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德琳小姐轻笑一声也许今晚也会发生什么事故呢。
玛德琳!别乱说!约翰紧张。
我去买束花。叶芝说。
观看女神的演出,怎么能不送花呢?
剧场周围徘徊着不少卖花女,吆喝着女士们,先生们,买一束花送给你们心仪的演员吧!连花都不送,算什么爱!
好家伙,段非拙真想送她们一句宣传语你不投,我不投,姐姐何时能出头。
叶芝走向距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从她手中买了一束鲜红的玫瑰。
回来时,他的神色有些不对劲。
你们是否注意到,剧场周围似乎警察特别多?
段非拙闻言也偷偷摸摸地左顾右盼,果然发现好几名巡警在附近溜达,每个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门口。还有几个混在人群里、没穿警察制服的人,但他们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训练有素的气质,一看就知是便衣警察。
约翰皱眉大概是因为今天的主演是茉德冈小姐吧。很多支持爱尔兰独立运动的社会名流都会来观看她的演出,警察担心闹出乱子,所以提前布置好了。
他们在剧场门口站了许久,惹来不少路人的瞩目,警察也盯上了他们。
我们先进去吧。叶芝严肃地说。
所有人都表示同意。他们鱼贯走进大门,叶芝和段非拙走在最前面,约翰挽着他妹妹的胳膊跟在后面。在门口验过票后,他们进入剧场中。
距离开场还早,但已有不少观众落座了。像现代一样,许多小贩穿梭在坐席间,叫卖零食。
叶芝所买的票位于前排。一行人正准备穿过过道寻找坐席,背后传来一个讥讽的声音。
哟,这不是大诗人叶芝先生吗?您也来观剧啊?
段非拙转过身。一名陌生青年拄着文明杖走向他们。他的年纪和叶芝差不多,西装笔挺,油头粉面,纯金表链在胸前晃晃悠悠,惹人注目。
叶芝神色一沉,冷冰冰地说您也来看戏啊,鲁特伯爵。
茉德冈小姐的新剧,我怎能错过呢?鲁特伯爵微微一笑,目光停留在了叶芝手中的花束上,哦,您买了花,是打算献给茉德冈小姐的吧?真是用心的。我也叫仆人去买花了。瞧,他来了。
一名男仆吭哧吭哧地走进剧场,手里捧着一束巨大的鲜花,几乎把他的上半身全遮住。与其相比,叶芝的那束花显得非常寒酸。
鲁特伯爵朝仆人使了个眼色送到后台,茉德冈小姐的化妆室。
遵、遵命,伯爵!男仆艰难地朝后台移动。
段非拙立刻明白了。鲁特伯爵恐怕是叶芝的情敌,两人都在追求茉德冈小姐。
和财大气粗的伯爵比拼氪金能力,叶芝自然落到下风。
见叶芝神色不佳,鲁特伯爵越发得意我要去我的包厢了。叶芝先生的包厢在哪儿呢?也许中场休息室,我可以去找您探讨一下文学。
他瞄了一眼叶芝手中的戏票,笑了笑哦,我忘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样,可以包下剧院的包厢。
叶芝的眼神越发冰冷。他还没说什么,约翰先沉不住气了。这位爱尔兰青年将叶芝视作偶像,怎容他如此受人奚落?
约翰向前跨了一步,挡在叶芝和鲁特伯爵之间。
鲜花不过能妆点化妆室,约翰抱着双臂,语气冷硬,但只有诗歌才能打动人的灵魂。您想追求茉德冈小姐,还是回学校多读两年书吧。
鲁特伯爵的嘴角抽了抽,将约翰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面露不屑叶芝先生,这是您的爱尔兰老乡吗?人们都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您要是再和这些穷酸的人厮混下去,恐怕大家也会把您当成一样的人呢。
你!约翰气急败坏,恨不得抡起拳头往鲁特伯爵脸上砸去。但叶芝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算了,约翰。诗人强忍着不发作,冷静说道,没必要跟这种人生气,会拉低你的档次的。
鲁特伯爵嫌恶地瞄了约翰一眼,又将同样的目光转向他妹妹玛德琳,以及旁边毫无存在感的段非拙。
他饶有兴味地凝视着玛德琳,眼睛里流露出的好色之情简直叫人恶心。
当他望向段非拙,态度就更加盛气凌人了。他轻蔑地笑了笑,昂起下巴叶芝先生,您也真是的,就算带人来给茉德冈小姐捧场,好歹也找几个体面点儿的吧。这种人坐在剧场里,人家还以为是乞丐混进来了呢。
段非拙的拳头硬了。他现在非常想跟约翰来一场混合双打。
他们这群人在剧院门口寒暄了太久,以至于不少人都把他们的争执当作戏剧上演前的开胃菜,兴致勃勃地围观起来。
眼看进出剧场的路就要被吃瓜群众堵住,剧场工作人员急忙走过来驱散人群。
哼,不跟你们浪费时间了。撂下这句话,鲁特伯爵将文明杖夹在腋下,准备上楼。
忽然,剧场门口有人叫住了他哎呀,这不是亨利吗!好久不见了,快过来让我瞧瞧!
