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妾不知如何安排他才好,还请君侯赐教。”
“我早说了,让他领个实差,不要讲究什么清流不清流、实权不实权的,只要做事!不磨练,谁个会给他正事做?不怕他坏事么?不拘什么官职,哪怕三百里外一个县令,先做着。否则议事的时候他人事不知,说出来的都是笑话,有机会他也抓不住。”
“是。”
公孙佳又想了一下,说:“纪家姐妹人都不错,你……不要弄巧成拙。”
吴孺人低下了头:“是。”
公孙佳听她一直在说“是”,再没别的意思,知道她被这件婚事给打懵了,于是说:“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就什么都不做,装傻总会吧?”
吴孺人抬起头来,眼睛一亮:“妾懂了!妾就是个奉殿下的命忠心办事的奴婢罢了。”
公孙佳道:“事情没有糟到这个地步,不要自乱阵脚。”
“妾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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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安排完了明桩暗桩,这才下令给所有准备带着的人:“准备出发。”
第164章 牵马
“你再说一遍?!”钟秀娥拔高了调门儿, 自打嫁入赵家,她还没在赵家门里起过这么高的调子。
公孙佳慢腾腾地放下筷子,说:“我就是去北边儿避个暑。”
“避暑……”钟秀娥好险没被这个孽障气得背过气去。赵司翰忙给她拍后背, 劝她:“有话好好说。”
钟秀娥扭过脸去问他:“她这是好好说话的样子吗?越来越无赖了!”
气死了!她在家里的时候, 什么时候让女儿这么奔波过呀?钟秀娥大力地扭过脸去质问公孙佳:“哪怕你外公走了, 家里舅舅多得是, 他们哪个不能跑这一趟, 非得要你去?谁教的你?”
“你舅舅呀。”
“我舅……”钟秀娥后知后觉想起来, 她现在活着的亲舅就只剩一个了——皇帝。钟秀娥的表情凝重了起来:“真的是他?”
公孙佳点点头:“除了他,还有谁能让外婆不说二话?”
此时,公孙佳正在赵府里跟赵家一大家子吃饭,她跟赵家人相处得还算可以。平时也不住一块儿, 她跟赵司翰的一儿一女也没什么矛盾,赵俭跟她南下走了一路,回来之后对她态度比之前还更亲近了一些。要不是早有安排, 她都想把赵俭也带上了。可惜赵司徒对这个孙子与赵朗一样, 另有安排。
钟秀娥一听这个,连半句埋怨都没有,就说:“那你早去早回。”
公孙佳瞪大了眼睛:“就这样?”
“不然呢?”钟秀娥白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有些时候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可总有他们的道理。我既不明白,你们又高明,就不强拦着要你们照我的心意去做了。你给我好好儿的回来就行。我不管你带的什么人走, 又领的什么差使,你全须全尾给我回来就成了。哪怕差使办不成,他还能罚你怎的?”
公孙佳笑道:“好。”
赵司徒道:“既然是陛下的安排, 必有他的考量,此时不远行,日后的苦头只怕会更多。”他已经看出来了,趁着开国皇帝还在,还能托个底,公孙佳也只是累一点。“日后”如果有什么事,再要走这么一步,可就不止是“累”这么简单了。
公孙佳道:“是。”
赵老夫人说:“好啦,好好的吃个饭,你们又说什么朝廷大事?”转问公孙佳行李准备得怎么样,还让钟秀娥跟她回去准备准备。公孙佳道:“还是阿婆疼我。”
一家人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吃完了饭,赵老夫人与钟秀娥等很自然地离开了,留下公孙佳与赵司徒等人议事。
她过来不止是跟母亲道别,还是跟赵家拉近一点关系,否则一有什么事儿都是钟秀娥回娘家过去公孙府,这也太生份了,钟秀娥在赵府也跟个生人似的,她担心钟秀娥过得不舒服。
此外,她还有些事情要跟赵司徒等人通个气,她此行北去,皇帝给的职位是“宣抚使”,安顿了汪斗等流人、筑城设县之后还有巡游边境的任务,也有借她的出身去稍稍融合一下北边部分边将的意思。别看纪宸性子不讨人喜欢,只要他能打,有了功劳还会有人服他的,那就不好玩了。
公孙佳自己还有另一重思量——纪宸前番北上参了不少地方官,她想留意一下地方。这些地方上的势力,有很大一部分与赵、李、容、江、谢等前朝旧族有些关系。这些人家的子弟门生在这些地方不做个主官,也与地方势力有种种关系,联系并不比与纪氏的少。
她需要考察一下,心里好有个数。倒也不是必得党同伐异,真这么干了肯定瞒不过皇帝的眼睛,那就落入下乘了。她要做个“公正”的人。但是在同等条件下,偏向谁、给谁说点好话,就由着她。
赵司徒也不给公孙佳客气,给她写了一张单子:“右边是纪宸也没参下来的,左边是降级留用的。已经被参下来的,这一次你就不要太操心了,一次办不完的。”
这类事情上赵司徒是老手,公孙佳不敢托大,收了单子准备先看着。她又向赵司徒伸出手来:“拿来吧。”
赵司徒也看着她:“做甚?”
