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歉意一笑,折身回去。
只是,临到门口,他的脚步僵在了那里,像是被施了定身术般。
有女子的软言传来。
“谢玉京!”
她忽地厉喝。尾音却带了丝颤。
顾泽芳下意识往前。
他透过门缝看去,明黄纠缠着雪白,后面依稀是一张书桌。
一只修长的手拂过,噼里啪啦,笔砚滚落。女子脚步急促,被抵在了桌案之前,惊呼声伴随着低.喘。
那雪白的裙摆被人撩起。
尽管立刻闭紧了眼,他依旧是看到了。
小腿笔直纤细,肤色白的晃眼。
宛如窗前第一抔雪。
顾泽芳耳朵泛起红色,一路蔓延进脖子根。
只是,心里沉甸甸的又是什么。酸涩不住蔓延,惹得男子眉眼更冷、更沉,愈发令人不敢接近。
他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冷,转身才发现,空中飘下了蒙蒙细雪,
顾泽芳抬步欲走。
却见一男子,从影壁处缓缓行来。
紫衣,乌发。
他皮肤极白,周身仿佛笼罩着圣洁的光晕,迈出的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一点雪晶化在他额心,转瞬即逝,映衬得那双眼更冷、更澄澈,不似凡俗。
郗鉴雪?!
他出现在这里做什么?
顾泽芳皱眉,就见郗鉴雪好似没有看见他一般,将手放在了书房的门上。
他对里面传来的声响,充耳不闻,手下就要用力,顾泽芳登时大惊。
他冷汗都下来了。
“郗大人,借一步说话。”顾泽芳手搭在他肩膀上,声线压得极低,将他匆匆拉到一边。
新帝喜怒不定,若是叫他撞破了那一幕,将郗鉴雪杀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顾泽芳却更担心,此事传出,会令怡文落入更加难处的境地。神官之死,会激起多少人的愤怒,难以估量,届时局面不可收拾,怡文危矣。
迎上郗鉴雪困惑的眸光,顾泽芳回神,轻咳一声。
“大人极少入宫,不知这次,是为了什么?”
郗鉴雪眸子浅淡,嗓音空灵:
“卦象有异,臣要禀告陛下。”
“不妥。”
“为何不妥?”
“你进去就会掉脑袋。”顾泽芳只好委婉地说。
“祖宗规矩,不杀神官。”
郗鉴雪转身就走。
顾泽芳虽然也觉得,这件事很荒谬。
但,跟此人解释不通。
凡是神官者,皆为童子身,一生不开情窍、不涉红尘,郗鉴雪是古往今来最合格的神官,他不通世俗,不懂常理,不知揣度君心。
“总之,你就是不能进去。”
“事关国本。”顾泽芳添上一句。
“国本?”
“皇嗣。”
郗鉴雪盯着他看了会儿,似乎在想,这跟皇嗣有什么关系。他依旧不理解,却只淡淡垂了眸。
“好吧。”
就这么信了?顾泽芳若有所思地看着郗鉴雪。
郗鉴雪却向着书房的方向站定。
“我便在这里等等。”
碎雪落在他的官帽上,融了进去,他白皙的额角落下几缕银丝,粲然亮润。
“顾某一直想问问神官,大成气数将尽,可是真有其事?”
顾泽芳忽然开口。
他语气温和,却带着几分挑衅之意。
郗鉴雪语气不明道,“越是知道得多,对天就应该更有感激、敬畏、恐惧之心,是以对顾大人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顾泽芳道,“天意以人为成就,那是因缘,也许人成,那是天命所摧而成吧。”
他眸子含笑,只是深处却是冷的,“都说郗大人于推演之道,极为精通。那么,郗大人算不算得出,顾某的死期?”
郗鉴雪忽然转头。
他眼眸空灵,带着不属于尘世的气息。
衣袖一展,将一直抱在怀中的东西亮出,“顾大人请看,我的卦是薄竹片所制,上书伏羲六十四卦。但这一卦,恕我不能为你测算。”
“你心不诚,则卦不灵。”
顾泽芳愣了愣。
片刻之后,他濯然笑道:
“顾某不问鬼神,只问苍生。”
……
容凤笙是被气走的。
她是没有想到,谢玉京是越来越过分了,在御书房就要对她乱来,尽管,此刻臣子们都已经走光,但容凤笙忘不了,前一刻,他还将她压在榻上,背着众人亲吻。
跟她说好的,全都不作数,他这个君王,当的是不是有些太没威信了点?
偏偏谢玉京还顶着半张脸巴掌印,眸光魅惑,舔着唇角的血丝对她笑,
“就是对着你,我忍不住啊。”
没有半点悔改之心。
容凤笙深吸一口气,步子都放快了些,走过一株梅花,却见一紫衣之人巍然伫立。
钦天监,郗鉴雪。
容凤笙有些惊讶,更多的则是忌惮。
关于这位郗大人,都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她还记得他一字一句,要求谢絮处死自己。
他的脸庞极为雪白,皮肤光滑,身上有种冰冷的神性。丝缕银发,从官帽中漏出,却不显得苍老,反而神秘惑人。
且眼神,极为空灵澄澈,看她的眼神,与他刚才看那朵梅花,没有什么分别。
他们的视线交汇。
容凤笙摆过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公主。”
她一怔,好久没人叫过她公主了。
那嗓音空灵得,宛如世外之境的梵唱。
“你不能做皇后。你若做了皇后,大成必亡。”
她忽然好笑。既然这人摆脱不得,那她就迎难而上。
“怎么,难道我还会谋权篡位?”
郗鉴雪脸色如常,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发生改变。他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
“你有两个选择。”
他像是雪山尖不可攀折的雪莲,眸底不带丝毫温度。
“第一,自尽。”
用如此口吻,说出让人去死的话,这位钦天监当真是不世出额奇葩。容凤笙心里徒然恼怒,声音却温柔起来。
“第二个选择呢?”
郗鉴雪顿了顿,缓缓吐字,“跟我走。”
“……”
跟他走?
不是她听错了吧。
容凤笙还在震惊,就见这个冷冰冰的钦天监,将手伸了出来。
他的手生得很漂亮,那种不沾阳春水的漂亮。与遗奴拿剑的手不一样,他皮肤好得像是能反光。
然后,他将手腕一转,似乎不想令她触碰他的肌肤,只打算让她牵袖子。
“……”
紫色的绸缎华美如水,上面绣着几只银蝶,刺绣精致,竟是有几分女气,但他修长高挑的身量,还有凸起的喉结,都证实,这是个男人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