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佳道:“别提了,被宗正抓来的。”
女人们会心一笑,显然知道宗正是个什么样的人,皇后问道:“他也真是的!也不知道让你歇一歇,他就推两天又怎么样?又闹你。”
公孙佳想了一下,对太子妃道:“这件事儿我就是起了个头,后面的事儿是太子殿下他们在商议,我既不清楚、猜到了也不能说,您要是能从他那儿问出来,那是您的事儿,我可什么都没讲。”
太子妃心里一紧,问道:“很要紧么?”
公孙佳道:“唔,主意是我想的,我肯定要说好呀。娘娘回去,早做准备。”
太子妃要再问,公孙佳就含笑摇头,无论如何也不肯讲了。太子妃心里有些发急,她如今算是明白公孙佳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了,既然给她暗示了,哪怕是个饵,她也得吞下去。于是对皇后道:“娘娘,那我……”
恰皇后也想跟公孙佳单独聊聊,问一问话,她自信能比太子妃多问出点什么来,她笑着对太子妃道:“这是惦记太子了,回去吧,别着急,慢慢儿地说。”
“是。”
公孙佳对纪氏姐妹微微点头,示意她们不要太紧张。待这婆媳三人走后,皇后对公孙佳招招手:“过来坐。”
没人别人,两个人相处就有点亲戚的感觉了,公孙佳也老实不客气地往皇后身边一靠,头歪在皇后的肩膀上,说:“哎哟,好累!我才睡了一天的懒觉!”
皇后笑道:“能者多劳~”
公孙佳哼哼唧唧地:“您就别取笑我啦~”
两人说了几句废话,皇后抖抖肩膀:“你又干什么啦?”
公孙佳趴在她的肩膀上,说:“我一丁点儿出格的事儿也没干呢。”
皇后就不追问这个了,她正有心事。
她说:“那我这儿有一件事儿,你给我想想?”
公孙佳爬了起来:“您还有烦心事儿?”
皇后叹了一口气:“等你做了娘就知道啦。”
“岷王?”
“他成了家,媳妇儿人很好。成家之后,是不是得立业了呀?”皇后慢慢地问公孙佳。
公孙佳心道,这还真是巧了。反问道:“您想要什么‘业’?”
皇后道:“小孩子家,别只说一个‘业’字,听起来刺人。”
缓了一下,皇后才说出了一番话来——
这位皇后对朝堂没多少掌控力,她想做点什么大事,也得通过朝臣,娘家在朝上的势力不大,钟、纪两家常年打架,不但是互相伤害,别人也是插不上手还容易被误伤,后族常年累月的当观众,真要用到他们的时候且还出不上力。因缘际会,皇后与公孙佳有了交集,皇后本人也比较重视。不为自己争权也要为自己儿子着想。
皇后给公孙佳轻声说了自己的处境,然后说:“媳妇儿也娶了,是时候做一番事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功业我也不想他做,就想他做个富贵闲人。‘富贵闲人’也有不同的做法。什么用处没有的一个废物,‘闲’是肯定闲的,被人鄙视,那也是难受的。有点功劳、有点本事,等闲不动,那就能得自在了。”
皇后打算双管齐下,一面让自己的哥哥给皇帝敲敲边鼓,一面让公孙佳给出个主意,怎么给岷王加点份量。自己哥哥比较好办,公孙佳却不太好办,皇后跟公孙佳说话也很注意,这丫头比鬼还精!
她知道,公孙佳巡边回来之后,皇帝对公孙佳的评价很好,有意继续培养。能入了皇帝眼的人,她是个省油的灯么?
公孙佳道:“那可真是我和娘娘的缘份了。”
皇后问道:“怎么说?”
“也是巧了我才说的,不然凭您怎么问我都不会讲的,您猜,我今天被那位舅舅叫过来,上了道什么表章?”
皇后有点惊喜:“难道?”
公孙佳道:“我们联署,选拔宗室英者或出镇一方,或领兵出征,您看,妥贴不?”
皇后喜道:“那自然是好的!”天下凡当娘的,对自己亲生的儿子总有一点比别人更多的信心。
公孙佳道:“我只管起个头,怎么选拔还没定下来,这个要娘娘自己想。可别说是我讲的,我只是讲能讲的,政事堂说了什么,我还不够格知道呢。”
皇后笑道:“知道啦。你这孩子也太小心啦!我看你们这一辈儿,没人比你更好啦。”
公孙佳道:“娘娘先别笑呀,一则此事未必能成,二则即使成了,做不出点功绩来就要叫人看笑话了。娘娘要慎重。”
皇后缓缓地点头,公孙佳又说:“娘娘,我这事儿办得,值得赏一赏么?”
