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学负手走出人群,徐徐而行。背影更显得潇洒无比。
沮渠蔓荙在他背后絮絮低语的道谢,他也顾不上去听。整个脸上满是绯红,宛如西天的晚霞。
两个军士追上来向赵学行礼,眼里闪烁着敬佩的光,为难道:“公子,士兵们争相要把营帐让给那位匈奴公主,此事该如何定夺?”
赵学呵呵两声干笑,轻轻道:“这好办,军队里除了我和李将军外最大的营帐,就好好打扫一下,给公主住。”
军士思忖一番,为难道:“嗯……公子,可张副将还在营帐里养伤呢。”
“张副将堂堂男子汉,不见得会和一个女人争营帐吧。”赵学神秘一笑:“还有,把他的营帐安置一下,最好是我能看得到的地方。”
两个军士一脸“我明白了”的表情,向赵学躬身行礼,便融入人来人往去营帐通道里。赵学百无聊赖地在军营里巡视一番,回到了中军大帐。
李牧不在,守护的军士说李牧探望伤兵去了。赵学装模作样地看着竹简上的兵书,脑子里却不停旋转沮渠蔓荙的影子。
“沮渠蔓荙,”赵学不觉间已然痴了,没头没脑地幻想道:“原来古人没化妆也能有这么漂亮啊!”
翌晨,天色大亮。赵学从腰酸背痛中醒来,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羊毛毡子。昨夜激战一场,赵学神情亢奋,不知怎的就趴在李牧帐里的桌子上睡着。
赵学伸伸懒腰,打个哈欠。帐内还有烧了一半的篝火,显然守帐军士颇为尽职,看到篝火燃尽便添了一些新柴进来供赵学取暖。
赵学出门跟几个军士打了招呼,军士指了指辕门方向,说李牧大早就带兵出去巡边了,还说天气森寒,没事别打扰公子休息。
军士几句话颇让赵学为李牧感动,只是这时候他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人。赵学在心里坏坏地骂了自己一句重色轻友,却向军士打听沮渠蔓荙的消息。
那军士挠了挠脑袋,耸立一夜显得有些倦态,却不敢当着赵学的面打哈欠。便道:“那个匈奴公主很早就起来了,让她的侍女提了几桶水,自己却没有出过营帐一步。”
赵学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便早早称赞了军士几句做事细心,年少有为之类的东西。把人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后,赵学早走得无影无踪了。
他故作巡营,胡乱绕了几圈就到沮渠蔓荙的营帐那一带,一队专门监视沮渠蔓荙的卫队一看到赵学便跪下行礼。
“给公子请安,沮渠蔓荙公主和四个侍女已经住入张副将的营帐,目前没有任何异动。李将军早上来过,说此事让公子全权处理,他就不过问了。”
赵学点点头,盘算着要用什么理由和沮渠蔓荙见一面。
“还有一件事,张副将被匈奴人射伤,昨天又受了些风寒,不能起身。今天的巡营由吴副将带队。”军士接着汇报情况。
赵学一脸“我知道了”的淡漠,心中暗笑。
远远从粮车方向传来了钟声,卫队的人一脸期待地看着赵学。
赵学恍然大悟,开颜笑道:“去让吃完的人来换你们的班,让他们给沮渠蔓荙公主带些吃的来。”
“那我们去吃饭了,公子您……”
赵学道:“我给你们站一会儿哨。去吧,不必多说。”
卫队一片哗然,队长感激地行礼道:“早听说公子爱兵如子,果然名不虚传。公子稍候,我去拿吃的东西来。”
赵学笑道:“要有酒有肉,岂能慢待了公主。”他心中雪亮,匈奴人好吃牛羊肉人尽皆知。沮渠蔓荙自幼不是生长在中原,中原的东西只怕吃不习惯。
营帐中的沮渠蔓荙亦是一片茫然,营造外的世界嘈杂异常,就像是被劫营了一般。一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侍女安慰道:“公主莫惊,现在是赵军吃饭的时间,我已经闻到他们在煮稻米的味道了。”
