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想方设法的谋了去西岭城的差事,就是打着金蝉脱壳的主意。
可不管怎么样,童涟已经死了,府里的丧事也要办起来了。遗憾的是,童涟死的不是时候,童大姑娘六礼走完了前五个,就差最后一个迎亲了。他这一死,童大姑娘得守孝三年,婚期便遥遥无期。
噩耗传来,一直病恹恹的童大姑娘突然就来了精神。若非她从小所受的教养不允许她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她估计会高兴的满院子跑。
“姑娘终于不用这么快嫁人了!”身边伺候的丫鬟也大大的松了口气。要知道,定下亲事之后,姑娘就再无开怀过,整个人阴沉沉的,特别的难伺候。
姑娘心情舒畅,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能松快一些。
“可见爹爹还是疼我的。”童大姑娘高兴了一阵之后,不免又伤感起来。
从小到大,她见到爹爹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是见着了,也大都是考教她的学问,稍有答不上来就会挨一顿罚。故而,她对这个爹爹是又爱又怕,忍不住想要亲近,却又怕哪里做的不够好,惹得爹爹生厌。
童涟的死讯传回京都,童大姑娘不是不伤心,可伤心之余又生出一股解脱来。
她是真的不想嫁给苏二爷!她有着大好的青春年华,为何要去给一个鳏夫续弦,还要给几个比她年纪还大的庶子嫡女做后娘!
“姑娘,奴婢伺候您梳洗吧。”丫鬟们已经换上了素色的衣衫,提醒着小主子该去换孝服了。
童大姑娘反应过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童府这边当天就挂起了白幡,左邻右舍皆是震惊不已。
“这人好好儿的,怎么就没了?”
“这童大人好像才不惑之年吧!他这一走,可叫这孤儿姑母怎么过!”
“不应该啊!从他的面相上看,他应是个有福之人啊!”
“听说童大姑娘都要出嫁了,出了这事,亲事怕是要耽搁了!”
邻里不时地在门口探头探脑,议论纷纷。有懂礼节的,会登门送上一些祭礼,或是帮忙打打下手什么的。童夫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道谢。
“童大人平日待咱们不错,应该的!”
“夫人节哀!”
女眷们围在她的身边劝解着。
童大姑娘低垂着眼眸站在童夫人的身后,不时地拿着帕子拭泪,接受着众人的打量。面对那些投来的同情目光,她的心情异常的平静,没有觉得半点儿不舒服。
等到送走了这一波的客人,童夫人便唤来管家,派人去常有来往的各府报丧。
苏宅
苏二老爷听闻童涟的死讯,整个人都懵了。
眼看着就要到迎娶的日子了,可谁知道会出这样的事情!好好儿的喜事变丧事!
苏二爷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烦躁不已。
早知道会出这么档子事,他就该将婚期再往前挪一挪。童涟这一死,连累童大姑娘孝期三年,好不容易谈拢的亲事怕是又要起波澜。
更何况,他都这个年纪了,不可能再等三年!
苏二爷在屋子里焦躁的踱着步子,额间瞬间挤出一道道的褶子。
“老爷,婢妾做了些消暑的饮子。”就在这时候,一个打扮的妖妖娆娆的少妇扭着水蛇腰跨进门槛,进了书房。
这女子是苏二爷后院众多姨娘中的一个,姓袁,算是比较得宠的一个。
可自打传出苏二爷要续弦,后院的这些女人就被苏二爷给遗忘了。这些女人当然不肯死心,便时不时地来个偶遇,往书房送东西什么的,想要引起他的怜爱。
可惜,苏二爷早就过了贪念美色的年纪,如今只想着在仕途上加把火,能把官职再往上提一提,根本没心思去搭理后院这些女人。
“书房重地,谁让你来?!”苏二爷听见这娇滴滴的声音觉得刺耳无比。
袁姨娘却不以为意,娇笑着拎着食盒上前。“这大热的天儿,老爷也不怕被暑气伤了身子!婢妾做了冰镇饮子,最是清热解暑,老爷快些尝尝。”
苏二爷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我看你们是要反了天了!这后院没个人打理,果然是不像话!”
冯氏还在世的时候,人虽刻薄了些,也时常打压后院的那些莺莺燕燕,却还算有分寸,没闹出过人命。如今她不在了,后宅没了女主人,这府里真是彻底的乱了套了。
袁姨娘委屈的嘟了嘟嘴,朝着苏二爷怀里蹭去。“老爷,婢妾也是一番好意……”
苏二爷半点儿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一把将她推开。“没长骨头吗?!多大的人了,还学小姑娘那一套,丢不丢人!”
“我就该早些抬一房继室回来,好好儿管教管教你们!”苏二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开了。
袁姨娘气恼的跺了跺脚,无奈只得拎着食盒回了后院。
她这一回去,其他几位姨娘都得了信儿,一个个的站在院子里看她的笑话。
“哟,袁姐姐这是去哪儿了,衣裙怎么打湿了?”方姨娘与她最不对付,见她狼狈不堪,哪里会放过这落井下石的机会。
袁姨娘冷冷的扫了对方一眼。“我去哪儿,你管得着吗?”
“呵,袁姐姐以为不说,咱们就不知道?看着样子,怕是又被老爷嫌弃了吧。咯咯咯……”方姨娘说着,掩着嘴讥笑起来。
袁姨娘被落了面子,恨恨的直咬牙。“我如何还轮不到你在这儿说三道四!五十步笑百步!有本事,你让老爷把你扶正啊!等你做了正室,我心甘情愿的给你磕头问安!”