“被替下来的人呢?什么职位的?让我瞧瞧是不是称职。”纪炳辉要是换上了一个更好的,那她先认栽,要是换个不怎么样的,她非得把这人踹下来不可!
赵司徒也乐了:“你这样子,倒像过世的太尉。”
提到钟祥,两人都笑不出来,公孙佳也收回了手,赵司徒也低下头来找黑名单。公孙佳道:“陛下也这么说的来着,我觉得不太像,外公多厉害呀。我不成的。”
赵司徒胡乱塞了一张名单给她,说:“会好的。”
“哎。家母就……”
赵司徒道:“放心!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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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这次离京,就再没有什么亲王相送之类的场面了。赵司徒等人送了一程,靖安长公主等亲人也在,公孙佳最关心的是乔灵蕙。这位姐姐肚子已经显出来了,公孙佳说:“你别硬撑着,觉得不舒坦了就回我那儿去,我那儿御医还有一个,给你留好了。”
乔灵蕙鼻子一酸,说:“好。你路上可要小心呐!”
阿姜道:“大娘子放心,我跟着呢。”
乔灵蕙又拉着阿姜的手啰嗦了好一阵儿:“这回可不是行军,有大军护持着我倒放心些。这回带的官军也只有三千,带着的人户倒有几万,我心里慌得很!”
阿姜又安慰了乔灵蕙一阵儿,才把个孕妇给劝好。另一边,公孙佳将手放到大外甥的头上,温柔地说:“普贤奴,你要照顾好你娘。”
余盛膝盖一软,人矮了半尺:“是!”
道完别,公孙佳即登车远去。此行确如乔灵蕙所言,带的都是不省心的队伍。官军三千,她自己的私兵带了两千,拢共五千人。可俘虏的叛军(现在叫流人了)就不止这个数,还有他们的家眷,总数以万计。用公孙佳的话说就是:“得给他们找点事做。”
公孙佳的做法挺简单的,把青壮与家眷分开,各自编号。俘获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现在也还这么搞。可以通讯息,但是不能住在一起。从流人里选五百人,用来维护家眷的秩序。剩下的人,都学识字吧。
也不是读什么正常的经史,都是些粗浅的识字诗,也就童子营入营的水准。走路的时候背着,休息的时候温习。也不怕他们不学,因为学得好的,按照规定,可以编入维持秩序的队伍里,这就有机会见到自己的亲人。
公孙佳将汪斗随身带着,跟车夫一起坐在车辕上。走了几天,效果倒还可以。公孙佳走一路还与汪斗聊个天,问他一些“生计”。
不知道为什么,汪斗在她面前总是特别的恭敬,仿佛一不小心就会冒犯到她似的,说话也捏着点嗓子,内容也都是夸:“君侯比我想得周到。”
公孙佳道:“怎么会呢?”
汪斗苦笑道:“耕牛、种子、材料都想到了,连药材都有了,我是想不到药的。”也是真的服。眼前这位君侯,娇气是真的娇气,见天儿坐在车上都嫌累的主儿,体贴又是真的体贴,如果不是她主持,这些人到现在得折掉三分之一。一个冬天就够他们受的了。
公孙佳只好换了话题,问他一些乡间生活,这个汪斗可说的就多了。公孙佳自己庄上有佃户,那些都是归她管的,与地方官府不打交道。汪斗的生活更能显出官府的问题来:“催租也不是衙门来催……”反正就是,他们不但给国家缴税,还要欠大户一些钱粮,还不上就官府来抓人……
公孙佳慢慢听着,多少知道了一些地方小吏的操作。
如此走了数日,这一日,公孙佳有事要问汪斗,发现他不在,命人去寻他。过了一刻汪斗才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神色有些紧张。公孙佳问道:“出什么事了?”