沮渠蔓荙心中稍安,右贤王多次劫掠中原地带,稻米对她来说也是常见之物,小的时候亦是吃过几次。只是鼻子不如侍女那般敏感。她朝空气里嗅嗅,却什么味道也闻不到。
沮渠蔓荙强作笑颜道:“阿曼苔,你鼻子可真灵啊,我却是像被割了鼻子一样,什么味道也嗅不出来。”
阿曼苔低头道:“奴婢饿的时候,鼻子总是很灵的……”
另外几个侍女亦低下头去,沮渠蔓荙仔细一听,众侍女肚子里都是咕噜咕噜饥肠辘辘的声音。这才想起赵学昨天命令赵军不得对自己“无礼冒犯”,结果连送粮食的人也害怕担上“无礼冒犯”的罪名,远远卸下粮食就走,结果几袋吃的就这么不翼而飞了。
沮渠蔓荙颇为难受,便轻声抚慰道:“没事,我看那个赵国公子好像心地不错,我去找他要点吃的。”几个侍女却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阿曼苔忧心忡忡道:“公主可千万别被中原人一身披着的狼皮骗了,我看他们是在想方设法饿死我们。”
阿曼苔话音未落,便有人在帐外沉声说道:“赵国公子赵学,求见右贤王千金沮渠蔓荙公主。”
这一句话犹如要渴死在沙漠里的人突然碰到一股晶莹剔透的溪流,沮渠蔓荙喜道:“感谢昆仑神!”
帐门上挂着的厚厚帘布被沮渠蔓荙掀开,她赤着脚从营帐里钻了出来。对赵学盈盈行礼,笑颜如花,在清晨和煦的阳光里,更透露一种不须雕琢的美。赵学背后端着大锅的士兵都看呆了。
赵学看着沮渠蔓荙毫不戒备的模样,赶紧低头行礼,眉宇间更是生出自愧形惭的感觉。赵学清清喉咙,恭谨道:“现在正是我军用饭的时间,赵学生惟恐将士们对公主照顾不周,对我中原饮食难以下咽,便命士卒烧了些羊肉恭公主享用。”
沮渠蔓荙嫣然一笑,当真倾国倾城。竟主动上前拉起赵学的手道:“多谢公子,若不介意,我们今天便一起吃吧。”
赵学脑子里马上浮现白登之围后匈奴王邀请吕雉共进晚餐的故事。但是沮渠蔓荙一颦一笑之间,却看不到丝毫恶意,自己难道不该表现出一个胜利者应有的风范吗?
“那赵学今天就……叨扰公主殿下了。”赵学从士兵的扶手里接过热气腾腾大锅,跟着沮渠蔓荙进了营帐,赵军士兵颇为识趣地原地不动,防止赵学出了什么意外。
赵学和沮渠蔓荙分宾主位坐下,大锅就放在营帐里唯一的矮桌上。营帐里的角落还有四个侍女警戒地盯着赵学的一举一动。
赵学从堆积在角落里的盆罐器皿里翻出来六个碗和仅有的两双筷子,只好尴尬地一笑,把大锅里的肉均匀地分在碗里,沮渠蔓荙看着每个碗里满满的肉汤,大为赞赏赵学分肉的大公无私。
这顿饭也是赵学穿越后吃得比较开心的一次,佳人作陪,要不是多了四双如履薄冰般的眼睛,只怕赵学非得当场对沮渠蔓荙唱起情歌来。
傍晚,李牧回营,脸色颇为阴沉。
他直接找到赵学道:“不得了,右贤王部调动很大,看来是要跟我们玩命了。”
赵学笑道:“别担心,右贤王折损不小,顶多向我们亮亮牙齿,绝对不会一口咬过来。”
第二天一早,锣鼓轰鸣,巡边的骑士一股脑冲进辕门,直奔中军大帐。
“报告公子,李将军,右贤王部使者求见。”那骑士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缓了一口气道:“人就在辕门门口。”
赵学对李牧道:“去让大家做好战斗准备,宣使者进来。”
只见不一会军士带着一个结发为束,皮肤黝黑的匈奴人进来。一进门就单膝跪下,将右手放在胸口道:“见过赵国公子。我名叫赫连凉,乃右贤王的食客。”赵学望去,只见使者右耳还挂着一个颇大的金耳坠,看来此人在匈奴亦不是什么一般人物。
赵学冷冷一笑,也不打招呼。直接道:“请问右贤王找我有何贵干啊,久闻匈奴人月圆时进攻,月亏时退兵,总不会是来约我今晚去戈壁里看月亮吧。”
赫连凉神色一恼,又很快归于平静。忍气吞声道:“公子尽可放心,小人向昆仑神发誓,今日单人单骑前来拜会公子,是来献上礼物的。”
“哦。”赵学故作理解,却又语出机锋道:“右贤王部多年来劫掠我赵国边境,祸延连年,搞得边境民不聊生。现在却又拿从赵国抢走东西来还给我,不过是物归原主,哪里是什么献?”
