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序:还来得及吗?
晏行川:嫁给我,就现在,来得及!
陆知序:……
第16章
周一午间,老曹在班里宣布了这周三举办秋季运动会的事情,引发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十来岁的少年少女,身与心都处在荷尔蒙最旺盛的时期,只要嗅到一点不同于平常的味道,就恨不得敲锣打鼓地去昭告天下,好展示他们生活的多姿多彩。
陆知序在躁动的人堆里默默发愁——她的笔写惯了没有情感的策划,实在是编不出青春蓬勃的校园报导。
她在心里叹了口九曲回肠般的气。另一头,江子昊却几乎是在老曹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就兴奋了起来,他抬手便去揪陆知序的校服领子,压低了声音道:“陆陆啊,下课了你去找薇姐合计一下呗,咱们班这周的零食清单里,一定得有辣鸭脖!”
陆知序正在出神,冷不丁被他揪得一激灵,一记眼刀飞过去:“撒开——想吃自己说去,我没工夫替你当说客。”
“别呀陆陆,”江子昊当即哀嚎:“薇姐最近可不待见我了,我说肯定没用。”
压低了的哀嚎也是哀嚎,陆知序被他拎着衣领怼着耳朵一顿碎嘴,一时间恨不能将他的嘴巴缝起来祭天,她深吸一口气:“我再说一遍,撒手。”
语气很是冷淡,江子昊委委屈屈地看了一眼她不耐烦的模样,终于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一样,十分不情愿地松开了手。
讲台上的老曹仍在滔滔不绝,不过几分钟的时间,他就已经将话题从秋季运动会成功转移到了班级建设上。
他一手握着自己的保温杯,另一手颇有指点江山的气势,说气话来中气十足:“下周的运动会,咱们班能拿什么名次都不重要,咱们重在参与就行——不过,我希望大家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牢记咱们班的班规:不乱扔垃圾、不出口伤人、不打架斗殴……”
一套车轱辘话来来回回,既没有营养、也没有意义,陆知序一心二用地写上午发下来的数学试卷,边写边在心里吐槽江子昊对她的称呼。
陆陆?这种起名方式都是什么谢与杭式审美?有毛病!
半晌,老曹的念经一样的车轱辘话终于慢慢停息,他拧开手边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边走边说:“行了,今天就说到这儿吧。”
陆知序看着他的背影,才松一口气,走到门边的老曹就再一次停下了脚步,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充:“对了,这次运动会的校园记者是咱们班的陆知序,有参加比赛的同学,下课后可以跟她交流一下你们的赛前感受。”
陆知序:“……”并不是很想交流。
有了老曹的这么一句“交流”,下课后,陆知序的座位就几乎是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
一堆她记得起名字和记不起名字的高中同学围在她身边,七嘴八舌地和她交代各种比赛注意事项。
以徐妍为代表一堆女孩子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讲拍照时要注意的拍摄角度,一会儿说从下往上显腿长、一会儿说自上而下显脸小、一会儿又说要紧抓灵感,在一瞬间拍出灵动自然感来。
而另一边,以江子昊为代表的男生们,则已经开始畅想他们夺冠被报导后,应该要注意的措辞了。
陆知序盯着周遭叽叽喳喳的脸孔看了看,真实地生出了一点生无可恋。
教室后排,晏行川抬头扫了一眼正被人群围在中间,连个后脑勺都瞧不见的陆知序,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他缓缓抬手,捅了捅一旁的体育委员沈斌的手肘:“班里的运动会报名表交了吗?”
