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规划很精细,是征发沿途民力而不是从全国各地征发,一段一段地修,而不是全路同时开工。这一段修完了,就遵守章熙的“免赋”,以恢复民力。这样的规划是很好的,再好的规划也需要执行力做保证。有人盯着跟没人盯着,它就不一样。
单良道:“正好考试?”
彭犀道:“不可,若是小事,考完即任倒是无妨,新考之人可是从来没做过这么大的工程呀!都是生手,接这么大的事情是一定会出纰漏的!而营建副都,恰恰是不能出错的。”
单良道:“那怎么办?等到现在,没什么人来荐呀……咦?怎么没有人拿着荐书过来呢?照说,一旦开府,除了自家任命,也会有荐书的呀!”公孙昂开府的时候他就在,见识过的。
公孙佳沉默了,这不很明显么?在观望呐!彭犀倒是不气馁,给自己鼓鼓劲儿,说:“先考,择一、二文学之士先充府内,要厚待他们,做个榜样!京派中有经验的人家有人肯投当然是好,没有也没关系,十步之内必有芳草!”
公孙佳道:“可。这个你主持吧。”
彭犀犹豫了一下,道:“是。”
公孙佳最后才轻描淡写地说:“皇子们,沉不住气了。”
单良道:“那跟咱没关系,只要不是陈王,谁都行。”荣校尉跟着点头,薛维一直插不上话,这会儿也抢了一句:“陛下更喜欢秦王。”
只有彭犀说:“这是丞相的责任,您该催促一下陛下了。”
“催促?”
彭犀道:“这是丞相的份内之事,无论您是否与陛下有默契,上表又或是私下建言,至少要做一样,否则就是失职。一个失职的丞相,是不好的。”
“着啊!”单良一拍大腿,“君侯向陛下进言了,他们打着,咱们看着、干自己的事儿去。等他们打得差不多了,君侯的大事也做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谁都得看着您。”
公孙佳道:“明白了。唔,小元,你要走?”
薛维道:“边境虽然没有紧急军情,也不能离得太久,是该回去了。”单良道:“不错!你们在外面做得越好,君侯在京城就越稳!”荣校尉道:“再多给你两什的人。”他带出来的,自然是刺探情报的好手,这一波是荣校尉特意准备的,通点胡语。
荣校尉又对公孙佳道:“君侯,我想再给小元两个人,是咱们在胡地的暗线。”
接下来的对敌策略就是在敌人的地盘上打仗,元铮需要这样的情报来源。
公孙佳道:“好,”说完又添了一句,“普贤奴也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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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盛一脸懵逼,他本来也确实是想早点回去的,在京城住得他浑身不自在。一个人,上一刻看的还是茅草屋,下一刻看着琼楼玉宇,这落差让他心里难受,自己少吃点好的、少穿点好的,也能减轻点罪恶感。
但是,他没想到会被小姨妈一句话给踹走呀!
他走得比元铮还要早一天,回家跟亲娘道别,乔灵蕙虽然不舍还是狠狠心又多踹了一脚送他一程。最让余盛难过的是,公孙佳告诉他:“明年得把李存中还给我。”
余盛脸都绿了,攥着李存中的袖子不撒手:“为什么呀?”
“因为我要用他呀!你自己看看,他的本事比你就少了吗?先帮了薛凭,再帮你,他就给你们做帮衬?”
李存中鼻头一酸,眼眶也红了,哽咽道:“下官情愿听君侯安排。”
“那你这些年跟着这两个人学到了什么呀?”
李存中也茫然了。他跟这俩学?薛凭还好点,懂些军事之类,可那不用李存中管。余盛的长处大约是心地不错,还挺努力?学?
公孙佳骂道:“你是泥人吗?给你整个形状你就只照着这个形状长了?看一看他们怎么办事的,你的眼睛不要只放在律法上。为人处事也要学一点,多看一看人间世情,回来才好办事。不然我要另一个‘书库’做什么?”
“是。”
“都走都走,看着就烦!”公孙佳连连挥手。
余盛、李存中走了,她的心情更不好,命人召了典签关巡来。关巡就是她府里那小猫三两只的文职之一,本是在户部打杂的小吏,被公孙佳看中,召到了相府里来先做个典签。关巡是“吏”出身,吏与官之间有着难以跨跃的壕沟,公孙佳看中他能办事,他也就无所谓什么“君子气节”、“观望”,麻溜地跑了过来。
府中人少,关巡现在做的就不止是一个从八品的典签要做的事,府里好些事情,公孙佳吩咐了下来,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身上。关巡却做得很快乐——大小是个官儿,迈出了第一步。天下人都知道,公孙佳从不负人,他只要用心做了,一定是会有回报的。
公孙佳这回给他的任务是——与户部等处协调,准备修路以及疏通运河事。
关巡两眼放光,公孙佳却难得的心不在焉,对上关巡激动的眼睛,公孙佳道:“去办吧。”
打发走了关巡,她更躁了,骂了句:“真是祸害!”
