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心中默默计算着。
四天之内,这份消息一定能传到丞相府。到时候父母和罗哥又能过的更好一点,相府家大业大,不会在小处吝啬。
只是这么零散的只字片语,应该不会对公主造成什么威胁。云容努力说服自己。
“我也是不得已。”她在心里反复对自己说,“我不想背叛公主,是他们逼迫我的。”
云容穿过回廊,就到了正院。她这个时候不当值,没马上到景曦那里去,而是先回了自己的住处,换了双鞋,又坐下做了会绣活。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云容绣好一条帕子了。她抚平帕子上的皱褶,满意地看了看,就将它放在了床头的针线筐里。
就好像她这不轮值的一下午,当真是安安分分在房中绣了一下午的帕子。
一直到晚上当值,云容才起身往正房去。
云霞正站在正房外的廊下,见了云容就问:“你哪里去了,该你当值了。”
“我现在就去。”云容笑道,“做了会绣活,还好没错过换值的时间点。”
云霞道:“你快去,把珍珠换下来。”
云容应了一声,匆匆往正房走去。
她没注意到,身后的云霞对着她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混杂着厌恶和怜悯的眼神。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小谢,在景曦眼里地位发生了质变的飞跃——从待宰羔羊变成了有用的工具人。
为小谢鼓掌。
第40章 布局 ·
正房的门一开, 幽幽的香气就散了一缕出来。屋子正中仙鹤莲花香炉里,一点烟气缓缓升起。
中秋过去已近九月,原本就是天气渐凉之时, 晋阳又连着下了几日的雨,室外阴冷, 室内却干燥温暖, 幽香阵阵。
景曦斜倚在榻上, 身上盖着条薄毯子,正翻着一叠信纸。
公主不言不语,云容也不敢擅自出声, 在榻前三步之遥的地方站住,垂手侍立。
室内除了她,没有别的侍从在,云容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好半晌,景曦才放下手中的信,仿佛刚刚看见这里站着个大活人似的。
她脸上带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云容悄悄瞥了一眼,大着胆子笑道:“这是有什么喜事了吗, 殿下如此高兴!”
平日里景曦对侍女并不会板着脸。不要说年纪最小的云霞,就是外面的二三等宫女, 景曦心情好的时候也能与她们谈笑。所以景曦虽然积威深重,侍女们在她面前却并不战战兢兢。
“是啊。”景曦抹了抹信纸道,“贵妃信里说,她身边的大宫女梅香年纪到了, 放出宫嫁人去了,贵妃娘娘给了她二百两的银子, 还有一套纯金头面做添妆。”
二百两着实不算个小数,更别说一套纯金头面。云容闻言,半是歆羡半是带笑道:“贵妃娘娘出手大方。”
景曦淡淡道:“梅香侍奉了贵妃多年,一向忠诚勤恳,这份添妆她当得起,将来本宫身边的人嫁出去,本宫一样要给一份厚厚的添妆傍身。”
“那奴婢先多谢公主。”云容笑道,“公主一向待我们宽厚,奴婢就指着公主给奴婢撑腰了!”
云容这话说来只为凑趣,并未多想。然而景曦微微侧首,那双漆黑如同点墨般的眼睛看向她,温声道:“梅香忠诚勤恳,当得起主子给的添妆,那你呢?”
这句话落入云容耳中的那一刹那,就像是一道惊雷在她耳中炸响。她几乎以为公主是看破了她的所作所为,如果不是仅存的理智强行支撑,云容怕是已经跪下去了。
景曦轻声道:“你今日午时,去外院下人房传了什么话?”
云容耳中一阵嗡鸣,轰轰作响。
她侍奉晋阳公主左右,所以更加清楚明白地知道公主的手段。那一瞬间,云容再没有半点侥幸之心。
——公主知道了!
她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汗出如浆,却连一句辩解的话都不敢多说。
因为晋阳公主最讨厌别人矫饰过错,意图推脱。
一阵馥郁的幽香飘来,景曦倾身向前,漂亮的杏眼里含着令人浑身发冷的笑意。
“你说了什么?是……太子妃?”
云容抬头。她甚至感觉自己抬头时,因为脖子太过僵硬而发出的咔咔声。
在看见景曦脸上熟悉的表情时,云容的心瞬间完完全全沉入了谷底。
——那是一种混杂着戏谑、恶意、轻蔑的表情,就像猫儿懒洋洋地玩/弄着在它爪下哀叫挣扎的老鼠一样。
云容顿时明白了:公主她什么都知道,她是故意要通过自己,将这个破碎凌乱的假消息传往相府的。
她从始至终,都只是晋阳公主和谢丞相二者博弈的棋盘上一颗再渺小不过的棋子罢了,只能任二者肆意操控,根本无力挣扎。
景曦靠回身后的软枕上,目光从云容无比绝望的表情上一掠而过,淡淡道:“把她悄悄关起来,不要让消息传出去。”
两名守在在门口的护卫大踏步进来,伸手就要去抓云容。
然而就在那短短片刻之间,原本跪在地上,面如死灰的云容突然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合身往前朝着景曦猛扑上去。
谁都没有料到,云容居然会突然发难。
景曦靠在榻上,榻就设在墙边,她身后无处可退,但她却半点都不紧张,反而气定神闲地看着云容扑向她。
顷刻间——
半空中光亮一闪而过,没入了云容左肩!
