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欢面露愕然之色。 他努力代替林雄的角色,然后扪心自问:他能做到吗? 他做不到。 一个陪伴了三十余载的人,按照唐欢目前的性情,他绝难下杀手。哪怕对方一心寻死,唐欢也无法痛下杀手。 这一方面,是性情使然。 另一方面,也是行事作风。 唐欢该凶悍时,从不手软。 他这一生,也经历了无数场硬战,生死大战。双手更是沾满了鲜血,刀下,亡魂无数。 他不够狠辣吗? 手段不够残忍吗? 如果站在普通人眼里,他凶恶起来,宛若魔鬼。 可在人王林雄眼中,他还是欠缺了一点火候。 就那点火候,或许就无法令他成为人雄,成为大枭。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话甭管是在古代,还是现代,都是成立的。也是登峰造极者的必经之路。 要不,怎么会说那些置身金字塔顶端的大佬,人人都有原罪呢?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光明。 黑暗,才是森林法则的主色调。 唐欢经历过残酷的战争,他本该比林雄更了解弱肉强食的道理。 可他终究不是林雄。 他那残存的赤子之心,也让他无法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屠。 毕竟,他成长的理由,变强的初衷。是正义的。 而非主宰他人。 单凭这一点,就决定了他和林雄之间的差距。 也决定了为什么人人都惧怕秦无双,惧怕林雄,乃至于惧怕清道夫。 而唐欢,却从来都不是一个让人闻风丧胆的主儿。 因为他不够狠,不够残暴,不够——泯灭人性! 他不论做任何事儿,都要先给自己找一个理由,一个动机。 而这个动机,还一定要合情合理。 举一个最简单,也最残忍的例子。 如果这是一个没有法律和制度的社会,你做任何事儿,都不会受到制裁。那么,你会拿起刀锋,去随意且放纵地屠杀路人吗? 林雄可以做到。 但唐欢做不到。 深吸一口冷气,唐欢忘记了去吸指间的香烟,他抬眸看了林秋水一眼,疑惑道:“林雄希望我怎么做?” “斩草除根,永除后患。”林秋水言简意赅地说道。 “包括谁?”唐欢眉头深锁。 “谁是你的敌人,就包括谁。”林秋水一字一顿道。“谁想侵犯你的利益,动摇你的根基。就包括谁。” “姚东亭?”林秋水轻描淡写道。“白烟?还是清道夫?” “都是!” 唐欢陷入了沉思。 不得不说,小姨林秋水这一席话,震惊了唐欢。也为他打开了并不陌生的世界。 杀戮的世界。 唐欢前半生,一直置身于杀戮之中。 不能说彻底厌倦了,想要逃离那样的黑暗。 但必须承认的是,他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现在的他,更积极,更阳光,有梦想,也很真实。虽然人生充满坎坷,但日子过的,并不绝望。 小姨林秋水,又或者说是林雄。似乎想再度把他拖下深渊,拉下地狱。 片刻的沉思之后,唐欢掐灭了已然烧尽的香烟。然后,他又平静地点上第二根。 他深吸一口,直勾勾地凝视林秋水:“小姨,你怎么看待林雄的态度?” “重要吗?”林秋水反问。 “很重要。”唐欢一字一顿道。 “为什么?”林秋水又道。 “你是我为数不多的亲人。”唐欢笑了笑,笑容中,略带苦涩。“还是不用兵戎相见的亲人。” 林秋水愣了愣,忽然理解了唐欢的处境。 这小子,过的并不轻松。 家族没了。家族留下的恩怨,却没放过他。 “姐姐希望你做一个问心无愧的男子汉。”林秋水温柔一笑。“我也如此。” “懂了。”唐欢笑了笑,点头道。 “真的懂了吗?”林秋水挑眉,斜睨了唐欢一眼。 唐欢微笑点头。 喝完了咖啡,唐欢不想继续谈这么沉重的话题。尤其是牵扯到林雄的话题。 他笑了笑,问道:“这次打算在燕京呆多久?” 林秋水反问道:“你希望我呆多久?” “当然是越久越好。”唐欢由衷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客套话。”林秋水气质温婉道。“我尽量多待几天。” 说罢,她突然捕捉到唐欢眼中的异色,不禁笑道:“是不是嫌弃我了?” “没有。”唐欢很坚决地摇头。“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但你一定嫌弃别人嫌弃我的眼神。是吗?”林秋水冰雪聪明。看透了唐欢的心思。 唐欢讪笑一声,挠头道:“其实我并不在乎别人的眼光。” “不用解释了。”林秋水放下咖啡杯,红唇微张道。“不如你这个做外甥的,陪小姨去挑几件符合你们眼光的衣服?” 唐欢笑了。 自家小姨的确聪明过人。三言两语,就聊透了一个误会重灾区。 他点头说道:“适合你的衣服,一定很多。” “夸我?”林秋水笑问。 “严格来说,是赞美。”唐欢纠正了一下林秋水的措辞。 “谢谢。”林秋水嫣然一笑,心情很是不错。 购物对女人而言,就像英雄难过美人关。是注定过不去的坎。 哪怕云淡风轻如大明星,也会对某个领域的新鲜事物,兴趣十足。甚至不惜一掷千金,也务必要拿到手。 林秋水作为唐门二号人物,她显然也是不缺钱的。但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这一身打扮,也从来没有被人嫌弃过——索性也就没想过换穿衣风格。 这次,唐欢既然提起来了。她也能接受生活中的某些改变。 唐欢出手,自然只挑名牌。 林秋水不是大明星那种五官精致到惊为天人的绝色。 她的气质是独特的,温婉中,略带文静。智慧中,又带一丝深邃的狡诈—— 可能是常年跟林雄这种危险分子打交道,不得不学会保护自己吧。 林秋水的穿着打扮,实在有点像村姑。 可唐欢那一身手工定制,却出卖了他暴发户的本质。所以店内导购也没对林秋水另眼相看。尽心尽职的为她介绍新款。包括性感的高跟鞋。 “全部包下。” 唐欢扔出一张卡,很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等待小姨换上她人生中的第一条长裙。 导购们欢天喜地去结账,还不忘为唐欢添水:“您的女朋友真是漂亮大方。” 唐欢笑了笑,这话他听见无所谓。要是让林秋水听到,可能就是一场灾难了。 不多时,林秋水可算是在一名年轻导购的配合下,从换衣间走出来。 如果唐欢没看错的话,小姨林秋水在发现唐欢在看自己的时候,脸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