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为求嫡子,笼络权贵,居然杀了发妻?”柔贵妃听着刚从宫外回来的元初转述给她,失笑,“怎么可能,吴王妃堂堂的超品亲王正妃,又不是蓬门小户出来的无人撑腰,吴王想杀也得有那本事扫清首尾。”
元初微笑道:“市井流言而已,是真是假何须探究,娘娘听个乐子罢了!”
“流言能杀人。”柔贵妃幸灾乐祸,“吴王虽不怕事,沾上也有点小麻烦。”
她笑着笑着,突然一顿,看向元初:“和你们有关系吗?”
元初垂首,柔和地道:“流言而已,市井无稽之谈罢了,娘娘何须在意?”
这话其实就是在含蓄的承认了。
柔贵妃笑声一收,眨了眨眼,思忖道:“可是你们……本宫是说,不管谁传出这流言,对吴王来说都是不痛不痒啊!”
的确,此等无稽之谈,市井小民不懂,会当个乐子私底下议论,真正在朝为官的人,没几个会相信这种无凭无据的事。顶多损伤一点吴王的风评,但这对于晋阳公主府的人来说,也是冒了一点风险的。
元初眨了眨眼,那张平平无奇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点狡黠的光彩来,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更加生动了:“底牌总要慢慢掀开,说不定……这只是一道开胃前菜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提前一点更新,没有二更啦!明天争取多写一点
火耗:来自百度百科
水则载舟,亦能覆舟:出自《荀子·哀公》篇,原句为“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
第79章 参奏 ·
流言在京中愈演愈烈。
虽然这流言在勋贵世家听来简直无稽可笑, 然而民间百姓最爱听的恰恰就是此等猎奇、匪夷所思的传闻,其中的合理性他们不会思考,也无暇思考。
短短几日的功夫, 满京城都知道吴王杀妻续娶一事了。
“糟糠之妻不下堂,哎呀呀, 好歹也是原配的老妻, 生不出儿子来大不了就是休了, 怎么能说杀就杀。”
“是了是了,这深宅大院里的阴私真是不少,可怜那原配王妃了。”
“好人家的姑娘嫁进来说没就没了, 爹娘不得去要个说法吗?”
“这就是傻话了,皇帝的儿子,谁能去要说法,做爹娘的也只能忍下了吧!”
诸如此类的言论在大街小巷中暗暗滋长,直到传进了吴王妃的亲兄嫂,现任安平侯夫妻耳中。
老安平侯回家乡养老去了,安平侯却还在京城为官。听到消息之后,安平侯起初嗤之以鼻,反倒是安平侯夫人忧心忡忡道:“侯爷, 咱们还是斟酌一下为好。”
安平侯匪夷所思:“你我亲眼看着小妹下葬,岂会有什么错漏之处?何况堂堂亲王妃, 死后自有宫中女官检视,吴王焉敢对小妹下手?”
夫人见他会错了意,连忙道:“你将我想成傻子了吗,只是京中流言传得沸沸扬扬, 未免影响我们和王府的关系,我的意思是, 知会一声吴王,叫他处置流言,也好表示我们信任王爷,免得生了芥蒂。”
安平侯细思,觉得甚是有理,一时禁不住笑道:“夫人果然是贤内助,点醒我良多。”说着便起身出去,走了几步,口转头叮嘱道,“小妹当初嫁去王府时,嫁妆不少,咱们家存了一份嫁妆单子,你记得命人誊抄一份送去给周嬷嬷,让她留神看着点,小妹的嫁妆是要留给大郡主的,别到时候不明不白的没了。”
周嬷嬷是吴王妃的陪嫁嬷嬷,侍奉吴王妃多年,口没有儿孙,拿吴王妃当自己的亲生女儿来看,一向忠心可靠。
前几年京中有一家勋贵丧了儿媳,口再续弦。谁知那续弦继室出身小门小户,眼皮子浅,竟然吞没了先夫人的嫁妆,逼得先夫人一双嫡子嫡女出面状告继母吞没生母嫁妆。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固然有人指责儿女状告继母是为不孝,但继室占据先夫人嫁妆,意图逼死嫡长子女一事还是在京城里掀起了波澜,最终这家人成了满京城的笑柄。
