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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有点儿少,如果您嫌不够我就再想想办法
  话音未落,就有无数双手伸了过来。每一双手都捧着几枚钱币边缘磨损的便士,反射着清冷的月光的先令,被视若珍宝、用手绢包裹的金镑烂泥街的居民捧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积蓄,甚至有人抓着鱼干和芹菜,指望警察会收下它们。
  我们大家凑一凑!不知是谁在喊,每家每户都出点儿钱!把切斯特医生捞出来!
  段非拙望着那些争先恐后递来钱币的烂泥街居民,眼底有些发热。
  白发男子闭上双眼,唇间逸出一丝轻叹色诺芬,暂且放过他吧。叫本地警察来帮忙收拾残局。
  乌鸦男鼓起腮帮子,像条闷闷不乐的河豚鱼。好吧,既然你发话了
  他瞪着烂泥街的居民,大声道你们误会了!我们并不是要逮捕切斯特医生,只是请他回去配合调查而已!
  露丝指着段非拙腕上的手铐那你们为什么要铐住他?
  乌鸦男拖长声音那是为了呃试验一下手铐好不好用。
  露丝露出怀疑的表情,双臂环抱,沉默地瞪着他,脸上像是写着我读书少你别骗我几个字。
  周围的烂泥街居民也纷纷有样学样。
  一时间,街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乌鸦男朝他的同伴投去求助的目光,后者却无动于衷。没办法,他只得将手铐从段非拙的手腕上卸了下来。
  露丝喜笑颜开。
  乌鸦男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高喊道好了!好了!都散了!你们要干扰警察办案吗?
  他把昏迷的戈德斯坦和重伤的派莫铐起来,叫围观群众去喊阿伯丁市的警察。露丝依依不舍地望着段非拙,最终还是被她闻讯赶来的家人劝走了。
  警察很快到了。
  白发男子亮出警徽伦敦警察厅办案。把那两个嫌犯押到最近的警局。
  伦敦警察厅也就是大名鼎鼎的苏格兰场。其名号在全英国可谓无人不知不人不晓,几乎就是警察精英的代名词。阿伯丁警察不约而同露出了敬畏的神情。
  两个小时后,段非拙坐在阿伯丁市警局专门用来提审(或者说恐吓)嫌犯的审讯室中。
  这个时代程序正义的观念尚未普及,嫌犯也没资格得到法律援助,刑讯逼供更是家常便饭。任何一个被关在这儿的受讯者都该心惊胆战,恨不得早点儿交代完自己所知的一切,早点儿离开。
  段非拙却恰恰相反。他只想在这儿多坐一会儿。若问为什么谁不愿意跟美人共处一室呢?
  负责审讯他的正是那位白发警探。段非拙的目光简直无法从他脸上移开。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人呢?哪怕之前他被白发警探捅了个对穿,他也毫无怨恨。人类的三观就是容易跟着五官走,实在是这个种族的莫大悲哀。
  所以我被逼无奈,只能治疗派莫了。我完全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我倒希望你能告诉我呢!
  白发警探听得很认真。他的断臂仍未接上,义肢接口垂下一缕缕线缆,宛如撕裂的肌腱与血管。他望着段非拙所在的方向,但眼睛完全没聚焦在段非拙脸上,而是空虚地瞪着他身后的某个遥远的地方。
  介意我抽根烟吗?他从大衣内袋中取出烟盒。
  不介意。但是吸烟有害健康。
  白发警探唇角微微一扬是吗?那正合我意。
  他叼着雪茄,艰难地尝试用单手擦火柴,可他擦了好几次,火柴都全无动静。段非拙看不下去了,帮他擦着一根火柴,点燃了雪茄。
  白发警探深深吸了一口,再徐徐吐出烟雾。段非拙捏着鼻子往后靠了靠。美人与烟固然是绝配,但这股味道还是让他受不了。
  派莫是个在逃的秘术师,戈德斯坦是他的助手。白发警探轻描淡写地说。
  段非拙专注地盯了他一会儿,确认他并未开玩笑。
  那个,警探先生,怎么称呼?
  芝诺辛尼亚。你可以叫我Z。白发警探语气冷淡。
  好吧,Z先生。所以,世界上真的有段非拙顿了顿,字斟句酌道,魔法?
  你不是已经亲眼见过了吗?
  段非拙欣喜若狂地抓住Z的手教练,我想学这个!
  Z红宝石般的眸子中漾起一丝寒冷的笑意你想学?
  段非拙两眼发光我好歹也算是个学医的嘛!要是学会了治愈术,那岂不是如虎添翼?