方姨娘被她讽刺了几句,脸色立马沉了下来。“袁秀儿,你少在我面前摆谱儿!”
“我就摆了,怎么着?!”
两人针锋相对,差点儿没打起来。还是一个性情好的田姨娘出来做和事佬,在一旁劝解起来。“妹妹们这又是何必!”
“眼瞧着老爷这亲事怕是不成了,势必会另择新夫人进门。到那时,咱们好不容易松泛起来的日子,怕是要成为过去了。倒不如,摒弃前嫌,大家拧成一股绳,到时候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田姨娘一番话,成功的让几人都陷入了沉思。
第696章 逼不得已
童府的丧事按部就班的进行着,偶尔有同僚念着同窗之情过来祭拜,但到底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丧事办得简单不说,就连前来祭拜的人也不多。虽不至于门可罗雀,但着实算不上热闹。
“童府这丧事未免太过寒碜了些!”有邻里过来帮忙,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稀稀拉拉几个穿着丧服的下人,忍不住嘀咕道。
“还不到正日呢,据说尸身都烧焦了,尚不知该如何送回来呢……”
“哎哟,这也太惨了吧!”
“好好儿的,怎么就走水了?那么多人,就一个没逃出来?莫不是被人害了!”
“说是那间屋子刚好是上风口,火势太大了……”
“唉,真是可怜哦……”
几个负责帮忙打扫庭院的也凑在一块儿小声地议论着。
有人还想跟童府的下人打听来着,可惜这些人一个个除了摇头就是不清楚,嘴巴紧得很,半个字都不愿意多透露。
如此一来,大伙儿只得歇了心思,老老实实的去做事。
其实,童府下人如此守规矩,是童夫人事先反复敲打过了。别看童夫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连句话都不敢大声说,但却将内宅打理的井井有条。便是外院的管家,对她也是颇多敬重。
如今,童涟不在了,大家自然是以童夫人为首,听从她的吩咐。这些人的卖身契可都是捏在她的手上,胆敢违抗,下场肯定十分凄惨。
忙了几日,童夫人晕过去好几次,可是令人唏嘘不已。
“你也是个可怜人。”前来探望的某官家夫人看到病恹恹躺在榻上的童夫人,眼带怜悯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可事已至此,你唯有想开一些。便是不为自个儿考虑,也得替大姑娘想想。”
“是啊,她已经失去了父亲,可不能再失去你个母亲!”
童夫人感激的点了点头,又是一阵落泪。
几位夫人在屋子里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辞了。待她们人一走,童夫人的抽气声渐渐敛去,眼泪也收了起来。
“去把这帕子洗了,洗干净一些。”童夫人将手里的帕子递给一旁伺候的丫鬟,吩咐道。
这丫鬟是她的心腹,自然知道该如何处理。“夫人眼睛都哭肿了,奴婢拿热帕子给您敷一敷吧。”
“不用了。”童夫人淡淡的拒绝。“我如今正经历丧夫之痛,形容憔悴。若看起来光彩照人,旁人会怎么想?”
“是奴婢多嘴了。”丫鬟低下头去请罪。
童夫人抬了抬手。“罢了,你也是为了我好。”
顿了片刻,她才继续说道:“大姑娘那边儿情形如何?”
提到这童大姑娘,丫鬟欲言又止。
见她神色为难,童夫人心里便有了数。“她当真没半点儿伤心?”
“倒也不是。”丫鬟斟酌着开口应道。“只不过……相比起夫人来,大姑娘除了掉几滴眼泪,神态看着却极为安详……”
童夫人苦笑了笑。“她怕是恨毒了我跟老爷……”
“夫人为何不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大姑娘,平添这些误会。”丫鬟扶着她下床,到一旁的凉椅上坐下。“大姑娘若知道老爷夫人的良苦用心,必定会与夫人冰释前嫌的。”
“我要她的体谅做甚。”童夫人口气依旧淡淡的,不怒不喜的。大姑娘本就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她把她养这么大,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夫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丫鬟伺候她多年,对她多少有些了解。“猫猫狗狗什么的养一段时日,都能生出几分情义来,更何况是人!”
“夫人虽不跟大姑娘亲近,但却从未苛待过。大姑娘年幼时,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夫人便整宿整宿的守在塌边,亲自喂汤药……”
“好了,不说这个了。”童夫人撇开头去,不语再提起这个话题。
屋子外头,正要转过屏风进来的童大姑娘听到主仆二人的谈话,脚下的步子猛地顿住。她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好半天都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自打议亲开始,她便怨上了这个嫡母。
她总是端着姿态,一副冷淡清高的模样,用最平静的语气说着最恶毒的话语,活生生的斩断了她对未来的憧憬。
得知要嫁给一个半老头子的时候,童大姑娘心灰意冷的同时也隐隐的生出了几分恨意。可如今,听丫鬟讲述着童夫人彻夜未眠的照顾过她时,童大姑娘心里不是没有感触的。
难道,冷漠清高只是她的伪装?
她其实是外冷内热,她还是在意她的?!
这个认知,将她轰得头晕眼花,好半晌反应不过来。
“姑娘,不去给夫人请安么?”贴身婢女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声地提醒。
童大姑娘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颤抖的双手,转身就朝着外头走去。
丫鬟愣了一下,慌忙的跟了上去。
这小主子的性子一天好几变,着实难以捉摸!
童大姑娘一口气跑到花园里,眼泪便止不住的往下掉。
“姑娘可是又想起了老爷?”丫鬟一边递帕子,一边小心翼翼的猜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