阿姜跟在她身后,先是走到屋外,又跟了回来,再就只好贴着柱站,看着她转圈儿了。
好一阵儿,公孙佳终于下定了决心,说:“把单先生、阿荣再给请来!唔……老薛、老张、老黄他们也请来!嗯,彭先生也来。”
“不叫小元吗?”
公孙佳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阿姜心里打了个突:“是。”
这个场面还是很可观的,自从将张、黄二人荐给先帝,公孙佳就极少将他们召过来了。众人聚在一处,不知公孙佳这是要做什么,互相飞了几个眼神。
公孙佳道:“都别猜了,请你们来是问一件事。”
单良道:“君侯为何如此郑重?”
“元铮如何?我看别的人还很明白,对他,我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了。”
荣校尉道:“这小子虽然一肚子鬼主意,倒不是个会背主的人。”
彭犀也说:“有毅力、有定力,能成大事。”
只有单良小心地问:“君侯为什么会这么问?您还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公孙佳道:“我是问,他适合做我的丈夫吗?”
噼哩啪啦,一阵响,几个人在椅子上东倒西歪,彭犀扶着扶手撑了好几下才坐正了,荣校尉下巴都要掉了。张、黄、薛三人张大了嘴。
最后由单良代表发问:“您难道不是已经选定了他了吗?”
公孙佳也呆了:“为什么会这么说?”
彭犀内心是感动的,一个姑娘家肯向你询问自己的终身大事就是没把你当外人,彭犀认真地说:“七岁,男女不同席,您把他放到您的车里,还放到房里,还栽培他,难道……”不是童养媳吗?
别的不说,就元铮那个样子,往您身边一站,一男一女,登对。
“见鬼了。”公孙佳说。
第232章 送走
“那……要开始筹办喜事了吗?”阿姜有点慌乱地问。自打公孙佳做了当家人, 后院的事情就是交给她来办的,要办喜事嘛,家里的事肯定得她来操办的,连外面的交际情况, 也得她商量商量。
阿姜心里已经开始划拉着要怎么办婚事了, 亲娘哎, 从来没干过这么大的啊!是不是得跟大长公主那里借点人手?怪不得家里前阵子要重新装修呢!对了,得用多少布、多少米?还得从庄子上调人手过来,厨子要的、鼓乐要的,对了对了, 还得往寺庙道观舍粥祈福。嗯, 请客的事儿得跟单先生、彭长史商议……
她疯狂地计算着一场婚礼要准备的事情,终于在想到“啊!嫁衣还没做、首饰还没打!这个总得准备几个月,哎呀, 几个月也太短了, 别人家嫁闺女都得准备几年的”的时候冷静了下来——哦, 还有时间呢,不急、不太急。
阿姜眼巴巴地看着公孙佳。
公孙佳与一干心腹面面相觑,她想说, 她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要现在就强抢良家, 就是问一下。不过阿姜一提……
她反射性地说:“他不是要走了么?国事怎么能耽搁?”
这要是个男人,彭犀得鼓掌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先国后家, 丞相英明”,对上公孙佳,彭犀发现自己一时之间无法说出一个准确的评语。在彭犀的标准里, 公孙佳具备了一个“明君英主”该有的一切特质,除了性别。
这玩儿没法儿评价了啊!彭犀语塞。
还是单良稳得住,他说:“要不,先留下?就是北境得换人了。不过也不太急哈,这个礼仪它得整一整,仪式也得看一看,小元日后的安排,是放到枢密院呢还是怎么办呢?您不得想一想么?安排下来也得好几个月呢。”
荣校尉皱皱眉头,心说,就是男子气概略显不足,不过如果是君侯喜欢,那也就……勉强接受吧。他没有提出反对意见。
阿姜本来是有点慌的,但是见他们几个前言不搭后语的,黄、张、薛三人里最机灵的薛维都不说话了,她反而镇定了下来,问公孙佳:“那您的意思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公孙佳的脸上,公孙佳本来也就没什么意思,她说:“我自觉有些心乱,怕看不准,我信你们的眼光。既然都说差不多了,那我就顺其自然了呀。”
话一出口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她笑道:“那就好了呀。该北上就北上嘛!天天拴个人在腰上,他不烦我也烦了。再说了,他要没出息,我何必给他名份?出息得靠自己拼的。”
阿姜问道:“那婚事?要不要再问问夫人和大长公主她们?毕竟亲娘亲外婆,就算不让她们做主,也得跟人家说一声,这就定下来了会不会不妥?哪家招赘也得问长辈呀。”
“那就到时候再说呗。”公孙佳说。
阿姜还要说什么,还是单良更懂公孙佳,他出言打断了阿姜:“阿姜啊,咱们府里的事儿君侯自能做主,她什么时候问过别人?”
