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帷幔恰到好处地撩上去,露出她精致灵动的五官,双眸灵而媚,佩在额前的珠饰微微晃动,更添了几分俏丽。
沈慕眸光微闪,沉吟了一刻,反问:“你想做什么?”
语气稍显冷淡,小姑娘娇娇怯怯地垂下了头。
说话声音也有些闷闷的,“你别误会我,我真的是个好姑娘。昨天那地方我再也不会去了,我还以为是吃茶的地方,却没想到屋里还有陌生男子在,还差点一头栽进热水里,幸得公子相救,否则我八成会毁掉容貌,家都不敢回了。”
说完,还小心翼翼地抬眼觑了他一眼。
其实是想看看他有没有信。
沈慕听着她的话,瞳眸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平静道:“所以呢?”
到底信了还是没信?
云簇有些猜不透,也懒得猜,又装模作样地扭捏了一番后,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所以,我真的很可怜,二公子可不可以留下我,分我一间雅间?”
那双比秋水还动人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生怕人不同意似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很快就同意了。
而且答应得十分自然,就像不记得昨天发生过什么一样。
但无论怎样,他这一点头,掌柜的也不能说什么,忙指使伙计带云簇和轻蝶找一个雅间,然后亲自带二公子上去。
两人的房间相隔甚远,沈慕还算满意,掌柜的也就退下了。
房间内便只剩下沈慕,和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厮,推鸿。
推鸿先走到桌边给沈慕倒茶,边倒边好奇道:“公子怎么答应了,不怕她别有用心?”
沈慕揉揉酸痛的眼眶,无所谓道:“小姑娘而已。”
推鸿眼睛立马亮了亮,凑得更近,问:“公子是不是……”
那姑娘的模样,实在好看,推鸿合理猜测,“公子是不是看上她了,还是认识她?看着她那打扮应该是个大家出身,可咱们没来过江北吧……”
他絮絮叨叨说一堆,沈慕伸手点在他的脑门上,先让他离自己远一点,然后才冷冷地扫他一眼,言简意赅道:“不认识,没见过,不喜欢。”
推鸿的话霎时噎住,沈慕道:“萍水相逢而已,昨天是我太过敏感,态度不好,今日权当赔礼,反正一个雅间也不碍什么事。”
倒也是……
对于除曲阳公主之外的女人,主子一向都很有宽容心。
不过,推鸿想了想,说:“咱们早晚都要和曲阳公主退婚,您日后总要娶妻,我看今天这姑娘就不错。”
沈慕却很绝对,冷冷吐出两个字,彻底封死了推鸿接下来的话。
“娇气。”
连阳光都受不得,日后还能做什么?
他实在觉不出来这样的女人有哪一点好。
沈慕自小长在南境草原,马背上长大,平日所见皆是勇武飒爽的将士。
因此,他向来最烦两种女人。
一是养尊处优的娇小姐,二是刁蛮任性的富家女。
沈慕冷哼一声,“我连公主都不要,会要她吗?”
第3章 公主怎么在这?
这回,推鸿彻底没话说了。
他们此行离开岭南,就是要往京城去,一是为了看望世子沈秦,二就是为了退婚。
只不过途中发生了一些意外,他们才会中途转到江北曲阳。
沈慕抿了口茶,不想再提这事,推鸿也很识时务地闭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呈给沈慕。
沈慕展开铺平,是一张地图,推鸿也坐下,两人细细商讨了起来。
房门始终紧紧关住,一左一右的两方雅间都十分安静,整个二楼都悄然无声。
云簇离开的时候都觉得有些恍然,下到一楼看到滴漏才发现已经过了申时,怪不得酒楼都没有人了。
她特意问了掌柜那位二公子有没有离开,想认真道个谢,掌柜却说不必。
“既如此,麻烦掌柜和你家二公子说一声,今日的事多谢了,这份人情我定会还的。”
说完,她撂下一方手帕和一锭金子,转身离开了。
她们今日没乘马车,是骑马来的,眼下太阳微沉,已经不太热了。
轻蝶将马牵来,云簇带上幂篱,遮住脸,和轻蝶一人一骑往公主府走去。
想到方才的那锭金子,轻蝶有些心疼,“主子,咱们是不是太不低调了。”
云簇笑了笑,说:“他家既然能开这样一间酒楼,哪会看上我这锭金子?我不过是谢他这两日帮了我。”
说到这,云簇就想起昨日那盆热水,眼睛眯了眯,吩咐道:“记得叫人去查一查。”
“主子放心,早已派人去查了。”
她们这趟来江北,看上去是只带了轻蝶一个人。但实际上,皇上、太子和两位王爷明里暗里又派过来不少护卫,有些话甚至不用云簇开口,就已经有人去办了。
云簇自然也知道,笑了笑,说:“总之,昨日还真是多谢了这位二公子,要不然一盆热水泼脸上,谁知道会不会毁容?”
