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小丁,咱们上船!”
季妧招手让小丁跟上,小舟和小曲紧随其后。
“小姐慢行,让老奴来给你引路……”
“姚嬷嬷……”瞥了眼尉大管家的背影,芸香呐呐开口。
姚嬷嬷脸色阴沉道“你也等着我给你引路不成?!”
芸香不敢再多言。
“哇!这船好大啊!”
小曲看着船,嘴长得合不拢。
老道士说的没错,根本不需要人引路,放眼望去,水面上最大的那艘就是了。
底尖上阔,首昂尾高,瞧上去庄严且有派头。
季妧目测了一下,船长大约三十米,宽则十米左右,船身三重,最顶层还有个露天的观景台。
而他们一行,满打满算也不到三十个人……
尉大管家还口口声声“暂时委屈小姐了”。
“日头高了,外面晒的慌,老奴带小姐去休息,小姐的房间在……”
“季妧?”一道突兀的声音插了进来。
季妧循声望去。
距离这艘船不远处,停泊着一艘寻常的客船。
待看见唤她的人,季妧微一愣神。
方玉芷也没想到,码头上人来人往,她竟然一眼就认出了季妧。
她和季妧满打满算也就只见过一面而已。
理智还没反应过来,名字已经喊了出去。
见季妧朝自己走来,方玉芷挺直了脊背、抬高了下巴,端出自认为最好的状态。
不过等季妧走到近前,看着她那张如三月桃花的脸蛋,还是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季妧瞥了眼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并没有多想,只当是旅途劳顿所至。
不过和上回相见,方玉芷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衣着还是那般光鲜亮丽,神态还是那般居高临夏,那是哪里不一样了?
触上她微有些闪躲的眼神,季妧恍然——是心气,又或者说底气。
学政千金,状元之妻,正该得意的时候,可她瞧着并非如此。而且她此时不该在京城吗?怎么又回了邺阳……
季妧虽然疑惑,但并没有问出口,主要是她也不太感兴趣。
两人沉默着往前走了一阵,方玉芷突然开口。
“宋璟把我休了。”
什么叫语不惊人死不休?
老实说,季妧确实有被震惊到。
“你心中一定在嘲笑我吧?”方玉芷问。
季妧老实道“没,就是有点意外。”
这是实话,但方玉芷显然是不信的。
“你撒谎。”
“宋夫……啊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你方娘子比较好。方娘子,眼睛长在前面,就是要往前看的,你和宋璟如何、你过得好与不好,我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跟我没关系。”
方玉芷停下脚步,冲她微微冷笑。
“当初我把他从你手中抢走,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你心里一定痛快极了,这条小道上只有我们俩,你还装什么呢?”
季妧呃了一声。
“这么说或许你会觉得我是在挽尊,但事实就是如此——不是你把他从我手中抢走的,我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你,即便没有你,也会有别人。我从来没有把你当做假想敌,你又何必紧揪着我不放呢?”
这话也是实话,然而却不小心刺痛了方玉芷。
“你觉得我会信吗?你分明就是恨我、嫉妒我,你肯定早都盼着宋璟把我休掉了吧?我都听到了,你心里在笑,和她们一样,你们都在嘲笑我……”
季妧有些后悔下船了,刚刚就该装听不到的。
“行,我恨你,我嫉妒你,我巴不得你被休,我现在高兴极了,恨不得绕邺阳城跑两圈,顺便再放两串鞭炮。行了吧?满意了吧?满意了的话,那就这样吧。”
季妧转身就走。
只是才迈出一步,就听方玉芷在身后崩溃大喊。
“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即便宋璟休了我,他也不会再回头娶你!他要娶的是任盈珠!你知道任盈珠是谁吗?礼部尚书的千金,宋璟座师的掌上明珠……”
宋璟休了方玉芷已经够让季妧吃惊了,得知他又将新娶,季妧已经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升官发财换老婆,便是一般官员,贸然做出这种事也是要遭人非议的,更何况宋璟入的是翰林系统。
翰林清贵,众所皆知,因而最重声名。宋璟新婚不久,又是新科状元,且刚任职左春坊左中允……万众瞩目之下,纵然夫妻间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或者裂痕,也不该在这个时候走这一步昏棋。
休妻不久又要新娶,那就是昏中之昏了。
纵然对方是礼部尚书,能保他仕途通畅,甚至步步高升,那他的官声呢?
