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看他:“所以,你的意思是怀家并非只看门第,也看人?可那毕竟是续弦,与原配比不了。”
她的妹妹,只能做原配。
周谡凝着媳妇,别有深意道:“听闻怀谦对这位继妻极好,吃穿用度比照原配,丝毫不差。”
周窈动了动眼皮,看向男人:“讨好了这位继夫人,让她去说服怀谦?”
“兴许,讨好也不必。”周谡又笑了笑。
周窈被男人云里雾里的笑容弄得有些懵,随即微恼道:“你这人就不能一次把话说明白,非让人猜猜猜,不知道孕妇用脑过度,会头疼,会心慌。”
“好好好,不疼,不慌,”周谡亲亲媳妇红菱小嘴儿,低缓的话语似一阵微润的暖风抚平周窈心头微躁的情绪。
“不知是巧,亦或别有缘由,这位怀夫人邹氏竟与---”
才起了个头,就听到吴婶穿透力十足的大嗓门传了进来。
“周大娘子,大喜事,有笔大买卖要来了!”
一听大买卖,周窈忙走到窗边,掀开了一半,提声回:“婶子先到堂屋等等,我这就到。”
回过头,周窈再看男人,已经半躺在了床上。她走过去亲亲男人的脸:“夫君且等等,等我谈完了生意,咱接着说。”
周谡却不好打发,等等,就没兴致了。
第38章 . 不管 与你有几分相似
世间好物不坚牢, 彩云易散琉璃脆。
皇后倚在窗边,瞧着天边的一抹晚霞,从红似火,到逐渐暗淡, 最后彻底无光, 吞噬在了黑夜, 也不过短短的一两刻钟。
亦如人心,捉摸不透, 如烟如雾,刻意去抓,更不可得。
秋嬷嬷急步走近, 到了主子身边,低语道:“娘娘,皇上要见您呢。”
高媖听后,没什么情绪道:“太后呢?皇上可有说要见?”
皇帝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病了, 关在自己寝宫内, 谁也不见, 就连太后也被挡在了殿门外。
连着三回,太后恼了, 再不来了。
高媖猜不到这对母子是在为何较劲, 也不想费那个神,更不会主动往二人跟前凑,可皇帝要见她,她也断无推脱的可能。
只是这见了后,亦无太多的话要说。
高媖坐在床边,定定看着半靠着床头, 面容略显苍白的男人,他捂着嘴,想咳,又极力忍着,似乎怕传染到自己。
看不下去,高媖端了汤羹递过来:“皇上吃吃这银耳羹,加了润肺止咳的药膳,吃完就会好受点了。”
皇帝看着皇后,晃了一会神,京中数一数二的世家贵女,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就连端个汤碗,亦是端端正正,腰身挺直仿若冬日里狂风吹不倒的秀竹,骨子里透着亦是他曾经满心向往的高贵雅致。
然而到如今,竟发现,他渴望的高贵,原来就在他自己的血脉里流淌着。
可笑的是,若非与他有着相同血脉的那个人出事,恐怕终其一生,他都不得而知,更不可能坐上这至高却又冷冰的王座,成为另一个陌生的自己。
“皇上不知,娘娘在深宫之中有多难,多少妃子及她们身后的家族虎视眈眈,就盼着娘娘出错,只要有一点点的错,就足以让娘娘身陷囹圄。圣祖皇被双胞弟弟出卖,险些丧命关外,至此才立下遗训,后代子孙但凡双生,皆无继承皇位资格,娘娘也是别无办法,若不送走一个,母子三人都难以保全......”
薛嬷嬷如泣如诉,道尽主子当年的不易,若不是那般铤而走险,现下母子三人不可能会比今日更好过。
皇帝一句句听进了心里,却更难过,他想体谅做母亲的难处,可到底意难平。
为何不是哥哥被送走,为何偏偏就是他,这么些年,身在宫中的太后,何曾想到还有个沦落在外的儿子,又有没有想过找回他。
他失去的二十几年,又该如何挽回。
“皇上,皇上!”见皇帝不知在想什么,走神了好半晌,高媖不禁微微提高了声音唤他。
皇帝回过神,目光仍旧恍惚,看着高媖,亦是若有所思。
“若是将来我们又有了孩儿,却因为皇家不容,必须送走,皇后该如何?”终是压抑不住,皇帝问了出来。
听到这话,高媖心里头是诧异的,但面上不显,只略微好奇地问:“既然是皇嗣,为何不容?”
皇帝回答不上来,只能拉起唇角,苦涩一笑。
高媖仔细端详着男人,说出自己的想法:“我的孩儿,必要随我的,若这宫里不容,那么,我便带孩子一起离开。”
不容皇嗣的皇家,又有何留恋的。
闻言,皇帝内心是极为动容的,怔怔望着面前的女子,她并不丰满,也不高挑,甚至是偏瘦弱的,需要人呵护的。可正是这样的女子,目光坚定,为母则强。
“皇上大抵是身体不舒服,才会胡思乱想,您是天下之主,一言九鼎,难道还护不住自己的孩子?”高媖不想看到皇帝表现出迷惘,甚至是脆弱的样子,因为他是她的夫,也是她孩子的父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兴许是真不舒服了。”收敛了情绪,皇帝也只能这样一笔带过。
出了屋,高媖神色凝重,她把秋嬷嬷叫到身边,压低声音问:“桂公公是何时离宫的?”
“就昨日,说是年纪大了,身子大不如前,怕伺候不妥主子,才决定告老还乡的。”
高媖听后,沉默一瞬,又问:“皇上没留?”