皇后笑道:“咱们娘们儿,还要这么客气么?你今天就是直接过来跟我要什么,我能不给你吗?”
公孙佳就不客气地给乔灵蕙叫了个御医。皇后感慨地说:“都说你……谁知道……罢了,我答应了。”
公孙佳没问闲言碎语,开开心心地给皇后道了谢,当时就领着个御医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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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回了家,将御医往乔灵蕙那儿一塞,她就万事不肯再操心了。秋冬的礼服太沉,她太累,不如换身轻便的衣服睡个午睡。
岂料下午又被薅到了宫里——太子与政事堂就宗室的选拔产生了分歧,主要是这个标准不太好定。太子想了一下,把公孙佳又叫了过去。理由是,既然是你出的主意,你肯定得有个选拔的标准。
须知,此时出仕是看个人的学识、外表、家世,以及推荐,考试并不是必须的,这个标准也就不好定。皇帝有时候会征召“遗贤”或者“贡士”来“问策”,答得合意了的留下,不合意的视情况来安排。
没有成规,标准的制定上就值得一吵,太子与政事堂各有各的想法,公孙佳就又被拎了过去。
公孙佳还真有个想法,不就那么几样么?别人考核分上下中的等第,她不是,她计分。上等三分,中等两分,下等一分,什么礼乐射御书数的,对了,还有兵法之类,每门功课就这么多的分。凡被选中者,允许有偏科,但是总分要达标。如果有特别不擅长的,就必须有一项特别擅长的。譬如,如果一个人,文采斐然,那就得允许他不擅骑射……
太子狐疑地看着她:“这是因为你自己不能打吗?”
公孙佳一手扶着帽子,将脸仰起,几乎与房梁平行了。这个太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好在太子很快领悟到了精髓,转头又与赵司徒等人协调如何拟定标准了。太子一边想标准,一边在思忖——可以让二郎一试。
公孙佳则坐在政事堂里发呆,按品级和职能,她还不够格坐在这里,今天是被特地招进来的。这此殿阁与宫里其他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不同,却是帝国运行的核心。如此一想,心驰神往:我爹我外公在世的时候,也是在这里……
太子见她心不在焉也不苛责,想她才回京还来不及休息,又问了几个小问题就让她休息了。总体的方针在,太子就有办法给它弄得可行。
公孙佳以与其身体状况不相称的敏捷爬了起来:“是!臣这就回去!”
太子目瞪口呆,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到了这个级别的官员在他面前急着回家不干活的!宗室纨绔偷懒的有,在他面前皮都得绷紧!一回头,公孙佳只留了个背影给他。
太子看了半晌,忽然失笑:“也就是她了。”又回头与赵司徒等人商议事情。赵司徒心里非常的惊讶:这是为什么?太子虽然宽慈好说话,这么好说话的事也只曾经发生在安国公身上呀……
公孙佳并不知道政事堂里还有这么一番的心理活动,她家里还有个孕妇不知道情况如何呢。
御医很谨慎,确认下了催产的药之后是会生产,但是生产本身就很凶险,要求产妇的家人先给个明确的说法。钟秀娥也不敢马上拿主意,派人把女婿余威给请了来。几人碰了个头,最终决定,催产!
公孙佳心跳得厉害,对小林说:“去把普贤奴也接过来。”这个外甥来历不明,但是乔灵蕙心里把他当儿子,接过来或许对乔灵蕙有安抚作用。
乔灵蕙吃下了药,产婆才进房里,余盛也来了。
公孙佳看到他的脸上有明显的慌乱,忽然就起气来,喝道:“你那是什么样子?给我坐好了!”
余盛心慌得要命!活到现在,他上辈子那点初中历史知识忘得差不多了,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如今也只剩下点模糊的影子,关于他亲娘的情况,他是真的不知道了!他害怕极了!
因为在史书上,乔灵蕙这三个字都没有被提起过,历史课本上也没这个名字,这样一个赋予他第二次生命的女人,竟然是几乎一丝痕迹都没有的,连让他知道点危险提前抢救的可能也不给他!
余盛满地打转,根本没办法坐下。转了半圈,还跟余威撞到一块儿了,父子俩相对茫然。
公孙佳心里也拿不准,钟秀娥进了产房,把公孙佳也拦在了外面。公孙佳看着姐夫外甥这怂样,很生气,说:“别转了!”
产房里面,又传出一声惊呼,公孙佳派人去问,却得知到一个很可怕的结果——难产。顺产是脑袋先出来了,这回这熊孩子他脚先出来了!
