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村里许多人家都把娃娃送去读书……良子小时候好歹跟他大哥学了几个字,如今再去村塾也晚了,大成勉强能抓个尾巴梢。也不指望他学成宋璟那样,就像你说的,识字明理是首要,将来也能少吃些亏,而且人问起来,好歹算半个读书人。”
望子成龙似乎是为人父母的本能。
有的父母将这种希冀强加在孩子身上,孩子只不过是实现他们愿景的工具。
而有些父母则将这种希冀深埋在心底,只是尽己所能提供最好的条件给孩子,让他眼下接受教育,让他将来有所选择。
到那时,成不成龙或许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我举双手赞成。”
八月的最后一天,南山的香辛料全部采收完毕,地里的番薯也已经成熟,到了采挖的时候。
等最后一批分类完,季妧打算给大家放几天假。
胡良也请了假从砖窑提前回来了,早上刚吃完饭,就和谢寡妇一块来了季妧家。
也就个把月功夫没见,季妧差点没认出来。
人黑了不少,不过看上去倒是精壮了。
“你昨天刚到家,就在家歇着吧,剩这些我们几个就行,天黑就能弄完。”
她给谢寡妇开了工钱,可没有给胡良开,哪好让人白干活。
胡良摆了摆手,兀自搬了个板凳坐在了季明方旁边。
谢寡妇扯住季妧道“随他去吧,和我一样,劳碌命,一闲下来就招赖,多一个帮手也早些完工。”
季妧心知再坚持下去就显得见外了,只好道“那行,今天下工早些,不过中饭得在我家吃。”
季雪兰拍手“那敢情好,小妧的手艺没得说,冲着这顿饭,别说早些下工了,晚些下工我都愿意。”
大家纷纷笑了起来。
种植以及采收前几批香辛料时,胡良都来帮过手,但采收之后的细分他还真没做过,一时也摸不到头绪。
反观季明方,手下半刻不停,面前一堆很快就处理完了。
见他移到下一堆,胡良跟过去向他请教。
季明方之前问过季妧,清楚这一步工序不在保密范畴之内,便也没有藏私,带着他一起忙活起来。
两人年龄差不多,很快便说到了一起。
当然,胡良是主动的一方。
季明方起初是有些不太自在的,倒不是针对胡良,而是长时间没有过与人相交的经验,碰到工作以外的话题,就还是沉默居多。
胡良虽说比季明方要小上一岁,但他性格外放,再加上之前摆摊的历练,为人处世上要比季明方练达许多,他想和季明方搞好关系,并不算难事。
也是接触了以后他才发现,季明方这人和村里传的“怪胎”根本不一样,其实还挺好相处的。
季雪兰在旁边,看着弟弟话一点点变多起来,也是满眼欣慰。
忙到中午,季妧进灶房做饭,季雪兰也跟过去,说是要偷师。
想着胡良难得回来一次,俩人张罗了一桌饭菜,还备了酒。
去土屋送了饭,洗手刚落座,胡大成也来了。
平时都是一早到的,今日半天不见人影,而且进门就哭丧着脸,见了满桌子好吃的都没能高兴起来。
“怎么了这是?”季妧给他添了碗筷。
“小妧姐。”胡大成跟找到救星似的,“你跟我娘说说,别让我去上学,我不想念书,一念书就头疼,一写字就手疼,村塾里的夫子还会拿棍子打屁股、抽手心……”
谢寡妇绕过桌子作势要打他。
胡大成泥鳅似的绕到季妧身后躲着。
谢寡妇对季妧道“你别理他,不识阴阳的憨种,闹了一早上了,以为老娘想费那个钱!”
胡良拎着他耳朵把他提溜出来训。
“你小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那时候想读还没得读,多少你这般大的孩子,哭着闹着去村塾,要么家里不同意,要么兄弟多得靠抽签,知足吧你就!”
胡大成连忙道“那我让给你!二哥你去读吧,你不是想读吗?”
“我多大年纪了,还读?”
