅子,顾老夫人不会同意。
顾娇与宋大夫去了他的病房。
进屋时,顾承林背对着门口侧躺着。
屋内光线很暗,但也看得出他清瘦了许多。
顾娇来到病床前:“你再不走的话——”
顾承林没转过身来,只是默默地举起一张银票。
“医馆的病房是给病人——”
又举起一张银票。
“最近生意很好——”
八张银票。
一张面值一百两。
顾娇收好一千两:“好好养伤。”
宋大夫:“……”
顾娇拿了银票之后,开心地出门了!
另一边,顾承风也结束了一日的功课来医馆照顾弟弟了。
他从前是白天做功课、夜里做任务,顾承林受伤后,他就成了白天做功课、照顾顾承林,夜里做任务、照顾顾承林。
顾承林的身体没大碍了,只是人变得木木的,拒绝与人交流。
顾承风的秘密在顾承林这儿其实有点兜不住了,不过不幸中万幸的是,顾承林的这副样子反倒不会把顾承风的秘密说出去。
顾承风起早贪黑、累死累活,被一遍遍榨干之后,终于攒够了一千两银子。
这是最后一笔债了。
还完这个,他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三弟,等二哥还了债,就带你去一间更好的医馆!”顾承风说着,将手伸到顾承林的枕头下去摸自己的银票。
他摸了一下,咦?没有。
他摸第二下,还是没有。
他将枕头抽了出来,就悲催地发现自己辛辛苦苦攒的一千两银票没了!
他只觉天都塌了:“三弟!我的银票呢?”
初九这日,第一场考试正式开始。
禁卫军昨日便已将贡院围了起来,水泄不通,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
监考官们自密封的箱子里取出试卷,一一发放到各个考棚。
京城的贡院一共有东西南北四个考棚,每个考棚的人数多达五百,加起来足足两千份试卷。
试卷放下去后,考生不得立即动笔,而是要等贡院鼓楼钟响,响过三次后方可提笔答卷。
收卷时也一样,钟声敲响三次,便必须落笔,否则视为考场作弊。
京城贡院的考生多,相对的,监考官也多,全天都有人巡逻,在这种高压环境下,想要夹带作弊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
天气似乎更冷了,一大早还飘了点雪花。
寒风呼啸,考生们一个个冻得直哆嗦,毛笔都有些抓不稳。
萧六郎早上吃了个一块酱肉干,一个白面馒头,蘸了点辣子,热得出了一身汗,手很暖。
这一场试的是四书五经,有帖经题,也有释义与论述,题量很大。
能考到这一轮的都是各地的佼佼者,不论心理素质还是真才实学都比乡试时的整体水平过硬,第一场的难度还不至于难倒他们,就是架不住天气太冷。
“阿嚏!”
某考棚内,杜若寒打了个重重的喷嚏。
他昨儿夜里踢了被子,大半夜被冻醒,之后就不大好了,整个人晕晕乎乎的,题目根本看不进去。
“阿嚏!阿嚏!阿嚏!”
一连好几个喷嚏,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更晕了。
再这么下去他一定会落榜的。
杜若寒突然就伤心了起来。
他不能落榜,落榜了会让姑姑难堪的。
姑姑在府里已经很不容易了,要是他再不出息一点,他姑姑在那些人面前越发抬不起头来了。
杜若寒努力强迫自己去审题,可他的脑子太浆糊了,实在是做不下去。
他想吃点东西提神,包袱一打开,掉出一个小药包来。
他愣了一下才想起这是顾娇给他的,说是风寒药与冻疮膏,风寒药内服一天三次,一次两粒;冻疮膏外用,随意。
可是……真的会有效果吗?
要是瞎吃药,吃坏肚子了反而不妙。
杜若寒又坚持了半个时辰,眼看上午的时间就要过去了,他却连四分之一的题目都没写完。
再这么下去和弃考也没区别了。
杜若寒一咬牙,拿了两粒风寒药,和水吞下了!
冯林与林成业的考试情况良好,不是他俩有多厉害,而是这是他们的第一场春闱,他们年轻,已有举人功名在身,便是考不上也不丢人。
当然萧六郎还是希望他俩能高中,尤其是林成业,毕竟萧六郎当初给林成业补习的时候承诺过,无效半额退款。
那可是两千多两银子呢——
傍晚时分钟声响起,所有考生都停了笔,等待监考官们前来糊名收卷。
他们的试卷将会先被送往清辉堂,由六位翰林院的考官以朱笔誊写,谓之朱卷,朱卷也会糊名封卷,之后再送往内正堂。
这是为了防止有阅卷官认出考生的笔迹,从而徇私舞弊。
考生们十号出场,十一号再度进场。
第二场考的是八股文。
题目出自《论语》——“君子周而不比,管仲之器小哉”,又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句子。
值得一提的是,“君子周而不比”一句曾在十一年前的一场恩科中出现过,也就是说,这不算新题了。
那一届也是出过不少优秀的八股文的,想在此基础上再次惊艳阅卷官只怕是难上加难,考生们既要写出这一句的新意,也要兼顾下一句。
考场内的气氛明显比第一场凝重多了。
整个贡院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便是考生们落笔的沙沙声。
没多久,有人病倒了。
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举人,他三十多岁才考上秀才,四十岁中举,这是他第六次春闱了,再不高中,下次春闱他就六十了。
他的压力可想而知。
可上天没因他的压力而对他有所眷顾,他本就身子骨衰弱,又坐在最边上的一个考棚,寒风直往里灌,第一场时他其实就已经有了点不好的苗头,硬着头皮坚持了下来。
到了第二场,实在熬不住,没写完就倒下了。
如果仅仅是风寒倒罢,偏偏他是中风了。
他只能被禁卫军抬了出去。
这场春闱算是又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