公孙佳不懂这些,问了一回才知道怎么回事儿,她心中一慌,跌跌撞撞往产房里闯。乔灵蕙休养、待产都在公孙府,此时无人敢拦她,她进了主房,冷不防袖子被人拽住了。
公孙佳低头一看,余盛被门槛绊倒,半躺在地上还伸出一只手来拉住她的袖角:“阿姨!救我娘!”
公孙佳费力地抽回袖角,骂道:“废话,你个废物别碍事儿!”
余盛很着急,说:“难产哎!这样不行的,不行就剖腹产吧!”他穿过来十几年了,也算知道这里的医药水平!玄学一点的疾病可能几帖奇怪的药方就治好了,妇产科?那肯定不行啊!余盛死命抱着金大腿,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阿姨!救救我娘!”
公孙佳冷静了下来:“滚起来!”
余盛竟没怂,他没松手,依旧说:“救救我娘,剖腹产吧!”
余盛一个初中男生,他懂个屁的妇产知识呢?也就知道这么个名词而已,反正顺产不行就剖,这是常识,具体怎么剖,那不还有医生么?他却忘了,这医生可跟现在的御医的知识差了一两千年!
公孙佳眉头一皱,对门外喊:“小元!”
元铮冲到了她的面前,公孙佳道:“带上普贤奴,给我过来!”
几人到了耳房里,公孙佳就近扒了张椅子坐下,元铮把余盛按到了他的面前。放在几年前,打死余盛也想不到自己会被“小姨妈”、“小姨父”组团审问,被扔到公孙佳脚下的时候,他已经懵了,抬眼一看,好的,金大腿还在。
金大腿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只可惜他也是个学渣,金大腿问的问题他大部分答不上来!直到公孙佳揪起了他的衣领,放下狠话说:“我知道你的来历不同!你是重投了胎过来的,我不管你前世是个什么,你现世的生母正在受苦!把你知道的办法都给我说出来!她活,你活,她死,你死!”
余盛整个人都傻了:“啊?!”卧槽!大佬!你怎么知道的?
他还把心里话给问出来了!
公孙佳道:“你很高明吗?说!”
元铮、单宇都在公孙佳身边,都很惊讶,他们之前觉得余盛有点奇怪,是万没往这轮回上想的,如今一看,君侯到底是君侯,竟然识破了。
余盛抬起袖子擦了一把脸,眼泪鼻涕糊了一袖子,抽抽噎噎地说:“我就是个初中生啊!”努力回忆了一下生物知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公孙佳道:“行了,带上他,跟我走!”
元铮不假思索,揪起余盛跟上了她的步伐,单宇快跑几步,扶着公孙佳的胳膊问:“君侯,去哪儿?”
公孙佳将他们带到了产房。
余盛整个人是糊的,脑子糊,眼前也是不大清晰,只能勉强地辨认出公孙佳走到了床前,然后听到产婆的惊呼:“君侯!”
钟秀娥也在大叫:“你怎么把他塞回去了?!”
公孙佳这妇产科的知识十分欠缺,就听余盛说了一点学渣知道的初中生物,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脚先出来是不好的,我就把它塞回去,给它转个圈儿,让他脑袋先出来不就得了?!
余盛说:生物老师教的胎儿脑袋朝上,快生的时候才会掉个头,脑袋朝下。然后,然后他就不知道了,他是学渣啊!且是个男生,不会很注意这个的好吗?
公孙佳认为自己的推理十分有理,不就是熊孩子睡觉不老实,会转圈的吗?!
余盛目瞪口呆……还他妈能这样?
真能这样!
公孙佳自己个儿力气不够,把亲外甥一只脚又给塞回了姐姐的肚子里,继而指挥着产婆给他慢慢地转了个圈儿,重新生。
回头一看,乔灵蕙都开始翻白眼了,公孙佳又命人把御医给薅进了产房。
这一番折腾,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乔灵蕙终于生下了一个孩子……
公孙佳这才有功夫洗去手上的血迹,冷静地说:“好了。让阿姐好好休息,御医,她要是坐完月子与平常无异,我给你千金,给你的子孙一个六品官,只要是给活下来,给你百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普贤奴,你给我滚过来!”
余盛傻了……
不但他傻了,他爹余威也吓得够呛,见老婆孩子没事儿,余威才算拣回一条命来,儿子放在小姨子这里他是放心的,跟公孙佳交代一句,就说:“我得回家去说一声。”
公孙佳要收拾他儿子,当然乐得他不在场,道:“路上小心,不要慌,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余威又看了一眼新生儿,转身要走,乔灵蕙又醒了过来。她这一次可谓九死一生了,睁眼看到妹妹,第一句话就是:“我还活着吗?”
公孙佳道:“你看我,像短命的样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