云容前扑之势猛然一顿,紧接着突然向后倒去,重重砸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一篷血花从云容左肩溅出,一滴不剩全洒在了她青色的侍女服上。
痛叫之声尚未出口,两名侍卫就一左一右将她牢牢制住,顺便连嘴堵了起来。
承影坐在房梁上,交错的梁柱挡住了他的身形,他指尖梅花刀打着转,冷声道:“你们速度太慢!”
那两个护卫也被云容吓了一跳,讷讷不敢言语。
景曦觉得他们有点冤。为了让谢丛真的人把消息传出去,云容就不能大张旗鼓的抓,为此景曦把房中人遣的干干净净,这两个护卫守在房门口。
若是换做别人,压根近不了景曦的身,就会被里三层外三层的护卫严严实实挡开,云容是情况有所不同,景曦又仗着承影一直在她身边,才让云容近身的。
谁能想到云容会突然暴起呢?
云容被堵住嘴双手反剪按在地上,护卫制服她的时候,没有从她手中袖口摸到任何利器。
那她扑上去做什么?想用牙咬断晋阳公主的脖子?
景曦还真没觉得云容是想伤害她,方才云容更像是情急之下失措,想去抱她的手臂或者腿。
见云容哪怕被按住,还在努力挣扎,疯狂摇头,甚至连肩上的伤都不顾,景曦示意护卫把堵嘴的木球拿出来,问:“你想说什么?”
云容毕竟跟她一场,若是能爽快认罪招供,景曦可以命人把她妥善安葬。
结果云容抬起一张涕泪交流的脸,哭求道:“公主,求公主把假消息拦下来,奴婢愿意交代!如果传回京城的是假消息,他们会杀了罗哥!”
云容的声音因为剧痛和恐惧带着浓重的颤抖,然而她还是完完整整地把话一字一句说完,哀求希冀地仰着头看向景曦。
景曦愣了一愣,活生生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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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泓撑着伞到屋檐下,半身已经湿了,又是搓手又是跺脚。
有侍从从茶水房里探头出来,见他狼狈的模样,大惊:“宝泓哥,过来喝杯茶暖一暖,别着凉了!”
宝泓也不推辞,接过热茶一饮而尽,说了句多谢。正准备进房去,看了眼身上的湿衣服,又犹豫一下。
屋里的人已经听见了他的动静,素晓推门出来,呀了一声:“你回来了,公子让你进去。”
宝泓老老实实跟进去,进门没走几步就站住脚:“公子,我回来啦!”
谢云殊正伏案不知在干什么,回头一看,惊讶道:“怎么衣裳湿成这样,你回去先换件干衣服,别着凉了!”
宝泓嘿嘿一笑:“外面雨大,我回去换了衣服再过来又得弄湿,就先来给公子复命——公子,我看好了三处小院,都很不错,公子拿个主意,我明天就去买下。”
“你过来站在地毯上。”谢云殊道,“门口冷,地毯弄湿再换一条就是了。”
素晓把宝泓推过去,又倒了杯热茶让他捧着暖手。
“第一处院子和公主府只隔两条街,距知州府衙也近,治安甚好,是个一进的小院子,里面家具不太齐全,还得重新布置。”
“第二处院子稍微偏远一点,在城西,前后一共两进,地方大一点,一应都齐全,马上就能住进去。”
“第三处院子在城北,临江,景色不错,也是两进,布置的话,很一般,还有收拾的余地。”
宝泓一气说完,喝了口茶,又道:“不过公子能亲眼去看看当然是最好的,我的审美和公子不大一样。”
素晓在一边幽幽地道:“你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那能说是‘和公子不大一样’吗,那是和正常人都不大一样!”
宝泓:“……”
谢云殊没忍住笑了出声。
宝泓哀怨地看向谢云殊。
谢云殊轻咳一声,把这个话题岔开:“我私心里,其实更偏向第一三两处,不过宝泓说的也对,给外祖父准备的住所,还是亲眼去看看比较好。”
他示意素晓去正院问问,过两日天晴了能不能出府。
正院和后院之间只隔一重院门,中有回廊相连,素晓连伞都不用拿,很快打了个转回来,道:“公主同意了,说公子要出门的时候,只要遣人去正院说一声就行。”
“那就好。”谢云殊点点头,示意宝泓赶快回房换衣服,素晓却还站在一边没动,等宝泓出去了才低声道,“公子,奴婢去正院的时候,公主心情好像不是太好,正房里没有几个侍从,都被遣到屋外去了。”
谢云殊的手一顿,道:“我们只当不知道就好,这时候贸贸然撞上去,恐怕触了公主的霉头。”
说完,谢云殊正欲起身,素晓却又压低了声音,开了口:“公子是不是该做些打算。”
“……”
谢云殊没有说话。
素晓抬眼,正迎上谢云殊注视着她的目光。
那双春水般动人的眼睛定定看着素晓,语气听不出起伏:“素晓,你是什么意思?”
素晓无端有些紧张起来,她低声道:“公子如今打理公主府上上下下,却被防得死死的,厨房库房账簿,但凡要紧的地方都沾不了手,后院里什么消息也得不到,根本就是拿公子当管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