“没呢。”沈斌盯着课桌上的报名表长吁短叹:“有几个项目年年都没人报,可愁死我了。”
“嗯。”晏行川的目光顺着沈斌的叹气声落到报名表上,平静道:“那替我报个三千米吧。”
沈斌险些被他平静的语气呛了一口。
他打初中起就认识晏行川,从小到大,晏行川都是一贯的成绩优异、相貌出众,无论走在哪儿,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唯独性子里不知怎么带了一点天生的倨傲,虽然不算孤僻不合群,却也实在不是个乐意参加集体活动的主。
“难不成是我小人之心了?”沈斌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一反常态的晏行川,提笔在报名表上写下他的名字,默默想。
*
一旦有了期待,每天三点一线的高中时光就过得分外快速起来,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运动会就开始了。
这日早晨,海城一中陷入了一种难得的喧闹之中,全校近百个班级列队成方阵,歪歪扭扭地在嘈杂的音乐和人声中勉强走完了开幕式。
陆知序挂着记者牌游离在方阵之外,边摆弄手里的相机边痛骂那个三天前一时昏头、被老曹带进了坑里的自己。
海城一中历年的运动会,都会安排几位校园记者记录比赛情况,工作颇为正式,偶尔还会有地方电视台来访,学校因此特意配发了一套颇为正式的记者服。
衣服本身倒是没有什么,浅蓝衬衫配及膝格子裙,纯棉的布料下百褶裙被熨烫得一丝横纹也无,端端正正、精精致致,怎么看怎么透出一股明媚的少女质感来——只是陆知序一想起自己今年二十七岁的高龄,就莫名对这身衣服生出了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羞耻。
……她怎么就这么想不开,非要答应老曹,扎在人堆里现眼呢?
陆知序盯着落座后的学生方阵叹气,好半天才调整好心态,走进比赛场地拍照。
一路碰见不少三两成群的学生,她都颇为牙酸地借着相机挡脸避过去了,然而最终还是没躲过去。她才站定在草坪上,肩膀就被人十分熟稔地拍了一下。
抬手来拍她的江子昊冲着她手里的相机挤眉弄眼,“啧啧啧,陆陆啊,你手上这相机还挺帅的嘛!”
“我和你说啊,今天我可要牛逼大发了。”才开腔,江子昊便大有停不下来的架势,他不等陆知序回话,便兀自开启了个人小剧场,自吹自擂:“待会儿呢,跳高比赛一开始,你就把快门对准我,一定要尽善尽美地记录下我所有的高光时刻,不要吝啬于展露我的帅气,知道吗?”
陆知序:“……”
她认认真真地看了一眼班里名副其实的体育废柴江子昊,这人脸上还挂着洋洋自得的笑,仿佛他下一秒真要勇夺冠军、打破记录,为班争光了似的。
她别开脸,朝江子昊露出了一个标准微笑:“呵呵。”
运动会的场地分为好几部分,田径赛事是大头,一般会特意清空赛道,在下午展开,开幕式后的上午则要显得冷清一些,只有跑道中心的跳高区和跳远区还有一点比赛人烟。
陆知序被江子昊牛气冲天的口吻惹得牙酸,却又别无他选,只好架稳相机,只好将焦点对准了跳高赛场。
五分钟后,江子昊十分光荣地在只有八个人的小组中,以小组第七的成绩止步初赛。
陆知序:“……”她就知道。
她面无表情地斜了一眼江子昊,几乎就要冷笑出声:“高光时刻?”
江子昊神情沉重地一摆手:“没发挥好,没发挥好。”
黑框眼镜之下,江子昊薄白的面皮中透出一点尴尬的红,陆知序看着他窘迫的模样,有点想笑。
她轻轻咳了一声,勉强拾掇出一点为数不多的良心,预备替他找个台阶下,一边的江子昊就率先清了清嗓子,就地给自己找了个坡下来:“没事,谁都有没发挥好的……”
“呵!”话还没说完,陆知序耳边就响起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冷笑。
声音饱含嘲讽。她一愣,继而抬眼,不远处,比完赛的跳高区正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几个身穿无袖背心的高个儿青年吊儿郎当地从人群中穿行过来,站定在江子昊面前,冷冷道:“菜鸡就是菜鸡,吹牛的时候怎么不先打个草稿?”
陆知序:“……”这货终于遭报应了。
江子昊在看清来人的瞬间皱起了眉头,他刚欲说话,这伙人中的一个便又拍了拍陆知序手里的相机,动作跟在超市里挑西瓜的别无二致,拍完,还十分轻佻地朝她一勾唇:“是吧,小记者?”
