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看上去倒是挺满意的,一个劲儿的夸他年少有为呢。”
方玉芷掩不住的娇羞与得意。
“我看上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正月里外公重病,她和娘亲从酉阳赶来,临近城门的时候,马车突然陷进了雪坑。
多亏一群过路的书生帮忙,才把马车从坑里推出来,还帮着把车轮修好了。
他们一行人数不少,也不知为何,方玉芷一眼就看中了那个青袍磊落的男子。
多方打听,才知道他叫宋璟。
而那日他们去邺阳,是被潘知县叫去嘉奖的。
“可是小姐……”丫鬟犹豫道,“宋公子好是好,但你别忘了,上回咱们去白府,白四小姐身边的郭玲说,他、他有心上人了。”
话音方落,就见方玉芷脸上风云变色。
“什么心上人?乡野村姑罢了。她能给宋璟什么,又凭什么来配宋璟?宋璟他只是、他只是没有见过更好的。我且问你,如果你是他,我和那个村姑之间,你会选谁?”
丫鬟赶忙道“那自然是选小姐!论家世、论品貌,她一介村女,哪配和你相提并论。”
方玉芷舒心了,转而又忧愁起来。
“不行,再去催催我爹,你也找一下那个郭玲……耽搁久了,只怕夜长梦多。”
大丰村经过短暂的轰动后,渐渐回归了平静,不过并不包含季家。
“找不到人?咋可能找不到人?他不在县学能在哪?镇上书院你去了没有?”
季庆山一脸蜡黄,话一停就扶着桌子直喘,这几天来,还是头一次开口说这么多话。
“咋没去!县学、镇上书院跑遍了,都说自院试后就没见过他人。”
康婆子那边已经哭上了“我的老四哎!我可怜的老四啊!你为啥不回家啊,娘挂心的睡不着觉啊……”
季庆山被她嚎的头疼心悸。
本来还觉得老四是考砸了,怕回来不好交代,现在也开始担心,是不是真出了什么意外。
他伸手指着季连槐“找、你再去给我找!无论如何都得把人找回来!”
季连槐一脸苦相“我去哪找啊!”
朱氏也不满“就是啊爹,你又不是只有老四一个儿子,好歹也心疼心疼连槐,他这几日腿都快跑断了!”
季庆山一口浊气涌到了嗓子眼,手哆嗦着来回戳点他们。
“老四都不见了,你们做兄嫂的就不急?我现在是使唤不动你们了是吧!”
季连槐扯住朱氏,怕她说话再没个轻重,真把老人气出个好歹,家里可没甚钱看病了。
“找!谁说不找了,那你总得告诉我往哪里找?邺阳我也就去过这一回,两眼一抹黑,实在有心无处寻啊!”
季庆山还没发话,康婆子猛一拍大腿。
“找那个谭先生!他骗了咱三十两,还说什么兄长在县学当个啥子官,可以保老四稳当的做秀才!钱花出去了,秀才没见着,人还不见了,不找他找谁?!”
“啥?三十两!”朱氏差点没跳起来。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
去年老四来家要钱,一家三口关起门来嘀咕小半日,她就猜到肯定有大事。
没想到啊,老四竟拿走了整整三十两!
“爹,娘,这三十两咋回事?”
季连槐也不拦着朱氏了,他也想要个说法。
三十两啊!不是三两二两,这对寻常人家是个啥概念?不信他们不清楚。
季庆山太清楚了,正是因为清楚,一时才不知如何开口。
康婆子却没有丝毫心虚。
“三十两咋了,那三十两里有你们赚的一分?你们一房白吃白喝,如今还管起老娘的账来了!”
朱氏一想到三十两白白给了季连樘,心跟油煎似的,直接跟康婆子开杠。
“往年连槐跟大哥趁农闲打零工,钱可都交到公中了,咋叫没赚钱?我们也干活了,凭啥说我们白吃白喝!
“老三这个没骨头的,他赚回几个钱你问他!一懒懒一窝,好意思跟我说干活?!若不是老二和他媳妇,指望你们两房,存个屁的钱!”
康婆子这会儿倒是肯承认季连柏和卫氏的功劳了。
朱氏却不买账。
“别管谁挣的,总归入了公中。公中公中,说得好听,敢情入了公中的钱,都是他季老四的,我们这些都不算人是吧!”