安平侯夫人点头:“你放心,嫁妆单子已经誊抄过了,明日我就递帖子上门。”
次日安平侯夫人果然递了帖子,霍侧妃出来接待她,二人谈了几句,安平侯夫人便提出要见周嬷嬷。
霍侧妃一怔,露出为难之色来。
安平侯夫人心中一跳,隐有不祥预感,追问之下,霍侧妃才道:“夫人有所不知,昨日周嬷嬷自缢了,尸身现停在柴房,还没来得及下葬,因着忙碌府中事务,还没来得及给侯府送信。”
听了此话,安平侯夫人顿时心生疑虑。
吴王妃宁氏身边最可靠的陪嫁奴婢一共三个,两个大丫鬟桃红柳绿,在大郡主往苍州去的时候跟了一个,剩下一个主仆情深,吴王妃薨逝当夜,这丫鬟跟着撞了柱子,统共剩下一个周嬷嬷,好端端也寻了死。
这样一来,吴王妃病重时最得她信重的几个奴婢,居然一个都没剩下。
柳绿跟着大郡主去苍州了,吴王妃薨逝之前,最常侍奉的桃红和周嬷嬷居然都自尽了。饶是安平侯夫人心中本来没有疑虑,这时候都微微变色。
霍侧妃犹自不解其意,吴王不在府中,她口不知道外边的种种流言,只见安平侯夫人脸色都变了,尚自不解,就见安平侯夫人突然跳起身来,匆匆告辞。
一个奴婢自尽,这叫主仆情深,可称一声忠贞,两个奴婢都自尽了,这不能不引人生出疑心,去怀疑她们到底是自尽,还是“被自尽”。
安平侯夫人像是身后有鬼在追,一路逃出了吴王府。
她情不自禁地去想,小姑宁妃到底是病死,还是如传闻中所说,是吴王急着迎娶新的王妃,才被害死的。
大热天里,安平侯夫人硬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当她生出这个疑心时,原本的漏洞疑点也会被她自己补全。她一路赶回去,将周嬷嬷死了的事告诉安平侯之后,安平侯也变了神色。
他虽然不想得罪吴王,但死了的那个是他亲妹妹,此事不能含糊过去。
思来想去,安平侯趁着吴王尚且没回府,命人去将周嬷嬷的尸身带回安平侯府,口私下通过相熟的朋友,请了个刑部的仵作,来检视周嬷嬷尸身有没有问题。
那仵作五十多岁,在刑部当了三十多年的差,经验丰富,什么稀奇古怪的尸首都见过,围着尸体检查了两圈,道:“恐怕不是自杀。”
侯府管事忙问原因,仵作指着尸身手腕和脖颈道:“手腕有不明显的淤血,颈部勒痕显示她曾经激烈挣扎过——她是被人控制住之后挂上去的!”
管事看不出勒痕淤血有什么不对,但他一听就知道事情大了,连忙一溜烟地跑去禀报安平侯。
一母同胞的亲妹妹死的不明不白,安平侯再忍不住。
于是次日朝会上,安平侯上奏,请求彻查吴王妃宁氏之死。
吴王妃停灵七日,业已下葬,安平侯当然不可能要求把妹妹挖出来检查。当日吴王妃薨逝时,遗容端肃,口经过女官和医官查验,是被杀害的可能性不大。于是安平侯另辟蹊径,要求检视太医院、府中医官开具的脉案记录,来查证吴王妃死前的病况有没有异常。
吴王妃薨逝,其兄长在朝会上上奏,恳求熙宁帝彻查吴王妃死因,这个消息就像是一把火,迅速引燃了整个朝堂。
“怎么可能!”吴王跨前一步出列,满眼都是惊诧怒意,“我与阿绾夫妻多年,怎会对她下毒手,安平侯,你莫要听信市井流言!”
安平侯抬头怒视吴王,咬牙切齿道:“那你为何要杀害我妹妹的贴身婢仆!吴王,你当真问心无愧吗!”
“什么贴身婢仆!”吴王抬高声音,满脸不解,“王妃身边是有个侍女死了,可那是触柱自尽!”
“是不是还未可知!”安平侯神情狠厉地盯着他,“桃红已经随我妹妹下葬,不能开棺掘墓惊扰我妹妹安宁,也就罢了,可周嬷嬷却是被人杀害的,你问心无愧的话,为什么要杀我妹妹贴身的嬷嬷?”
朝臣一片哗然,吴王自己也怔住,以他的身份,根本不会关注一两个侍从的死,周嬷嬷的死霍侧妃口没来得及禀告他,因此竟然茫然不知,一时顿住。
“够了!”熙宁帝眼见不好,及时喝住,“咆哮朝堂,你们两个成何体统!”
安平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悲戚道:“皇上,臣有罪,可臣只有这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子,她死的不明不白,这叫臣怎么忍心视而不见啊!”
