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大业,被伽叶一举破坏,这个仇,他定要对方百倍千倍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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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重翳分手后,宋情回到茶楼找到明尘,二人又一同回到清凉寺。见到伽叶后,明尘却只字未提他们遇过重翳之事,宋情瞅着总觉得明尘有些怪异,不过他也细究不出个什么。
眼下他有又重要的事要做!
重翳一番话简直醍醐灌顶,惊醒梦中人。宋情想,若是他能与伽叶成亲,共结连理,那才是真正人生乐事。
前有尼姑还俗,这伽叶脱下僧袍与他双宿双飞,又岂是不可能之事?
重翳的话言犹在耳,宋情只觉得对方越说越在理。第二天,他陪着伽叶用完早膳后,便忍不住偷偷找上明尘,言明想回宋府探望生父。
原本宋情下山应该禀明伽叶,可今日后者在寺中与主持等人讨论佛法,明尘心想,这宋情也不过只剩几日时光,不如随了他的愿。
于是,二人又再次下山去了宋府。
宋父虽是在卧病在床,可神识清明,宋情此次前来,是想跟父亲讨点钱,在外置办间小屋。
长年在山中修行,宋父与长子感情是不深,可念在是自己骨血,况且宋府又有的是钱,当场宋父便让管家拿了一袋银子给宋情。
拿了钱,宋情趁着午睡时间,悄悄出门按之前重翳给的方式,在镇上一间客栈找到这位花花公子。
昨日,重翳便跟他出了个主意,在山下置办屋子,然后向伽叶求亲。只要对方应承下来,愿意还俗,他俩便可在山下做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这样的生活,简直美好得教宋情不敢想象。可重翳的故事给了他勇气,出家人还俗并非不可能之事。
他也应该勇敢一点!
所以今日从父亲那边讨来的钱,宋情便揣着找上重翳,对方门路通透,定有法子为他寻得一处好住处。
事实证明,当他找上门时,青衣公子已坐在客栈大厅品茶等着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来。房子一事更是容易,原来重翳早就替他打听清楚,离此处不远便有一座简朴的竹屋正在找买家。
环境清幽,依山傍水,非常适合伽叶的性子。
当重翳带着宋情来看屋子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儿便是魏河边上。
屋主似乎急着出手,这么漂亮的屋子出价不到百两,宋情看着喜欢,当场便把它买下来。
他来回走了好几遍,想着若是伽叶真答应他的求亲,那这屋内大堂可以摆放佛台。伽叶那么喜欢念佛,想来要真还俗了,晨时礼佛诵经这习性估摸也不会改。
从看房子,到付钱拿屋契,宋情花了不到两柱香时间。甚至,连这竹屋该如何布置,宋情心中都已有了规划。
只不过,一切的前提是伽叶愿意答应他的求亲,还俗下山。
回去的路上,宋情怀里揣着屋契,告别重翳后,他又被街边小贩的吆喝声叫住。
发簪,发簪,好看的发簪。年轻小贩高声叫卖。宋情顿时停住脚步,走了过去。
小贩的摊子上,男女老少各式发簪都有。那人见宋情虽着僧袍,却是黑发如瀑,便知生意来了。
小师傅我瞧您长得好生俊俏,不如挑根发簪戴上,更显风流倜傥。
宋情一眼就看中木盘里一支白玉做的男式簪子,样式简朴,若论质地也不怎么通透。
从小在寺中长大的宋情不懂玉石,只觉这纯白簪子犹为适合伽叶。
若是那白衣僧人肯为他还俗,重留一头青丝,那这簪子插/在他头上,定是极为好看的。
宋情想象着那人黑发束起,身穿普通男子长袍的模样,心跳竟然隐隐加快。
伽叶他若还俗,必定是这世间最俊美的男子。
脸上竟不自觉发烫,宋情不加思索付了钱,把发簪藏进宽袖中。
回了宋府,宋情才知明尘竟然午睡还未醒。
这可真是怪事。宋情可从未见过明尘竟然能在他家睡这么久,可这样也好,他不用去解释偷偷溜出门的事。
求亲的事,他要给伽叶一个惊喜!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七月十五已近在眼前。
清早,山间鸟鸣阵阵,微风轻拂,带来些许草木清香。
宋情认真研磨,等坐在他对面的白衣僧人停下笔后,他探头一看,忽然咦了一声,伽叶,你怎么写的《清心咒》?好奇怪呀。
白衣僧人持笔的手微乎其微僵住,反而平静地问:这有何奇怪?
宋情放下墨锭,双手托腮,双目荡漾着少年特有的天真与单纯,像只无知的小鹿。你不是说,心不静就念《清心咒》,心不定就写《清心咒》?
