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娇起先抱得很轻,但当她把脸颊贴上他微微僵硬的脊背后,也不知是不是离他的心脏离得近了,她感受到的难过情绪也更浓烈了。
她紧了紧自己的胳膊。
黑暗中,萧六郎忍住喉痛的胀痛,抬了抬手,覆上了她搂住自己腰肢的手。
……
这一次与以往任何一次也没什么不同,顾娇体贴地安慰了他,但并没有质问他,顾娇明显感觉在他情绪稍稍平复后,自己抽身离开时,他张了张嘴,似乎有话想和自己说。
顾娇是停了一秒的。
那一秒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如果他想解释可以叫住她,如果他还是决定不解释两人也不会太尴尬。
他最终没有解释。
翌日,顾娇起了个大早,帮着房嬷嬷一起给家人做了早饭。
萧六郎从西屋出来时,顾娇正在布置碗筷,她冲他弯了弯唇角:“早。”
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与往常没什么两样。
萧六郎颔了颔首,也打了招呼:“早。”
很快小净空也起了,他去后院练功,没练一会儿顾小顺与顾琰也起了,一个热闹的早晨开始了。
吃过早饭,萧六郎去了翰林院,小净空跟着老祭酒前往国子监,至于顾琰与顾小顺,自然是去清和书院。
如今家里有两辆马车了,顾琰与顾小顺用了一辆马车,萧六郎三人坐上了刘全的马车,刘全先把一老一小送到国子监,最后再把萧六郎送去翰林院。
顾娇去了医馆,她收到了薛凝香的回信。
距离上次薛凝香给她的信已过去半年,不过看了信上的内容顾娇就理解为何薛凝香这封信这么晚才回过来了。
薛凝香的婆婆病逝了,就在周二壮回家后的第三天。
顾娇曾给薛凝香的婆婆看过,她是属于衰退老化,身体脏器全都衰竭了,不是药物所能逆反的,能坚持到儿子回来见她最后一面已是不易了。
她是在睡梦中去的,走得很安详。
昭国有丁忧制,家中长辈去了至少一年半到三年都得留在家中为死者守孝,周二壮只是个小兵,并不在丁忧队伍的行列。
但亲娘的丧事还是要好生操办的,周二壮让同伴给请了假,自己留在村里好好安葬了亲娘。
这是发生春季的事了,如今夏季都快过完了,按理周二壮也得回来了,偏偏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天香书院的黎院长竟然上门向薛凝香提亲。
看到这里,顾娇是真的很惊讶。
薛凝香与她不算无话不谈,却也没提过黎院长与自己的事。
当然了,这封上有了原原本本的解释。
原来,她与萧六郎还在乡下时,黎院长便已经和薛凝香见过了几次,还被狗娃追着叫了爹。
狗娃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不大懂爹的意思,见别的孩子对着成年男子叫爹,大概以为这类男人统统都是爹。
这是顾娇自己的理解。
薛凝香没具体解释,只说后面狗娃被黎老夫人撞见了,黎老夫人上了年纪,脑子不大清楚了,把狗娃当成了自己的小孙孙。
黎院长是好人,与萧六郎一家有交情,又帮薛凝香解过围,薛凝香不忍老人家伤心,也就由着她错认了。
谁知那一次之后一发不可收拾,黎老夫人隔三差五地要小孙孙,还把薛凝香当成了自己的儿媳……
黎院长让薛凝香别误会,薛凝香就真没去误会,哪知他会上门提亲啊……
顾娇看到这里就知道麻烦来了。
果不其然,信的后面就写到周二壮与黎院长起了冲突,周二壮还和黎院长打了一架。
周二壮是兵蛋子,黎院长是文人,可想而知这一架谁比较吃亏了。
周二壮对薛凝香的心思顾娇是早看出来了,只是黎院长的心思由于她缺少发现的机会,直至今天才知道。
这就不难解释为何薛凝香的字进步如此之大,文采也突飞猛进,写信都不用旁人来代笔了。
现在薛凝香很头疼,她说她想剃头做姑子,但又舍不得狗娃。
顾娇隐约能理解薛凝香的困扰,这个时代对于女人的包容度是很低的,薛凝香是寡妇,二嫁本就为人诟病,何况她要嫁的不是门不当户不对的黎院长,就是有违伦理纲常的周二壮。
怎么看都是一招死棋。
除非她能承受住那些流言蜚语,显然她是承受不住的,不然也不会想出家了。
信的最后说了药山的事,药山已开荒完毕,顾娇指定的药材也已经在罗里正的带领下让乡亲们种了下去。
顾娇的指尖在桌面上轻敲了几下,带着信去了皇宫。
第377章 母慈子孝
顾娇不擅长处理感情问题,不过她记得姑婆挺喜欢薛凝香的,就不知脑子被砸了一次后还记不得薛凝香。
“顾姑娘来了!”