彭犀眼前一亮。
公孙佳双掌一合:“那就好了,这事儿咱们心里有数就成啦!一切准备就绪之前,不要声张。”
阿姜马上说:“那我先准备着?不过这一旦开始准备了,就瞒不过有心人的眼,准能被人猜出来。”
“猜?猜什么?哦!”公孙佳眨眨眼,“为什么要瞒?顺其自然就好嘛!瞒来瞒去的,整治一个小偏将可太容易啦!”
单良道:“先前就有人想谋吞君侯家业,如今他们不敢明着来,未必没有小人躲在暗处谋算。如今皇子们也长大了,朝上恐怕又要生出风波,为免节外生枝,要小元有自保的本事才成!男人该磨练还是得磨练!我看他行,够q……机智。”
要是公孙佳想要个玩物,也不用“下嫁”。既是要拿来做丈夫,元铮现在这个段数就不够看了。单良以“自家的白菜被猪拱”的心态来看元铮,突然觉得这猪水平不够,得再修炼。
公孙佳道:“也不必大肆宣扬,太嚣张了也会引人不满,厌恶我的人也不少,别殃及池鱼才好。”
彭犀发现,公孙佳无论何时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到一个“冷静”的状态里。哪怕对她自己的感情,她也是克制的、理智的,这种理智克制让彭犀忍不住多说了一句:“丞相也不必自苦若此。太过克制啦。”他甚至想说,你一个年轻人,想放肆地爱一回就放肆一把吧!玩脱了我们会提醒你的!
公孙佳道:“我有一大家子要养活呢。”
所有人突然都无话可说了。
“君子”们能做到公孙佳这个份儿上,那是祖上烧了高香祖坟得冒青烟,下属得猪羊三牲去酬神。一个年轻女子说“有一大家子要养活”他们的心里就难过了,他们也算是这“一大家子”里的一员,他们都得借着她的庇护。
“哎。”彭犀发出一个无意义的章节,跟单良等人一起退出了。
公孙佳有点莫名其妙地问阿姜:“他们怎么了?”突然就都不说话了。
阿姜勉强笑笑:“您让一群这么大年纪的男人跟您说什么风花雪月、怎么跟年轻男子相处……是不是难了点儿?”
“哦,也对。”公孙佳说,“来,咱们给小元挑些行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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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铮心情颇为低落,不舍是有的,低落却不是因为不舍。他知道,自己要是个恋栈的废物那也留不下来,只有最优秀的人才能跟公孙佳站在一起。
他低落是因为,公孙佳也没有的挽留他,也没有说什么稍稍表露意思的话。明明好像是有一点意思的!难道是因为最近太老实了,衣服穿得太密不透风,才让她觉得自己死心了?
不是吧?我给搞砸了?!元铮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也有玩脱了的时候。
以元铮对公孙佳的了解,公孙佳就是这么一个人,干脆利落,本来占用她精力的事情就多,你不硬往上靠,她也绝没那么份心给你往上粘。惹她不痛快了,她直接不搭理你了,再犯贱,那就看看纪氏的下场。
元铮沮丧极了。他不是那个意思,他就是看脱光也没用老是脱人家都不当回事儿了,想试一试别的办法……之类的。
这可怎么办?要走的话都说出来了!
那走之前也得把话说清楚,认认真真的说!元铮站了起来。
接着,门就被敲开了。元铮开了门,看到站在外面的单良,单良鼻尖冻得通红,更像是个坏师爷了。
“先生?请进。”
单良没进去,将他上下一打量:“听说你要走啦?路上小心,到了北边儿好好干!”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走了。尾随而来的单宇一脸的嘲讽:“一路顺风啊!”
接着是荣校尉,他带了两个:“他们明日随你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