鲁特伯爵整个人都石化了。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挤出僵硬的笑容伊迪丝姨妈
被他称作伊迪丝姨妈的女人老裴里拉勋爵夫人伊迪丝,在她儿子的陪伴下款款走入剧场。
伊迪丝老夫人虽上了年纪,脸上已布满时光与风霜刻下的痕迹,但她身上的那股高傲与矜持却犹如被打磨过的钢铁一样熠熠生辉。她一走进剧场,就仿佛女王驾临一般,周围人自动矮了她一头。
鲁特伯爵像个可怜的小孩一样,委委屈屈地亲了亲伊迪丝夫人的双颊。而裴里拉勋爵则用力拍打着他的肩膀,以大表哥的口吻说好久不见,你是不是又变胖啦?哈哈哈哈,你要多运动啊,表弟!
说完,他立刻注意到了拄在旁边的一行人。
喔,叶芝先生!切斯特先生!他仿佛见到了亲人一般,激动地扑向两人,没想到天下有这么巧的事!
段非拙也想说同样的话。这么多熟人齐聚一堂,可不巧了吗这是?
鲁特伯爵傻眼了你他们你认识他们?
伊迪丝夫人板着脸道亨利,这两位先生可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呢。你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们庄园地下发现以太结晶矿那件事吗?多亏了这两位先生,我们才躲过了一场诈骗。
裴里拉勋爵笑眯眯地说我母亲总说,哪天我们来了伦敦,一定要去拜会你们二位。但是最近因为以太结晶矿那事,我们东奔西走,一直没空。今天好不容易闲下来看场戏,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你们了!
鲁特伯爵的脸瞬间绿了。真奇妙,这个人的脸色竟然能在红和绿之间反复横跳,真乃生物学的奇迹。
段非拙努力憋笑裴里拉勋爵,这位贵族是你们家的亲戚?
勋爵客客气气地答道是啊。他是我的表弟。我们的母亲是姐妹。
第五十五章 剧院惊魂
鲁特伯爵显然很畏惧他这位姨妈。在伊迪丝夫人面前,他简直抬不起头。然而他又敬又畏的姨妈,却和叶芝等人谈笑风生,甚至称其为恩人,他气得整个人都胀大了一圈。段非拙怀疑如果用针扎他一下,他就会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满剧场乱窜。
我和你妈妈也好久没见了。伊迪丝夫人捏了捏鲁特伯爵的脸,当他是小孩子一样,改天我们一家人一定要好好聚一聚。对了,干脆办个宴会,也邀请切斯特先生、叶芝先生他们赏光吧!你妈妈不是向来喜欢诗歌吗?她一定很高兴认识叶芝先生这样的诗人。
鲁特伯爵当然不想将他的情敌奉为座上宾,但是在姨妈面前,他只能低着头唯唯诺诺应道是是
好了,孩子们,我们不要堵在门口了。别人连路都没有了。伊迪丝夫人拍拍手,我们上楼去吧。对了,切斯特先生,我们的包厢在楼上7号,幕间休息的时候,还请几位务必过来聊聊天。
说完,她挽着儿子的胳膊,优雅而傲然地登上楼梯。鲁特伯爵恨恨地剜了叶芝一眼,灰溜溜地跟上了姨妈和表兄。
约翰朝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接着得意洋洋地笑了。
哼,看那家伙还敢不敢在叶芝先生面前趾高气昂!
叶芝笑了笑,拍拍年轻人的肩膀我们也走吧。
他们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之后,段非拙还特意仰头寻找二楼的包厢,看看裴里拉勋爵他们坐在什么地方。
一只柔若无骨的手搭上段非拙的小臂。
想不到您的交游这样广阔,切斯特先生。玛德琳柔声说。
段非拙像触了电似的,立刻缩回手。接触玛德琳时,他总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呃,还好吧。他敷衍回应。
今晚的剧场真是热闹。玛德琳若有所思地望向舞台,您知道莎士比亚的那句名言吗?世界不过是个大舞台,所有的男男女女都是舞台上的演员。我想,今夜恐怕不单单是那个舞台,整座剧院都会变成一处巨大的舞台呢!