汪斗道:“君侯,有个婆娘快生了,这……”
现在正在赶路呢。
公孙佳随口道:“给她一辆车,扎营的时候给她个单独的帐篷,找个有经验婆子给她。”
汪斗大喜过望:“哎!”快步跑了出去,过了一阵又跑了回来:“生了!”
阿姜忍不住笑了:“这么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后半截话她知道不太好,生生咽了回去。
公孙佳摇摇头:“扎下营来咱们去看看。”
长途跋涉怪无聊的,这一程走得并不艰难,在队伍里的人都是经过了一次进京的行程,此行又比冬季行军容易些,并不太费神。到得晚间,亲卫们扎营,公孙佳也不入城,命汪斗带路,去看那产妇。
汪斗惊讶道:“帐篷没搭好的,还在车上,那里腌臜得很!才生产的妇人,不吉利的。”
公孙佳奇道:“这有什么不吉利的?走吧。”她就不忌讳这个。
生产完的妇人很是疲惫,一个婆子端着个木碗,里面盛了碗清澈的液体来喂她。见公孙佳来了,婆子吓得不轻,啪地跪了下去,手里水还洒了,碗在地上滚了好几个滚儿,也脏得不能用了。
公孙佳看这水都没冒丁点儿热乎气儿,更奇怪了:“就给她吃这个?这是什么呀?”
就是清水!
还是阿姜出马,才把事情问明白了。才扎营,没热水,就这么先解个渴。等烧了热水再说。汪斗说:“还是能吃得饱的。一会儿熬白米粥哩。”
公孙佳沉默了一下,说:“从我饭里给她拨点——”阿姜马上补上:“有只鸡炖着也就好了。”
公孙佳道:“那就每顿……”
阿姜又说:“两、三天有一只就行了,多了她也吃不完。”
公孙佳道:“你安排吧。呃,像她这样的,还有么?”又有点生气,“都怎么搞的?也不把产妇报给我!人口繁衍是件好事。”她想起了乔灵蕙,又加了一句“有孕妇也报上来吧,你看着办,给她们补一点东西。”
阿姜道:“好。也不宜多,分到她们嘴里就好了。”干这个阿姜比公孙佳在行多了,她知道,如果给得多了,这好东西落谁口里就真不一定了。
公孙佳点点头,伸手轻轻点了点小婴儿的脸蛋,说:“好小一只。”还挺丑的。她不动声色收回了手,说:“小孩儿要吃什么?”
阿姜笑道:“他娘有奶水就行啦。”
“哦。”公孙佳抬脚走了。
汪斗对女人们摆了摆手,小步疾走,跟了上来。公孙佳回头问他:“你跟过来干嘛?他们还是愿意听你调解的,留下看着呗。”
“他们那点子事儿,自己就能办好啦,我给您牵马。”
公孙佳扶着杖歪头看他:“啊?”
汪斗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牵马是顺口的话,跟战将说话,给人牵马就是服气了。他一时忘了,公孙佳虽也是个会带兵杀人的,却是常年乘马车坐步辇的。
公孙佳失笑:“今儿这是怎么了?”
“您对人好,关爱我们这些罪人。”
“不是,”公孙佳说,“我不知道怎么关爱人。想做,就做了。我在那儿,她们都不自在,不如走了的好。我对她们,还不如一顿饱饭管用。”
汪斗咂摸这话,怎么也咂摸不明白这里面的意味,心里却涌上一股自己也说不明白的感觉。他觉得这位出格的君侯与人不同,这种不同又挺好的,至少,她不作践人呐。
公孙佳突然说:“想牵马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些可惜。你还是先骑马拼杀吧。”
“哎!”
汪斗到底也还没骑上马,依旧坐在车辕上,心里倒拿了个主意,等安顿好了,他就追随公孙佳算了。这条命算是人家给保下来的,他拿这条命来还,也是理所应当的。
汪斗下决心的时候并不知道,他表现的机会就在眼前——
又过数日,随着行程前移,队伍里生病的人多了起来。老弱妇孺一多,病人就多,加之开春,犯咳嗽的人也多。公孙佳自己有御医跟随,这些人就很麻烦了。公孙佳命就近招些游方郎中,或是附近村镇的大夫来。
这些医生的水平一般,也就治个差不多的病,手艺不好还能给人治死了。不过穷人一般也没什么药吃,有点药煎一煎也能有效。
阿姜一见疫气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让公孙佳再去“关照”病人。公孙佳道:“我也没想去看病人呐!把郎中叫来我看看。”
硬凑了十来个郎中,差不多也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