话里带着十足十的不客气,活脱脱是来挑事儿的。
陆知序的火气在那一瞬迅速冒了上来,她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一把将前头正准备发话的江子昊薅了回来,朝那人冷笑:“是什么?”
江子昊被陆知序拽得一懵,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去拉她的衣袖,低声道:“哎呀,你别跟他们计较呀——上次月考他们组团作弊,被我和老谢举报了,正故意找茬呢!”
“哟,生气了!”那伙人看了一眼她发火的模样,笑得愈加轻佻。
陆知序微微抬头,刚被江子昊劝得消下去一点的火气再次冒了出来,她皮笑肉不笑地一挑眉:“怎么,看不惯别人跳高不行,所以来向他传授一下作弊技巧么?”
“你、他、妈——”陆知序话音刚落,那几人就恼羞成怒地瞪圆了眼睛,张嘴便倒出一篓子脏话来。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江子昊简直要被陆知序拱火的本事逼得一个头两个大,他一咬牙,索性不要脸了,直接往人群里倒地一滚,哀嚎:“哎哟喂!”
陆知序:“……”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江子昊:惊,我校三好学生竟是最强怼人王!
陆知序:…
第17章
不远处,还没来得及走远的裁判老师被这动静吓了一跳,连忙跑过来扶江子昊:“怎么了同学,你这是哪儿摔了吗?”
老师一来,这架也就打不成了,那几个挑事儿的青年抱臂站在一旁,领头的那个还冷眼斜了陆知序一眼,朝她撂下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陆知序冷笑一声,正欲回呛,江子昊赶忙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一面咳,一面还摆出一副十分虚弱的姿态,冲扶他的裁判老师哼哼:“老师,我没事,我就是刚才跳高太用力,腿抽筋了。”
说着,他又趁机抓紧了陆知序的衣袖,以防她冲出去找人算账:“我真没事儿老师,我能走路——这是我同学,要不你让她送我去医务室吧。”
“……”陆知序心想:“谁腿抽筋光咳嗽的?”
裁判老师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江子昊,迟疑道:“行吧,你们先去医务室看看,有问题记得赶紧请假去医院啊。”
老师一答应,江子昊便立马打蛇随棍上,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死活拽着陆知序的胳膊不松手,强行将她拖离了现场。
离开跳高区以后,裁判老师满含担忧的目光终于消失在了陆知序的可见范围内。
她当即甩手,撒开“腿抽筋”的江子昊,冷冷评价:“演得不错。”
“你还有没有良心了!”江子昊龇牙咧嘴地冲着她喊,一边喊,一边还记着不能松开她的胳膊:“我为了替你解围,可是连脸都不要了,你可千万别回头去找茬啊。”
声音中饱含痛心,仿佛陆知序对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般。
陆知序被他理直气壮的“我不要脸”说得一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回了七班的方阵。
拖拽途中拉拉扯扯,十分难看,陆知序额角青筋直跳,好半天才强行松开江子昊拽她的手,咬牙切齿:“松开,我不去找事儿。”
隔角的七班坐席后排,晏行川微微抬眼,将目光停在了颇为狼狈的陆知序身上。
脸色不太好看,额角透着薄汗,连衣袖的一角都被扯得微微发皱,配上另外一边整齐熨帖的袖子,实在是有些伤眼。
然而当他抬眼看到她衣袖处的这一点褶皱时,还是觉得自己心里好像软得塌下去了一块。
陆知序从小到大都几乎没有过不太得体的时候,更不消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堂而皇之的失态——就连怼他,也是三句里带着两句疏离的。
她总是过早成熟,过分冷静,晏行川几乎没有看见过她真正年少的样子。
然而这一日,十七岁的陆知序穿着一条别别扭扭的百褶裙,挂着那张蠢兮兮的记者牌,额头沾有一点明显的汗珠,被迫在人群中穿行时,晏行川却忽然觉得,那大约就是真正年少的陆知序该有的模样。
他在心里轻轻笑了一声,而后忽然发觉,江子昊拉着陆知序那只手实在是很碍眼。
他面无表情的咬了咬后槽牙,想:江子昊这蠢货在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