说着,她又觉得今天这谢礼还是少了,她这张脸哪能就值一锭金子?
“派人去查一查他的身份,若是没什么异样,别亏待人家。”
“是。”
-
沈慕走出雅间的时候,已经日沉西山。
隔着半敞的宣传,能看到瑰丽的霞光洒在陌生空寂的长街上,最后拢出一片金光。
道旁有繁茂满枝的花树,夏意浓郁,艳而不绝。
此时街上没有太多人,但是两旁已经有零零散散几处支起来的摊位了,有的卖书画摆件,有的卖首饰玩具。
还有揽客的秦楼楚馆,艳红的绸子已经挂出来了,灯笼在门前招摇,只等天再黑些,直接上街拉客。
曲阳真不愧为江北首府,作为除京城之外大秦最繁华的城市,街上的每一处布景都分外精致好看。
再加上这里是曲阳公主的封地,城中规制,街边种的花,牌坊门楼上的漆,都得符合公主的心意。
繁、艳、闹。
是沈慕来这里之后的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也是岭南从来没有的。
在南境,从来只有广阔的草原和连绵的峪山山脉。
就连他们抚南王府里,都没有几件贵重的宝物,军中年年吃紧,他父王又不敢和皇上开口要钱,只得年年往军队里补贴自己的俸禄。
想想这两边百姓过的日子,分明都是秦朝境内,却仿佛隔了一道天堑。
沈慕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的食指和中指抵在拇指上,轻轻转了转戴在上面的汉白玉扳指。
下到一楼,掌柜的连忙上前,推鸿走过去刚要说什么,掌柜的却已经捧出那方手帕和金元宝了。
“二公子,这是今天白日里的那位小姐留给二公子的谢礼。”
满室霞光的映衬下,那金子更显贵重闪亮。
推鸿瞬间瞪大了双眼,他自小长于岭南,哪怕在王府都没见过这么足量的金子。
他忙唤住沈慕,开口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有些结巴:“公子!您看……这……”
沈慕蹙眉看过来,推鸿没见过世面地感叹:“这,姑娘真有钱啊。”
的确有钱,动辄出手就是一锭黄金,几乎能买下半个浮生楼了。
沈慕浓墨似的双眉蹙起又展开,接过那锭金子,仔细看了看,淡淡道:“留着吧。”
说完,他将金子轻轻撂在柜台上,发出锵的一声轻响。
马车就停在门前,沈慕上了车,吩咐道:“走吧,就去纪泓的宅子。”
他们原本只是路过江北,所以没找住处,这两天都是歇在浮生楼里,可没想到意外出了些变故,十天半月的怕是走不得,便托人找了间宅子,暂且落脚。
沈慕不喜太闹,因此这宅子远离闹市区,一路过去有些远,沈慕有些疲惫地倚在车壁上,想休息片刻。可他才刚刚合上双目,就听到一道极轻的声响自不远处掠过。
——有人。
沈慕双眼霎时睁开,单手撩开一角车帘。
推鸿正在外面驾车,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沈慕拧了拧眉,这下连气息都听不到了。
他没有声张,推鸿回头问他怎么了,沈慕道:“饿了,去买袋栗子吧。”
“是!”马车停在路边,推鸿很快就买完回来了,他撩开车帘将栗子递给沈慕,外间的情形在那一刹那被沈慕尽收眼底。
随风轻荡的树、繁闹的商铺、吆喝做生意的小贩,边吃边逛的路人……
帘子很快被放下,沈慕说:“太闹了,从巷子里穿过去吧。”
巷子极静,和外面繁华的主街形成鲜明的对比,声音似乎也在此时被放大了好几倍。
沈慕捏开一个栗子放在手心,仰头又靠了回去。
穿了巷子之后,路程明显近了许多,约摸两刻钟就到宅子门口了,沈慕下了车,站在大门外,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
那声音消失了,跟到这里,人就走了。
沈慕将盛栗子的袋子塞给推鸿,吩咐道:“叫人直接把晚膳送到书房来。”
-
不知道这宅子从前是做什么用的,虽然没几个下人,房间院子打扫的倒是很干净。
这正和沈慕的心意,他吃完之后叫推鸿进来收拾,自己则站在书架前,想找两本书看看。
“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事要交代?”推鸿问。
他跟着沈慕多年,默契最好,方才听他说要买栗子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不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