说完,她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段非拙只觉得毛骨悚然。
真奇怪,玛德琳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为什么会给他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她真的是秘境交易行中的那个少女顾客吗?根本判若两人啊!
段非拙忍着恶寒问假如这座剧院是舞台,那么演员又是谁呢?
玛德琳歪着头笑而不答。
剧院中的灯光倏地暗了下来,只有舞台一片明亮。观众们交头接耳的嗡嗡声很快消失,寂静笼罩了全场。报幕员走到舞台中央,大声报出场次。
幕布徐徐拉开,背景是一片荒芜的原野。灯光开始闪闪烁烁,模仿闪电划破夜空的样子。
三个身披黑袍、脊背佝偻的女人依次登台。
第一个女人沙哑问何时姊妹再相逢,雷电轰轰雨蒙蒙?
第二个女人尖声尖气地回答且等烽烟静四陲,败军高奏凯歌回。
第三个女人声音带笑半山夕照尚含辉。
第一个女人又问何处相逢?
第二个女人答在荒原。
第三个女人大笑共同去见麦克白。
这就是《麦克白》的第一幕,麦克白遇到三女巫。
三个女巫向麦克白做了预言他会先成为葛莱密斯爵士,接着晋升为考特爵士,最后成为一国之君。
麦克白于是起了贪念,在他夫人的怂恿下谋杀了国王,自立为王,也因此走上了末路。
麦克白从此成为悲剧野心家的代名词,而麦克白夫人则成为古往今来文学作品中最著名的毒妇之一。
饰演麦克白夫人,可以说是对女演员演技的一种考验。既要演出她对权力的渴慕,她的蛇蝎心肠,同时又表现出悲剧气质。
段非拙从前只读过麦克白的剧本,到剧院看戏却还是第一次。面对舞台上的演员,和隔着屏幕看电影的感觉迥然不同。那扑面而来的演技的压迫感,简直让人头发倒竖,不由自主地就陷进了演员们所编织的世界当中。
段非拙不了解戏剧,但他觉得茉德冈小姐完美地驾驭了麦克白夫人这个角色,既美艳,又阴毒,既贪婪,又可悲。不愧是叶芝的梦中女神,演技果然不俗。
《麦克白》第一幕和第二幕之间的休息时间较短,而第二幕结束后,则有一个较长的幕间休息。演员要下场歇息,为后面两幕做准备,观众也可以趁这时间活动活动手脚,解决一下内急问题。
我去拜访一下裴里拉勋爵。叶芝起身说,您要一起吗?
从礼仪上来说,段非拙应该和他一起去。但是一想到那对母子的热情,他就有些吃不消。
呃我要去下洗手间。段非拙找借口。
那好吧。叶芝朝约翰兄妹点点头,走向剧院后方。
段非拙舒了口气,朝约翰兄妹抱歉地笑笑我失陪了。
接着他穿过座椅,走向洗手间。
解决完个人问题,他一时不想回剧场。叶芝不到开幕怕是回不来,他回去的话,就得单独面对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玛德琳小姐。
那少女到底出了什么问题?段非拙从没在别人身上感受到那种异样的氛围。
他干脆钻进一条通往后台的走廊,找了个通风地方,打算摸鱼到开场。
冷不丁地,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段非拙像脚上装了弹簧一样跳起来。他转过身,下意识地捏紧拳头,准备随时反击这个胆敢偷袭他的人。
但紧接着,他就被猛地一推,后背撞上了墙壁。一只手撑在他脑袋边上,给他来了个壁咚。
段非拙抬起眼睛,映入眼帘的是Z那俊秀无双的面容。
你怎么在这儿?!他愕然。
这个问题我还想问你呢。Z不悦地说,你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却和那位叶芝先生跑来看戏,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段非拙内心大呼冤枉。他本来没打算来看戏,但叶芝盛情难却,他只能跟着来了。
这个说来话长段非拙心虚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假装上面正在上演《麦克白》。
Z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看着我。白发警夜人命令道。
段非拙不得不服从他的命令。和Z距离这么近,彼此的呼吸都能拂在脸上,整个视野都被那张俊美的面容所占据幸亏背靠着墙,否则他可能连站都站不稳了。
倒、倒是你,他硬着头皮转移话题,你来干什么?
今天这里很多激进的爱尔兰民族主义分子都来看戏了,好像是因为那个女演员的缘故。为了防止他们闹事,大半个苏格兰场都被调来了。异常案件调查科也不例外。
我还以为你们不听苏格兰场的命令呢。
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毕竟伦敦的治安更重要。Z顿了顿,微微愠怒,别岔开话题!你为什么来这儿?别告诉我你是单纯喜欢《麦克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