他替伽叶磨了那么多年墨,可从未见他默过《清心咒》。宋情突然就明白了,他支起上半身凑近伽叶,神秘兮兮笑问:一定是你心不静?伽叶伽叶,你告诉我,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
白衣僧人别过脸,斥道:胡言乱语。可他素来清冷的嗓音,却难得透出微不可见的窘迫。
呿,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跟我说。宋情从小到大都习惯了,伽叶一直是寡言少语,又总端着出尘脱世的模样。
若不是那夜黑暗里蜻蜓点水般的一吻,他估计这辈子都不能知晓对方的心意。
想到这,宋情眼珠子转了转,起身绕到伽叶面前跪坐着,双手搭在对方膝上。
他仰头,一双含情目像装满无数星辰,伽叶,明日便是我十八岁生辰,你能不能送我一份礼物。
闻言,伽叶神情凛然,看着宋情的目光顿时变得复杂起来。他沉静片刻,才道:你说。
你今夜能不能陪我去一个地方?
何处?
宋情轻咬着唇,似乎有些羞涩,这个我现在不能说。今夜,今夜你随我去就行。不远的,在这里很近!
说完,他瞧伽叶神情凝重,不解地问:怎么了?
这般天真纯洁伽叶忍不住伸手,抚上少年白皙俊俏的脸庞。罕见的,看破红尘的佛陀也隐隐生出恻隐之心,伽叶一脸悲悯,宋情,你告诉我,你还有什么心愿未完成的?
心愿?宋情以为对方这是在问他还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便摇了摇头,没有了,你今夜跟我去那儿,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佛陀闭上眼,藏起了万千情绪,好,我答应你。
宋情脸贴着他掌心蹭了蹭,笑得无比欣喜。
今夜,他要在那竹屋向伽叶求亲!
*
七月十四,圆月如盘,一袭白色身影站在山上。夜风吹过,白色僧袍衣角列列,俊美的面孔上布满寒霜。
此时,山下被浓重的黑气所笼罩,隐约间可听到魔物呻/吟之语。
伽叶眺望天边明月,微眯起眼,逢魔时刻
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明尘合掌行礼,尊者,宋情他正在前院等您 。
伽叶:好。
明尘余光扫过山下那层层魔障,心中有不忍,最终还是开口:尊者,您今夜是否真的要取宋情性命?
伽叶定定看着他,目光似是审判。
知道接下来的话或许会惹得这尊菩萨不悦,可明尘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为宋情求求情:尊者,其实或许我们可另想法子,净化魔气也并非得以宋情的精血。也许佛祖那边
说着说着,在伽叶的注视下,明尘声音越来越小,最终还是说不下去了。
是了,当初佛祖曾言明,须得伽叶以幽莲之精血净化世间魔气,重新修复封印,方可重登天界,恢复佛陀金身。
若宋情不死,这魔气无法净化,人魔结界也将无法修复。且不说伽叶无法重塑金身,这日后若魔尊冲破结界,引起人间浩劫
伽叶似是看透明尘心中所想,神情无尽悲悯,你也明白,倘若今夜本座心生不忍,他日人魔结界被破,尸山血海的滔天罪孽,皆由今夜而起。
有时候,恶也是善。在大善面前,牺牲难以避免。
明尘目光微动,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尊者,离子时不过两个时辰,宋情、宋情他还在等您。
只有两个时辰了伽叶深吸一口气,转身往前院走去。
明尘望着伽叶的背影,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位从来都无心无情的菩萨,是否知道,宋情一直心仪于他?
被自己心仪之人亲手杀死,这滋味
明尘合上眼,念了句阿弥陀佛,罪孽罪孽。
伽叶来到前院,就见少年今夜罕见地穿着红衣,极其艳丽,像月下怒放的花。
看见他,宋情眉眼间便露出欣喜,伽叶,你来啦!
白衣僧人点头,你这是他指的是这一身红衣。
宋情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去年生辰我娘送我的,不过我没穿过。怎么样,是不是不好看?
