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月心中震撼不比眼前在场其他人少。
吴皇所作所为,顾忌脸面的人大多不会如此选择。
这等选择,恰是一种示弱。
然而这等示弱如果由贺潮风的性子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或许贺潮风还没有成长到这种程度。
吴皇今日让她到场,也许就是要借她的声音向贺潮风传达这个理念。
为君者,即为大丈夫也。
为君者,即上不愧天地,下不愧黎民。
为君者,能屈能伸,方天地驰骋,无所畏惧。
而吴皇今日要求到场的朝臣——
大理寺、宗人府、慎刑司。
礼部、吏部、兵部、御史台、鸿胪寺、太常寺、以及郑齐领主的内务府。
几乎囊括半个朝廷文职。
官为文章人。
官自文章起。
这些曾经国之栋梁,经过多年的官场沉浮,或许早已忘却了心中初心。
忘记了,初入官场的义愤填膺、初入官场的怼天怼地、初入官场势拔五岳掩赤城的咄咄逼人。
然而,吴皇未忘。
太妃在,不敢忘。
皇后在,不敢忘。
父皇皇兄英灵在上,不敢忘。
子嗣以为楷模在下,不敢忘。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天下需一统。
一统天下必在吴。
吴皇,从不敢忘。
他既要告诉三国使者,吴国志向远大。
也要告诉天下芸芸众生,勿要视他老迈,便欺他老无力。
这吴国,
是吴皇的!
是父皇、皇兄传承给他的。
是历数代英烈,披荆斩棘,打下的。
吴皇笑了,他凝视着呼延灼:
“朕今年四十有余,身康体健。大漠茫茫,朕终有一日,由贺兰山执鞭向北,一通这四分五裂的江山!”
呼延灼朗笑道:“漠北百万部众,待陛下!”
吴皇衣袂翻飞,转身大跨步离开鸿胪寺。
从始至终,他一句话都没有对周国、南越讲。
轻蔑之意,昭然若揭。
李瑾面沉如水,侧看一眼身边的周国长公主,心中不免有些悲凉。
这是气势上的打压。
以势压人,堂堂正正!
周国,不如。
江予妍深吸了一口气,望着江予月随同离去的背影,银牙暗咬,小声道:
“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李瑾闻言,苍凉一笑,放开了江予妍的手。
两人擦身相背时,江予妍听到李瑾说:
“臣愿为长公主,婿。”
江予妍怔了怔,随即巨大的喜悦充溢进自己的内心。
然而内心的喜悦竟然只持续了片刻,更可怖的悲凉覆盖了喜悦。
“好。”江予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
江予月正要登上马车,郑齐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八皇子妃,陛下邀您与他共乘回宫。”
江予月闻言顿步,点了点头,随着郑齐上了吴皇的马车。
吴皇端坐在车厢,神色无喜无悲,一股莫名的气势在他高大的身躯中绽放。
他搓着手,突然止不住的笑。
“父皇。”江予月开声道。
吴皇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坐。”
江予月望了望整个车厢,除了皇帝身边并没有别的位置,想了想,走上前坐下。
“你以后将朕今日的话转给汐云,他手底下那个叫贺南的,是个狠角色,不过还有待磨炼,若他再聪明一些,就无需白莫风去救。”吴皇似乎不再遮掩,将接下来的打算大略与江予月说了。
最后,吴皇说道:“储君之位,朕会继续留着,汐云有胆,真能做出天下声望,这龙椅不妨就让他坐了。”
江予月连忙要跪拜在地,诚惶诚恐。
吴皇一把抓住她跪伏的动作:“朕今日诚恳的话语,以后不会再讲,你也莫要与他说。来仪楼做的很好,有你在他胜算不小,予月,你知道玉女背后的秘密嘛?”
江予月震惊之余,摇头道:“儿臣确实不知。”
吴皇沉默许久,似乎想着要不要将隐秘告知,最终他放弃:
“不知道也好,好自为之;朕,也是个好父亲。”
江予月垂首点头:“父皇能培养出这般多优秀的皇子,自然是好父亲。”
吴皇嘿嘿一笑,似乎在江予月面前,他能稍微有些人间气。
“最多三天,你便能出宫。”
这话一出,江予月明白,所有的一切将在三天内定论。
巫蛊风言之所以至今未有决断,便是吴皇始终不愿出声。
既然吴皇打算亲自下场,那作为帝国的最终审判者,最高申诉人。
他一言既下。
便驷马难追。
君王一怒,血染四野。
君王赐恩,百死难报。
江予月伏拜于地。
吴皇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吴国大,天下更大。莫要局限着小小京城。予月,得玉女得天下,你要看看这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