仁寿宫的宫人向顾娇行了礼。
“太后在吗?”顾娇问。
“在的,刚下朝。”宫人补充道,“宁王殿下也在。”
唔?
宁王回朝了?
顾娇与皇宫走得近了之后,不必刻意打听也能听到一些朝堂上的动向,宁王前段日子带着唐岳山北上剿匪。
说是剿匪,其实是借剿匪之便去查探边关的军情了——陈国那边又不安分了,悄悄往边关驻扎了不少兵力。
既然是谈政事,顾娇便没去打扰,直接去了秋千架上晒太阳。
她是不怕晒黑的,尽管好像这副身子本就晒不黑。
她一边荡着秋千一边暗戳戳地想着什么时候再去找找静太妃的痛快,那个女人害姑婆害了那么多年,就算不能立马将她拉下台,利息总得收一收的。
正思量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不大确切的呼唤:“姑姑?”
“唔?”顾娇的身形荡回地面时,她伸出脚尖一点,将秋千停住。
随后她回头,看向那个走过垂花门的俊逸青年,“宁王?”
宁王神色恍惚了一下,啊了一声,回过神来,略有一丝歉疚地笑了笑:“抱歉,我认错人了。”
他的目光在顾娇的身上逡巡了一个来回,“还真有些像。”
顾娇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不是她往日里穿的青衣,是上次弄脏了衣裳之后在姑婆这边穿走的湖蓝色水袖束腰罗裙。
是因为这身衣裳认错了吗?还是——
顾娇从没问过姑婆起,为何她的寝殿里会有那么多年轻女子的衣裳?她以为姑婆是为她准备的。
可眼下看来,似乎不是。
也对,应该不是。
明明风格都不一样。
只要不涉及到任务,顾娇便不是一个会去在意衣着细节的人。
姚氏平日里是揣测她的喜好去给她做的衣裳,但实际上她也没那么挑衣裳,就好比有人喜欢吃肉,但如果给他一桌青菜他也不会不吃一样。
她在柜子里拿到哪套是哪套,能穿就好,今天恰巧就穿了这一套。
宁王在与瑞王妃遇袭时救过顾娇一次,那一次二人都不大熟悉,眼下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说了顾娇与太后的关系,亦或是顾娇的这身让他感觉熟悉的打扮,他竟主动走过来与顾娇搭起了讪。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很像宁安姑姑?”他问道。
“宁安公主吗?”顾娇摇头,“没有。”
宁王笑了笑,说道:“我很小的时候姑姑就远嫁了塞北,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不过姑姑对我很好,我一直都记得她。”
顾娇哦了一声,问道:“我们长得很像吗?”
那她就要怀疑一下自己的身世了。
“不,你们长得并不像……”宁王说着,目光落在她左脸的胎记上,“但是这个地方,她受过伤,留了一个小小的疤痕,总是会用朱砂画一朵海棠。”
顾娇摸了摸自己的胎记。
宁王又忍不住多看了顾娇几眼:“上回忙着抓刺客,没觉得很像,今日一见……”
能让宁王三句话不离像宁安,看来她除了这张脸之外,别的地方与宁安公主真的很像。
一般人被夸像公主都会很高兴,这意味着她拥有公主的气质与气场,是一种高度的赞扬。
然而顾娇很平静。
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
宁王又道:“太后的事我都听说了,还没多谢你和你家人对太后的照顾。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可以随时来宁王府找我。”
不论上次遇刺宁王是看在瑞王妃的份儿上才拔刀相助,亦或是出于皇子的职责,顾娇因为他才躲过一劫都是不争的事实。
顾娇点了点头:“好。”
宁王似乎很高兴,展颜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我听太后说你医术不错。不知可否请你到府上看诊。”
“诊金不便宜。”顾娇道。
宁王大概没料到顾娇会是这个反应,寻常大人听到能去王府治病全都荣幸得恨不得不收诊金,宁王大概也没料到顾娇会是这个反应,他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片刻后,他才忍俊不禁道:“这是自然。”
顾娇道:“有空了我会让人给王府递帖子的。”
宁王笑了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我还有事,先告辞。”
宁王离开之后,顾娇才从秋千架上起来,迈步去了姑婆的书房。
庄太后正在看折子,见顾娇进来,没好气地哼了哼。
姑婆一贯如此,顾娇也就没觉得是自己干了天理不容的事,她走过去把薛凝香的信递给姑婆。
“什么东西?”庄太后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