平日里穿惯白色僧服,这红色太过鲜艳,宋情刚才对着镜子瞅了好久,几番想脱下,最后还是念着今夜毕竟要干大事,穿得隆重点才好。
月下少年一袭红衣,容颜出尘绝美。佛祖座下清池里滋养数万年的幽莲,即便化为人身,也是天地间万中无一的绝色。
白衣的宋情,天真可爱;红衣的宋情,娇艳夺人。
伽叶不自觉放柔眼神,不,你很好看。
听到这话,宋情总算放下心来。他主动上前挽起伽叶的手,走走走,你答应我的,今夜跟我下山去。
这是少年最后的心愿,伽叶当然会陪他完成。
魏河离清凉寺并不远,下了山再有半个时辰的时间便到了。七月十五夜,整个魏县都被一层黑气笼罩着,四处隐隐可听得鬼怪妖魔喃语,恐怖异常。
可宋情拉着伽叶,周遭有无形的光,像盾牌般护着他,任由妖魔邪肆无法靠近。
就是这里。宋情站在竹屋前,唇角止不住上扬。
他没注意到,身后伽叶神色突然一凛。
这地方是结界裂口处!
宋情打开门,拉起伽叶便走进屋内。纵然屋外月色明亮,可他还是点起蜡烛,顷刻间,屋内烛火通明。
伽叶暗自集中神识,窥探四周。宋情却不知,他压下怦然乱动的心跳,话里透出不可名状的小心:伽叶,你、你见这屋子如何?喜欢吗?
全神提防脚下结界裂口异动,伽叶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宋情得了他这句回应,整颗心更是快跳出胸腔。他伸手探入袖中,掏出那支被他重复擦拭了好几次的白玉簪子。
把簪子拿出来时,他的手还抖着,宋情咽了咽口水,伽、伽叶,你愿不愿意与我
伽叶看着他手中之物,不解:嗯?
宋情只觉得全身像被雷电击中,快没有意识,他听到自己支支吾吾地道:与、与我、与我成成亲?
成亲?
伽叶难掩惊讶神色,可随即他冷下脸来,训斥道:宋情,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白衣僧人的话,犹如兜头一盆冷水,直教人身心凉透。
此时,宋情整个人慌得不行,伽叶这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对方就算不答应,也不会这样冷眼对他。
我、我是真的喜欢你!伽叶,我买这间竹屋,是想与你成亲!这簪子我想送给你,你可以还俗,我们成亲后可以在这里住下
荒谬!伽叶冷声打断他,你何时生此妄念?
妄念?宋情眨了眨眼,脸上浮现受伤的表情。很快,一双含情目蒙上水雾。
我喜欢你呀伽叶!你不是喜欢我吗?
那晚四唇相贴,难不成是他的一场幻想?
不,绝对不是!
他忍不住攀上伽叶的手,眼里满是哀求,伽叶,这么多年来,我们都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成亲呢?
我是真的喜欢、不,我爱你!伽叶,我爱你呀!
少年满腔炽热的爱,比夏日艳阳还要滚烫。可伽叶缩回手,素来清冷镇静的面孔上透出震惊。
他从不知道,少年对他的□□之念竟然如此之重
一时间,白衣僧人目光微动,却不知该如何回应。
然而,这屋内凭空传来了一阵狂肆的笑声,哈哈哈哈
伽叶敛眼,立刻伸手将宋情护在身后。
只见狂风猛然吹开大门,一名青衣男子摇着折扇,大摇大摆走进门内。
宋情见到来人,面露惊讶:重翳?你怎么来了?
宋情,你与他相识?伽叶讶异之余,再细想,便知重翳恐怕从中做了手脚。
重翳轻摇折扇,看起来像流连花从的浊世佳公子,可那双眼看向伽叶,却流露出深深恶意。我们又见面了,伽叶菩萨。
伽叶菩萨?宋情轻皱起眉,重翳你在说什么呀?你认识伽叶?他不是什么菩萨。
眼见仇人面露怒意,重翳笑得更欢,本尊可没认错人,对吧,佛祖座下、净灭世间一切罪恶的明净山伽叶菩萨。
说罢,他周身突然腾气一股黑气。等黑气散去,原本青衣公子已然全身黑衣,额心还刻有红色焰火标记,一双眼透出红光。
这绝对不是人!
饶是宋情再怎么不晓世事,此刻也清楚意识到,他这位曾经的朋友,不是人类!
已然恢复魔尊本样的重翳看向宋情,嘴角勾起笑,忘了跟你重新介绍下,本尊重翳,乃魔界魔尊。
魔、魔尊?宋情不自觉捉紧伽叶的衣服,你不是人?
重翳笑了,本尊当然不是人。宋情,啊不,幽莲,你这位心上人,也并非凡人。
什么幽莲?宋情莫名觉得心慌,他死死捉住伽叶,正想问对方。却发现他身边的白衣僧人身上竟隐隐透出白色光芒。
定睛一看,还是那俊美的容颜,只是不知为何,宋情只觉得那人好像完全不同了。
伽叶全身散发出令人敬畏的感觉,犹如佛光普渡,根本容不得他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