胡良刚刚也只是顺口那么一说,实际并没有多挂怀,他对读书又没什么执念。
倒是坐在一旁的季明方,听了这话,脸色略微黯淡了下去。
季妧往他那看了一眼。
胡大成彻底没辙了,又喊季妧“小妧姐……”
“喊我也没用,少数服从多数。你还有半个月的时间调整心态,准备迎接美好的学习生涯吧少年。”
别看胡大成现在哭着嚷着不喜欢,没准去几天就变主意了,村塾里又不是只有严厉的老夫子,还有那么多小伙伴呢。
不过这个季妧没说,就是想吓唬吓唬胡大成。
饭后又忙活了近两个时辰,后院堆积的香辛料总算都给清完了。
接下来分批晾晒即可,这个季妧自己就行。大房和胡家自明日起,可以专心忙自家地里的事。
他们还有些过意不去。
季妧笑道“有什么过意不去的,又不是带薪假期。”
傍晚,季妧给自己和大宝洗了澡,然后拿着从方老板那新换的书去看流浪汉。
跟腱鞋垫的最后一片已经撤去,流浪汉如今已经能够全脚掌走路了。
第285章 离开的时间
流浪汉站在篱笆院门口,看着从远处渐渐走近的身影。
夕阳的余晖仅有薄薄的一层,似乎全部聚拢到了她身上,不是那种迟暮沉沉,反倒有一种新生的活力。
朦胧间,无实质的光晕竟是有了温度一般,而且那暖意触手可及。
季妧也看到了流浪汉,举起手,冲他晃了晃手里的布包,脚步依然不疾不徐,闲散自在的很。
在她身后,还跟着个屁颠颠的小跟班。
季妧走一步,小跟班往前扑一步,咬裙角、抱腿,玩的不亦乐乎,非得季妧出声呵斥,才能老实那么三两秒。
到了土屋跟前,总算肯放过季妧,围着流浪汉转起了圈圈。
流浪汉盯着季妧看了会,问“忙完了。”
终于别扭完,肯主动跟她说话了?
季妧有时候觉得这人深沉到不行,有时候又觉得他幼稚的可以。
怎么会有这么矛盾的人?
想了想,觉得应该是没有跟女孩子接触和相处的经验,所以言行间才会处处透出一股直男式的“注孤生”。
“只是一个阶段忙完了,不过接下来确实可以歇些日子。今天情况怎么样?”
流浪汉站在院门口,显然不是为了等她,应该是刚练习完走路。
如今虽然脱了拐,也撤了垫跟,但因为角度未到九十,步态还是不太好,只能平移挪着走,基本就是右脚往前一步,左脚再跟上的状态。
而且由于力量欠缺,勉强维持几十米就得停下,否则膝盖处会疼。
季妧心知流浪汉除了不疼也不会讲别的,越过他就朝院里走。
走了几步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见流浪汉还站在原处。
“怎么了?”
流浪汉眉宇间微有纠结之色,指了指膝盖。
就是有些疼呗。
季妧叹了口气,返回去扶着他往里走。
“跟你说了别逞强别逞强,搁以前,你不放心还情有可原,现在都恢复成这样了,还不信我说的话?欲速则不达,安全第一,咱目前不求快只求稳,能康复才是最重要的。你不沉住气,自己受罪不要紧,别给我添麻烦呀。我接下来很忙的,你再伤着,我可没时间伺候你,也没钱请大夫给你治第二回 。”
流浪汉听着她碎碎念,刚刚还紧锁的眉头徐徐舒展开,已经不见半分异色。
季妧又问了一遍疼不疼的时候,他顿了顿,仍旧是点头。
季妧无奈了,让他在原地等着,进堂屋拎了条凳子出来。
“你先坐下歇一会,我去给你烧热水,你再敷敷膝盖。”
流浪汉嘴张了张,想到什么,又闭上了。
水烧好,季妧盯着流浪汉热敷,期间不停歇的数落。
以为流浪汉多少会感到羞愧,再或者生气也行,谁知抬头,竟见他一脸闲适,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季妧顿时泄气,没脾气了。
热敷完,水倒掉,流浪汉表示可以了,季妧也松了口气,让他站起来。
流浪汉依言起身,并按季妧所说,保持两脚并立,脚后跟靠紧,脚尖朝前,膝盖后顶的姿势。
“感觉到跟腱有拉扯感了吗?”季妧问。
流浪汉摇头。
季妧又扶他走到墙边。
顶墙顶不到,还有一定的距离,说明角度还是跟上周一样。
“在我来之前,你走了多久才感觉到疼痛感的?”
“多于一刻钟,两刻钟不到。”
季妧琢磨了一下。
之前在泡脚、滚筒之外,陆续又给流浪汉加了抗阻训练,以及背伸角度练习和脚踝灵活性练习。
按他眼下的情况,双脚提踵训练、伤脚蹬床训练、双脚提踵单脚落地训练,这几项差不多也可以同时进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