最重要的官声没了,以后就是升上再高的位置,这块污点也会成为别人攻击他嘲笑他的利器。
宋璟他……到底怎么想的。
“你说话啊季妧?他永远不会回头,你们永远没可能了,你是不是很痛苦?很难受?”
见季妧沉默,方玉芷觉得自己戳中了她的痛点,嘴角得意的翘了起来。
季妧转过身,看着她的眼睛,突然粲然一笑。
“巧了,我这人,也不爱回头。”
第586章 注定无解
“巧了,我这人也不爱吃回头草。”
季妧粲然一笑,笑容转瞬即收。
“而且你是不是忘了,我已经嫁人了。方娘子,做人还是不要太想当然的好,就算你喜欢乱牵红线,可我这还没恢复单身呢不是?你这么着急替我操二婚的心,不合适吧。”
方玉芷自打被休,精神就一直不太好,见到季妧又钻进了死胡同,确实把她已经嫁人的事给忘了。
这会儿经季妧提醒想了起来,却还是不以为意。
“若是现在的宋璟出现在你面前,他和你那个疤脸相公之间,你会选谁?”
虽然是个疑问句,但她笃定的神情,似乎对季妧的选择已经了然于心。
前途大好的新科状元,和一介村夫莽汉,这还用选吗?
如果是以前,季妧确实想都不用想。
但现在,她和关山的婚姻亮了红灯,会不会炸坟尚不好说……不过她与关山再如何,跟别人也扯不上关系。
道理季妧也懒得说了,方玉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听不进去。
“‘人貌非昨日,蝉声似去年’,这句诗方娘子可曾听说?‘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这句话方娘子可否明白?或者再来个通俗点的,我们乡下有句俗语叫‘糟鱼臭鸭蛋给钱也不换’,知道什么意思吗?意思就是,你觉得一文不值,我觉得千金不换。方娘子,我说的够清楚了吧,这个答案你可还满意?”
方玉芷怔怔的看着她。
“你真的……对于曾经,你就不介怀?你当真不难过?”
若说没有难过过,那是假的,不过那种感觉季妧已经淡忘了。
情路十八弯,谁不会遇上个沟沟坎坎?不小心摔了一跤,掉两滴眼泪也就罢了,爬起来照样朝前走。
总不能什么也不干了,就趴在原地舔伤口吧?没事也被舔秃噜皮了。
“你自己都说是曾经了,对于已经属于过去的事,我为什么要难过?倒是方小姐你这么难过,我很意外,也很好奇。
怎么得到的就会怎么失去,能被你抢走的人也会被别人抢走,你爹很厉害但总有比你爹更厉害的,这些你早该想到的不是吗?
没有用正确的态度对待感情,就不要抱怨这段感情回赠你以苦果。
即便这苦果实在苦得要命,也请你记住,不是我塞到你嘴里的,如你所说,是你自己抢过去的。”
季妧不想再跟她没完没了的忆往昔,索性把话往重了说,重症就该下猛药。
不过这药会不会太猛了点……
季妧怕把方玉芷给激疯了,咳了一声,试图转圜一下。
“方娘子你若心有不甘,或是还放不下他,就自己去争取一下,在这跟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教什么劲呢?
换句话说,我有什么值得你耿耿于怀的?你认真想一下,宋璟若真是对我还有点什么,又怎会转头就娶别人?”
季妧说的这些,方玉芷未尝没想过。
在邺阳的时候,季妧确实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可是去了京城,她心里又被夯了根楔子。
那楔子就是任盈珠。
在任盈珠的衬托下,季妧这根刺实在也算不上什么了。
季妧说的对,宋璟若真还对她旧情难忘,好不容易休妻,肯定会回头找她的……
季妧见她情绪已然平复,心知这回她是听进去了,不由语重心长道
“方娘子,感情和婚姻都没有捷径,更不能凭手段和外力,真心才能换来真心,你现在明白还不晚,毕竟未来的路还很长……我言尽于此。”
方玉芷摇头,失魂落魄。
“我就算明白了又有什么用,宋璟不会原谅我了……”
看来宋璟休妻这事果然是有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