说着,安平侯触及了心底伤怀,失声痛哭起来。一个偌大的中年男子哭的伤情,众人听了,也禁不住心生恻然。
熙宁帝原本到了嘴边的斥责卡住,安平侯已经将话说到了这一步,他若再呵斥,反而显得蓄意包庇吴王了。只好道:“既然如此,就命大理寺负责查处。”
吴王杀妻一事若为真,那他怕是此生都与大位无缘了。不是没有人暗自在心里怀疑这是有人存心要害吴王,但就连这些心生疑虑的人都不敢保证吴王妃的死和吴王没有关系,就更别说其他人了。
不出三日,大理寺卿回报,说吴王妃的脉案由几位太医共同看过,吴王妃病由小产而起,虽然病势沉疴,但用名贵药物细细调养,并不至于去世——至少不至于去世的这么快。然而那些药就像是白吃了一样,吴王妃的病依然急转直下。
事实上,吴王妃是自觉拖累了吴王,有意求死。然而人死不能开口,任谁都不会觉得吴王妃不想活了,只会往吴王做了手脚的方面猜测。
尽管这些都只是旁证,大理寺卿提审了吴王妃院中婢仆,并没有得到什么有效口供,吴王妃死前贴身的两名侍从都已经死了,更不能站出来指证吴王,定不了吴王罪名,但人心中自有一杆秤,虽然吴王杀妻的罪名定不了,但哪怕熙宁帝,都开始隐隐怀疑吴王。
他留宿柔仪殿的时候,不免对柔贵妃道:“衍之行事,未免过于狠辣。”
柔贵妃心知吴王应该是冤枉的,但她这时自然不会替吴王说话,反而含蓄地向熙宁帝上了两句眼药。
京城的公主府里,楚霁也正幸灾乐祸。
“吴王这下可洗不清了,虽然治不了他的罪,但皇帝必然对他怀有芥蒂,安平侯府也不会再支持他,够他头疼的——公主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呢!”
湛卢道:“不止如此,我探听到一个消息,今日上殿朝会时,睿王的站位往前移了半步,另外,元初捎信出来,皇上有心想晋封八皇子生母为修仪。”
八皇子是熙宁帝幼子中的一个,颇受喜爱。
楚霁笑道:“八皇子才七岁,母家口不显赫,不足为患,倒是睿王,公主对他很防备,想来皇帝抬举他,也是对吴王失望的表现。”
他手指在桌面上笃笃敲了两下:“吴王得意不了多久了。”
湛卢却道:“我总觉得有点太顺利了,真怕出什么乱子……呜呜呜!”
后半句没说出来,楚霁就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乱说话!”
楚霁捂嘴还是捂的迟了,有句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没过两日,就有御史参奏,说昭文太子初丧时,楚国公次子楚霁返京,在太子丧期狎妓玩乐,不敬昭文太子。
得到这个消息的楚霁:???
先太子丧期狎妓玩乐,这是个很大的罪名,宫中来人召楚霁进宫上殿自辩。趁着楚霁回院中换礼服,湛卢赶紧问他:“你那时候不是挺忙的吗,哪有空狎妓?”
楚霁不答,脑海中迅速回想着自己那时的行踪,突然神色大变:“糟了!”
湛卢也神色大变:“你不会真狎妓了吧!你怎么是这种人?!”
“不是!”楚霁喝住了他,面色冷肃,“醉翁之意不在酒,我根本没有做过,他们用这个罪名参不倒我。”
“那……”湛卢疑惑道,“那是要做什么?”
楚霁不答反问:“那时候我还住在国公府,事事小心,出入皆有证人,如果一定要参我,那就是有一日晚上我离府晚归,身边没有随人,行踪莫测,只有那一晚,我行踪解释不清,可以拿来栽赃狎妓。”
“那一晚你去做什么?”湛卢问。他每日事务甚多,一时也想不起来。
楚霁神色冷肃地道:“那一夜我去了郑启祥府上!”
郑启祥,生前就任正三品副都御使,因为要参奏晋阳公主,被景曦先行联合他的妻子李夫人杀了。李夫人生前唯一的夙愿,就是死后将她葬回故乡。
李夫人病死于今年三月,死后丧礼草草办了,并未引得多少人关注。然而下葬的棺木里,摆的却是从乱葬岗上抬来的一具女尸,李夫人的尸身按照她的意愿火化,骨灰送回故乡安葬。
那夜楚霁去郑启祥府上,就是为了办好此事。
“真是好手段!”楚霁冷笑道。
倘若他解释不清,一个太子丧期行乐的不敬罪名就扣在了头上;倘若他要解释,口可能被穷追猛打,将郑启祥之死再度牵出来。而倘若他解释清楚,御史本就有风闻奏事之权,自然可以全身而退。
这是一步极其刁钻的棋,执棋者无论成功与否,都可以保全自身,反倒是楚霁,进退间都得处处谨慎。
“该你落子了。”
丞相府的书房里,窗下摆着一局残棋,执子的却只有一人。
谢丞相手中拈着一枚棋子,端详再三,才自顾自地落下一子,口重复道:“该你落子了!”
“这一步棋,你该怎么应对?”
作者有话要说:
第80章 心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