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御赐之物,他也心甘情愿给你吗?”
“当然不是了。”
容凤笙撑着额头,笑吟吟看他,难得见到他这副模样,长大后还是第一次。
“所以我威胁他了。我威胁他,要是不将那张弓给我,我就告诉我父皇,还有太子殿下——他冒犯了我。”
容凤笙冲他眨了眨眼。
谢玉京的心跳有些快,他垂眼心想,还好她并不常常这个样子。也很少在谢絮面前流露出……不对,他可不知道,她在谢絮面前,又是什么样子。
想到那个拥抱,刚刚好转的脸色,又阴沉下来。
“可你还是嫁给他。如今,又千方百计地见他……你对他,余情未了?”
竟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容凤笙看着他脸上的惊讶都藏不住了,微微瞪大眼睛,余情未了?她与谢絮夫妻感情淡薄,哪来的余情未了?
谢玉京却勾起嘴角,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遗奴你今天都有点不像你了。”
容凤笙有些奇怪,她就说,自己愈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了。以前的遗奴在她面前,就像个透明的水晶人儿,一下子就能看出心里在想什么的。
“总之,你不要胡思乱想。哪是因为别的什么人?在我心里,你就是独一无二的。”容凤笙宽慰道。
有些话,之于听者,就像一只陌生的猫到屋里来,声息全无。直到喵的一声叫,才发觉它的存在。
谢玉京手指微蜷,有些怔地看着她。
“初见你时,觉得你像一块白玉,却是未经雕琢的璞玉。当历经刀琢斧凿,百般淬炼,先玉成,继而人成。当初我将你留在身边,只是想看一看。”
“看看遗奴长大以后,是什么样子。”
她扬眉,轻轻一笑。
这些话,她从没对他说过。
谢玉京睫毛一颤,盖住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
他低声问,
“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了。”
容凤笙不假思索地回答。她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将他放在身边,照看这么多年呢?
谢玉京眸色一深。
他知道,她口中这喜欢,与喜欢繁衣,喜欢她的侍女,喜欢花花草草,喜欢那些小兽,没有什么分别。
但他还是笑了起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少年嗓音清润,眼瞳清澈明亮,满是欢喜与信任。
容凤笙心里愧疚更甚,她说什么,他都相信,她说要睹物思人,他就二话不说为她拿来了东西,方才面对谢絮,更是一力承担了所有。
他待她这样好……
她实在是内疚,于是低低地说,“对不起。”
“遗奴,对不起。我骗了你,但是……我有苦衷,必须得回宫不可。”
果然如此。
谢玉京不动声色。
她三缄其口,不肯将真相告知他,想必是十分隐蔽之事。
只是,有什么事,是非要进宫不可的呢。
容凤笙扯扯他的袖子,“好了,你父亲还在候着呢,不能再耽搁了。”看着昏迷的侍女叹了口气,“赶紧把她叫醒吧。”
谢玉京一脸无辜道,“怕是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方才没留神,下手重了些。”
容凤笙一噎:“你……”却又舍不得怪他,“那我自己来吧。”
她起身去拿他手里的梳子,却忽然被谢玉京抓住了手腕。她浑身一僵,少年却是面容平静,修长的指顺着她光滑的手腕往下,笼住她的手掌。
微凉的触感传来,少年从她手里将梳子抽回,扶她坐正,然后盯着镜子里说,“让我来吧。”
语气极轻柔,带着微微的蛊惑意味。
容凤笙也不知怎么的,便乖乖坐下了。
反应到不对,她想扭过头来,肩膀却被人牢牢固定。
少年力气极大,带着绝对的强势与不容忤逆。容凤笙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
怔怔瞧着镜子里。
她发丝被挑起,苍白修长的手指勾着一绺乌黑,在渐暗的烛火中,勾出朦胧的诱惑。
容凤笙眼皮一跳。
谢玉京将她长发挽起,露出那片白腻的后颈,像是一片羊脂暖玉,一点一点地,浮起了鸡皮疙瘩。
谢玉京不动声色。
他看到她的耳尖蔓延起红色,仿佛要滴出血来。耳垂玉润小巧,诱人含吮。
碧色的耳坠,随着她微微摆头,而摇晃不止。
容凤笙有些不自在。
身后的谢玉京忽地附身过来,幽凉的发擦过后颈,激起一片颤栗。他唇贴近,就像是在啄吻她的耳垂,吐息喷在她的耳廓,偏偏神色认真至极。
“选几个喜欢的发饰。”
容凤笙心脏跳得飞快,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副模样。
近乎有些慌乱地,拣出一支步摇递去。
谢玉京很快直起身子,致命的暧昧也随之远离。
步摇轻晃,在少年眼底摇曳出一片流光。
容凤笙还没缓过那股劲来,他又忽地弯身,执起一只描眉的笔。
眼前忽地一暗,寒梅香气钻入鼻尖,下颌处传来肌肤相触的凉意。
下巴被他轻轻抬起。
容凤笙一抖,对上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她有点不敢直视谢玉京的眼睛。明明,他父亲那样的气场,她都毫不心虚的,可偏偏,她就是不敢跟谢玉京对视。
甚至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裙摆。
她想,应该是不习惯吧?
毕竟……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头一偏就要避开,他指尖却忽地收紧,掐紧了她的下颌。容凤笙吃痛,呼吸急促起来。
“等等。”
他低声说。
手下轻扫,惹得她眉尖微痒。
这,这像什么话……容凤笙的视线没有一个聚集的点,只好往下滑,放在了他的喉结上。
喉结。
容凤笙心里咯噔一声。
真是长大了。
少年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坐立难安,薄唇微动,含笑道,“还记不记得,以前你给我篦头。”
不得不说,谢玉京是个转移注意力的高手。容凤笙眨眨眼,瞬间被拉进了那段回忆之中。
以前遗奴头发生得长了,遮住眼睛,她就自作主张地给他打理,谁知一剪子下去……
被迢迢当成笑话笑了好几天。
容凤笙轻咳一声:“你提这事做什么。”
不过,他说起这个,再看谢玉京,就当是在看当初那个孩子了,倒是缓解了不少紧张之感。
可想到他的父亲就在一墙之隔。
他却在这,与她描眉……
容凤笙紧了紧腮帮子,心想,他应当还不懂。嗯,什么闺房之乐,他应当是不懂的。
遗奴年纪小,身边并没有女子,看上去,也不像是热衷男女之事的样子。
他根本就没有开窍呢……
或许只是想要与她多相处一罢了。
终于捱到描完眉,容凤笙却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背上都微微渗出汗来。
往镜子前一看,却有些怔。他自幼聪慧,不想这双手竟也是这样地巧。
眉如远山,浓淡皆宜。
她从来没有教导过这些,但教过他的夫子都说,世子自幼聪慧,生就一双巧手,长丹青,擅诗文。
谢玉京的目光,放在了托盘中摆放的东西上。
那是一双凤头履,做工华美。他神色淡淡的,如同那个时候蹲下身来,托起她的脚,为她穿上。
容凤笙低眉看他,少年修长的身躯半跪在地。
鬓边一缕发丝垂下,擦过如玉鼻尖,她便下意识地伸手给他别到了耳后。
他偏过头,眸光追逐,可是这个可恶的罪人,只是这样轻轻勾过,便收了回去。
指尖雪白纤细,搭在膝上。
依旧是那端庄自矜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