  Z问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你是傲罗!
  一阵尴尬的沉默。
  咳,不好意思。段非拙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们是专门抓捕邪恶秘术师的警察?
  我们隶属伦敦警察厅异常案件调查科,人称警夜人。Z露出残酷的笑容,我们专门抓捕秘术师,不管他们有没有触犯法律。
  段非拙问如果没有犯罪,那为什么要抓他们?
  Z说因为他们学了秘术,这就是罪过。
  他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段非拙顿时心惊胆寒。搞了半天这两个家伙不是傲罗,而是异端审判庭?
  可你们也会秘术啊。你们岂不是要逮捕自己?他不满地控诉。
  我不会。会秘术的是色诺芬。
  段非拙想起来,色诺芬应该就是那个会变成乌鸦的男子。
  那你为什么不逮捕色诺芬?他问。
  Z说有句话是这么说的能打败魔法的只有魔法,要战胜恶魔就要先成为恶魔。
  这时,审讯室的门打开了。乌鸦男色诺芬的脑袋伸了进来。
  派莫已经全交代了,老大。你要在口供上签字。他递进来一份文件。
  Z对他做了个手势。色诺芬将文件摆在桌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塞进Z手中,又牵引着Z仅剩的那只黄铜色义肢,把它放到文件上应该签名的位置。
  段非拙望着他奇怪的动作,忽然明白了这家伙可能看不见。
  他盯着Z那红宝石般的眼睛,忍不住在他眼前挥了几下手。
  Z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奇怪,刚刚好像感觉到有苍蝇在我跟前飞来飞去。Z一边说一边加重力道。
  我错了我错了!
  Z松开手。段非拙捧着红肿的手腕,委屈巴拉地横了他一眼。
  色诺芬,你知道这小子刚才跟我说什么吗?Z用调侃的语气说,他说他想学秘术。
  色诺芬怪叫哎哟,朋友,这可不兴学啊!
  段非拙瞪他你不就学了?
  我那叫自我牺牲。色诺芬叹了口气,举目眺望远方,陶醉在了自己的壮举中。
  段非拙问所以,一般人一点儿也不能学?
  那倒也不是。Z说,异常案件调查科的警夜人为了抓捕秘术师,多多少少掌握一些秘术。
  段非拙拍案而起那我愿意加入你们!
  好不容易穿越到这个世界,度过了穷困潦倒的三年,眼看就要迎来人生的转机了,他绝不会放过这个绝佳机会。
  况且,成为警夜人,就能天天和Z见面了。一念及此,段非拙笑得腿都合不拢了。
  反正我们也缺人手,干脆招募他好了。色诺芬漫不经心地说。
  Z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没等两人商量出结果,审讯室的门又开了。一名阿伯丁本地警察斜进半个身子外面来了一个律师,说是从伦敦来的,要找利奥波德切斯特。
  他的目光在段非拙脸上意味深长地停留了一会儿。
  哦,你还知道请律师啊!色诺芬重重一拍段非拙的肩膀,差点儿把他拍成高低肩。
  我哪有那个闲钱段非拙现在除了手腕,肩膀也开始疼痛了。
  难道是烂泥街的居民集资为他请的?但是为什么要从伦敦请呢?阿伯丁本地不就有许多优秀的律师吗?
  不多时,律师来了。首先挺进审讯室的是一个颤动的大肚皮,接着,律师那短小的四肢才艰难地从门框中挤进来。最后进门的是他红彤彤的脸。他留着时髦的连鬓胡子,戴着丝缎面料的礼帽,拄着一根文明杖,一身的派头无不显示他是一位富有而成功的绅士。
  先生们,你们好。大腹便便的绅士粗声粗气地笑了,冲审讯室中的三个人微微欠身,在下大卫林恩,是一名律师,来自伦敦。我代替我的客户约瑟夫切斯特,前来寻找他的侄儿利奥波德。
  色诺芬立刻扭头望向段非拙,幅度之大让段非拙怀疑他的脖子会不会抽筋。
  Z的反应没他那么大,但也稍稍侧过头。
  我?段非拙指着自己。他还有个叔叔?他自己怎么不知道?不对,他是穿越来的,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啊,就是你!林恩先生喜上眉梢,你果然和约瑟夫长得很像!
  他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在一个月前过世了。愿他安息。林恩先生脸上掠过一丝悲痛,但很快转忧为喜,他给你留了一笔遗产。
  砰!