“不不不,”赫连凉没想到赵学听见献宝不但没有大喜反而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训斥,心中一慌,连忙解释道:“此次献上的都是我匈奴的宝物,我军入寇赵国,连年败绩,哪来有拿过赵国一点东西。”
这时李牧冷冷的声音地在营外出现,故意高声施压道:“公子,我军的强弓硬弩都准备好了,请下令出征吧。”
赫连凉大惊,原来赵军根本就没在意自己还在他们军营里。忙对赵学磕头道:“公子,兵家凶险,刀剑无眼,我看我们还是两相罢兵,不要再打打杀杀了。”
赵学义正词严道:“我们中原人本来守土安居,自得其乐。都是你们贪心不足,屡次犯我疆界,你说,换了有人亦如此对待匈奴,你们匈奴人可忍得下去吗?”
赫连凉叩头不已,把地面磕得砰砰作响。赵学心里一阵恶作剧的快感,见玩得差不多了,便道:“你回去告诉右贤王,若是再犯我疆界,无论天涯海角,我必砍下他的首级,让工匠磨制成酒杯!”
赫连凉连声称是,脑门上一半是土,一半是汗。突然想起右贤王是让他来谈判的。不由一阵头晕目眩,对赵学哀求道:“公子且听我一言,能否让我把一些俘虏带回去,好给右贤王一些交代。”
赵学眉毛一条,轻描淡写道:“右贤王出多少价钱赎他的女儿?”
“啊!”赫连凉脸色唰地一白,没想到赵学已经知道俘虏公主的事情了。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滴,道:“右贤王同意支付一百匹牛换回公主殿下。匈奴地小人穷,还望公子海涵。”
赵学脸色一寒,怪笑道:“行,一百匹牛就一百匹牛,今天先让你把公主的两只胳膊带回去给右贤王。其他的下次在战场上见面了再还给你们。”
赫连凉闻言大惊,凄然喊道:“不可不可,我知道公子必是对筹码不满意,但千万别伤害公主殿下啊。要不公子出个价吧,也好让右贤王早作定夺。”
赵学颌首道:“算你识相,两百匹战马!明天就要到这里交割。不得以次充好,要是让我查出有一匹是劣马,就别想让公主回去。”
赫连凉咬了咬牙道:“只要公子守约护得公主周全,明天尽可在大营外北五里的地方等我们拿马来赎人。”,抱头鼠窜般地离开了赵军大营。
李牧进账,脸上颇有些复杂的喜色,眉开眼笑道:“公子好计谋啊!”
“什么?”赵学一脸疑惑。
“明天匈奴人肯定是大队出动,趁着交割战马前来劫营,到时我们倒是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好好挖个陷阱给他们跳。”
“哈哈哈哈!”赵学笑着拍了一下李牧的头道:“两百匹战马还不至于让右贤王把所有骑兵都带来。再说他也不会拿女儿的性命去换一场胜利。”
看着李牧一脸不解,赵学解释道:“匈奴人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他们一样是爹妈生的,有血有肉,一样有舐犊之情。打一次胜仗只需要几个时辰,再出落一位公主可要十几年啊。”
李牧犹是不甘,继续辩道:“可是公子啊,若是设伏一战歼灭右贤王,我赵家边境便可以从此高枕无忧了!”
赵学不满地撇撇嘴道:“别顶嘴了李牧,你知道匈奴有个右贤王,如果他被歼灭了,那我们很快就要直接面对匈奴单于和左贤王的雷霆之怒了!”
“沮渠蔓荙……”赵学不再理会李牧,口中念念有词道:“才刚刚认识,就要分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