朱氏虽说平时喜欢顶两句嘴,但像这样明刀明枪的还是头一回。
康婆子恨的咬牙。
朱氏的嘴犹不肯消停。
“娘,我知道你和爹除了老四谁都看不上,既然我们三房这么不入你们二老的眼,干脆把我们分出去!好歹都是你身上掉下的肉,做啥一个当宝捧一个当泥踩。”
“噢!你现在要分家了,之前死气白赖不肯分的是谁?还不是看老四没中秀才!”
“你清楚就好,这些年全家省吃俭用供着他,说什么光宗耀祖,我看指望我明茂都比他靠得住!”
“你这x女人,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朱氏的话踩在了康婆子的痛根上,康婆子劈脸就要扇她。
“够了!”
季庆山把桌子拍的震天响,茶碗也被震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急促的喘着气,显然是气的不轻。
“当初也是为了全家着想,想着你们四弟要是考上了,全家都跟着沾光……你们也别吵了,去镇上找那谭先生把钱要回来,要回来,就有你们一半。”
朱氏一听,双眼放光“当真?!”
季连槐也来了精神。
季庆山有气无力的点头,叮嘱道“多找点人手。他一个教书先生,最要脸面,先私下找他谈,他若是不肯认账,你们就往大了闹,不信他不把钱吐出来……别光顾着要钱,记得问问你们四弟的下落。”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三房两口子敷衍着出了房门,商议怎么要钱去了。
季庆山望着大门口,长叹了一口气。
“老四啊,老四……”
第280章 捅了天
找季连樘没有动力,但是要钱、要的钱还能进自己荷包,那积极性可就大了。
朱氏和季连槐关起门商量了一阵,饭都没吃就去了朱氏娘家找帮手。
原本打算找大房的,再怎么说也是季家的事,他们不能干站河沿不湿鞋。
但想到那房就两个男人,还一老一残,战斗力不行,跟去也是累赘。
而且,钱要回来,万一他们也想分一杯羹……
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划算,就作罢了。
至于为啥不从村里找,那是因为季庆山怕事情再闹大,季家如今已经没脸可丢了。
朱氏娘家虽然穷,但兄弟四五个,侄子十好几,而且侄子都长成了壮小伙,一听要去给老姑撑腰,又去找了平时要好的哥们,拿扁担的拿扁担,扛铁锹的扛铁锹,风风火火就去了镇上。
朱氏见自己这边人多势众,把季庆山说的那什么先礼后兵,完全抛在了脑后,闯进书院,把正在讲课的谭先生堵了个正着。
她那大嗓门可半点不带虚的,赔钱俩字喊的是气壮山河回音绕梁。
学生们先是呆若木鸡,继而满室喧哗。
谭先生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自然不肯当着学生的面承认。
然而文人遇到泼妇,哪里能是对手?
更何况朱氏脸皮奇厚,从不知羞耻为何物,当堂撒起泼来,又骂又哭又拍腿,动静之大,竟是把半个书院的人都吸引了来。
随后山长也被惊动了。
白鹿书院寂寂无名多年,一朝出了三个秀才,不敢说蜚声关北,至少在邺阳是彻底出了名。
是以书院最近格外热闹,连带着镇上也车马拥堵,都是想送孩子来读书的人家。
除了适龄的蒙童,还有已经在别处读了几年不见成效,愿意花重金插进来的半大学生。
除了本镇的,外镇的也有,甚至还有县城的。
穷惯了的白鹿书院,何曾经历过这种阵仗?虽然上下忙的团团转,但心里充满了自豪感。
没想到这个关口,会发生这般打脸的事。
山长亲自出面过问,纸终归是包不住火。
然而谭先生却只肯承认收了季连樘十两,另外二十两压根没见着。而且那十两都花的有名目,季连樘心里有数,断没有退钱的道理。
季连槐见他指天誓地,就是不肯退钱,也不废话,干脆叫人将他绑起抬出了书院。
关键时刻,一个人的人缘就看出来了。
谭先生肚子里没什么货,平日里仗着自己有个当教谕的兄长,在书院里横行无忌,不满他的人不在少数。
山长就是头一个。
谁愿意见自己辛苦创办的书院,被一些关系户祸祸?这颗老鼠屎他早已忍无可忍。
山长都不出面,其他夫子也乐得装看不见。
谭先生的学生竟然也没有一个上前阻拦——失格之人,不配为师。
季连槐难得动了回脑子,忍痛掏钱雇了几辆骡车,绑着谭先生直接去了邺阳县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