一个从自己幼时就开始伺候,方方面面做得细致周到的老人,二十年了,感情非同一般,即便桂喜舍得走,皇帝难道就不眷恋?
她就是舍不得秋嬷嬷,进了宫,也要一并带进来,心里才算有个依靠。
秋嬷嬷顿了下,才道:“听闻,昨日一早皇上将桂公公宣进屋,不到一刻钟就叫人出来了,到了晌午,桂喜就收拾细软离开了。”
“太后呢?”
“桂公公也有找过太后,不知为何,太后没有召见他。”
皇帝突然染病,信阳侯被贬,桂喜离宫,若是分开来,倒没什么,可偏偏前后没隔多久,几乎可以说是一环扣一环,叫高媖不多想都不行。
真要细想,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高媖回到自己殿里,连夜写了封信,郑重交给秋嬷嬷:“找个可靠的人,尽快将这信送到高家,务必亲手送到我父亲那里。”
是夜,薛嬷嬷一边给主子捏肩,一边道:“桂喜这一走,怕是不会再回了。”
太后皱了眉,冷哼:“皇帝好端端就在宫中,他不伺候,非要走,心不在主子身上,留他何用。”
薛嬷嬷斟酌用词,小心翼翼道:“感情是处出来的,毕竟伺候的不是同一人,桂喜他到底念旧情。”
“所以,只有他念,哀家就不念了?哀家苦心孤诣,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他们兄弟俩,可到如今,谁又能明白哀家的良苦用心,一个个只想着自己的委屈,可有想过这么些年,我有多难。”
便是世上最尊贵的女人,太后走到今日,也是披荆斩棘,过五关斩六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即便有,也是被人逼的,被这世道所迫。
不愧是母子,都爱钻牛角尖。
薛嬷嬷有心无力,劝慰不成,反倒惹得主子更不开怀,只能作罢,说些哄人的好话,先应付过去。
千里之外的秀水镇。
吴婶满脸激动,手舞足蹈地说着即将到手的大买卖,唾沫子都要喷出来了。
周窈不得不稍稍退开,仍是认真听着,然而越听,越觉得不大靠谱。
“婶子你确定没听错?那人真说的是幽州怀家?”
“没错,没错,我问了八遍十遍,把那掌柜都问烦了。这家店是老字号,幽州境内各县都有分店,幽州城里贵太太们都爱买她家的绣品,你做的那一批,我送到清河县店铺里卖,没想卖得还不错。店里掌柜找到我,说是幽州下月初要举办绣艺大会,获得前三的将被举荐到怀家绣坊做事,一个月工钱足足有四两银呢,若是表现出众的绣娘,还有机会到刺史夫人身边伺候,做她专属的绣娘,不知道有多风光呢。”
若非有年龄限制,仅限三十以下的女子,吴婶自己都想上场试试了。
“整个秀水镇,绣活最好的,我看来看去,就只有你周娘子了。便是不为你自己,为了我们秀水镇,这绣艺大会,也必是要参与的,势必要为咱秀水镇争光。”
吴婶一下子把境界拉高了,叫周窈想拒绝都不忍心。更何况,她擅长的便是绣活,若能在这上面一展所长,又能多赚些银钱,何乐而不为。
一旦有了名气,她自己将来开绣房,也会更加顺利,不愁没人光顾。
越想,越动心。
到了夜里,周窈偎在男人怀里,闲话家常般与他说起这事。
“我觉得可以试试,夫君觉得如何?”
“我觉得,”周谡在女子殷殷期盼下,实话实说,“不太好。”
察觉到小妇要从自己怀里退开,他双臂稍稍收紧,一只手落在她已经微有隆起的小腹上:“不说别的,你这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宝,如何能操劳。”
“我是怀了孩子,但非琉璃易碎,再说,到大会那时,我也不到五个月,还没到大腹便便,走不动路的地步,只是坐着做做绣活,并无不可。”
周窈不会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她也是权衡过后,觉得可行,才想参加的。
“我爹都同意了,怎么到你这,比我爹还顽固保守。”
这若不是自己娘子,他才懒得过问,管她挺着大肚上刀山下火海,他眼都不会眨。
可偏就是自己娘子,皱个眉,他都觉得疼。
“其实,你真想进怀家绣坊,我与怀三去信,说一声便是了,何必那么累。”
更何况,若他猜想的是真,小娘子到怀家夫人面前站一站,露个脸,亦能心想事成。
不过,也未必,十多年了,若在乎,为何一个消息都不捎过来。
若是顾及怀谦,怕怀谦为难周家,甚至暗下杀手,那么,这亲,有没有必要认,也是个问题。
思及此,周谡犹豫了,要不还是等彻底查明了再告知。
“你们男人都知凭自己本事,考取功名才算出人头地,我们女子参加绣艺大会不也是,只有在大会上展现自己的绣活,崭露头角,有了名声,以后的路才会更顺。”
不然天下绣娘何其多,出名的,赚大钱的又有几人。
“娘子说得极好。”周谡兀自想着心事,女子说什么,他都对。
周窈展颜一笑:“夫君这是同意了?”
周谡恩了声,随即回过神,反应极快地回:“再不能更同意了,今晚红烧肉做得不错,为夫明日多买些肉,让娘子尽情发挥手艺。”
这男人,实在恼人得恨,顾左右而言他。
周窈不指望他了。
“不管夫君同不同意,这事是我自己的,我若真想去,夫君不同意,也别拦着。”
见小娘子如此坚定,周谡拿她亦没辙,捏捏她的脸道:“若我说,有个很有可能是周家故人的人也在怀家,比你参加绣艺大会更重要。”
周窈眨眼,没吭声,示意男人继续说下去。
“听怀三说,那个故人,与你长得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