  段非拙把桌子掀翻了。
  那天清晨,阿伯丁的居民刚刚从睡梦中醒来,便目睹了一幕百年难遇的奇景
  警局的屋顶上站着一个金发年轻人,他一边歇斯底里地尖叫,一边朝下面丢石头。
  滚!我才不相信呢!你休想骗我!我绝对不会再相信诈骗邮件了!
  下方的街道上站着一名身材臃肿的绅士。他笨拙地躲开石头,急切喊道但是你叔叔的确给你留了一笔遗产啊!
  骗鬼去吧!告诉你,我认识警察!信不信我叫警察来抓你!
  可这里就是警局啊!
  第四章 告别
  他们吵闹了一整个早上,直到一名白发警探爬上屋顶,硬是把那年轻人拖了下来,这场闹剧才告一段落。
  警察检查了林恩先生所持的文件和证件,又电报联系了伦敦的同行,这才确认林恩先生确是一名如假包换的律师。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林恩先生还顺便展示了一下自己精湛的辩论技。
  你们说切斯特先生无证行医?真是笑话,你们亲眼瞧见他为病人施行手术了吗?没有?既然你们没有证据证明他行过医,那么怎么可以逮捕他呢?至于协助疑犯,那更是无稽之谈,分明是那两个疑犯绑架了切斯特先生。我可提醒你们,警察先生们,我的客户切斯特先生是一位体面的绅士。我的一些媒体朋友对于他在贵警局所遭受的不合理待遇,肯定很感兴趣!
  在他的唇枪舌剑、威逼利诱之下,就连Z都不得不承认逮捕段非拙的证据的确不那么充足,只得将他释放。
  站在警局前的台阶上,段非拙深深呼吸自由的气息,如此甜美芬芳!
  Z和色诺芬押着两名嫌犯从他身旁经过。派莫朝段非拙投来一个嫉恨的眼神。色诺芬抓着他的脑袋,强迫他扭头直视前方。
  再见,好运的小子。看来我们要在伦敦再会了。色诺芬笑吟吟地说,唉,我也想继承一大笔遗产,可我没有什么富有的叔叔
  段非拙目送他们登上一辆装有铁栏杆的警用马车,尤其依依不舍地望着Z。他好希望Z能回头看他一眼,和他说上一两句话。但Z只是粗暴地将派莫丢进马车里,砰的一声甩上门。
  大腹便便的林恩先生用文明杖撑着身体,抬了抬帽檐,朝段非拙微笑切斯特先生我能叫你利奥吗?
  当然,大家都这么叫我。段非拙凝望着马车栏杆间不时露出的那一抹白色,随口说。
  太好了。我想,您必须跟我去一趟伦敦。有许多手续要办理。还有一些财产的处置方法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启程呢?
  我要回去收拾一下东西。我想明天就可以。
  警用马车离开了。
  段非拙惆怅地叹了口气,和律师并肩走下台阶。
  林恩先生,叔叔为什么要把财产都留给我?段非拙问。
  律师晃了晃他那与身体不成比例的小脑袋因为你是他唯一活着的亲人了。
  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他甚至没来参加我父亲的葬礼。
  唉,说来话长。约瑟夫和你父亲不睦已久,所以才会跑去伦敦。他十几年都没和家里通过音讯,甚至不知道你父亲的死讯。直到他身体不行了,才委托我寻找他兄弟一家的下落。经过一番打听,我才知道你父亲三年前就过世了。
  林恩先生举起手杖,拦下一辆出租马车,前往烂泥街段非拙的住处。
  听闻段非拙自打父亲过世便一直蜗居在此,林恩先生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栋破屋子,脸上仿佛写了这地方能住人?一行字似的。段非拙收拾行李时,他不住地哀叹你真是受苦了、我应该早点儿来的。
  段非拙抱着他少得可怜的行李走出门。
  都收拾好了吗?我们走吧!今晚我们可以住在旅店里林恩先生巴不得快点儿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哎哟哟,切斯特医生!您这是要搬家啦?不远处传来一个高亢尖利的声音。
  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他身材矮小,和林恩先生不相上下,但要瘦得多。他留着时髦的连鬓胡子,西装马甲的口袋里垂下一截金色的怀表链,处处都散发着暴发户气质。
  段非拙瞪着他斯通医生。
  这男子便是码头街的斯通医生,段非拙最大的竞争对手。
  斯通医生的诊所虽在码头街,却离烂泥街不远。从前这儿的居民几乎全是他的客户。斯通医生收费昂贵,即使烂泥街的居民已经一贫如洗,他还是要努力从他们身上榨出最后一个子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