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些证据还不足以让你认罪,那不妨让捕快去你家里搜一搜,杀害许周后剩余下来的甙毒,你应该还没扔吧?”
“不用了,我认。”
素末垂下手,声音轻的有些渺远。
原先光鲜亮丽的衣服也在这一刻黯淡下去,她沧桑的眉目抬起,发白的唇勾勒出了一抹笑,看了一眼宋枝落:“是,全都是我做的。”
宋枝落蹲下身,站在半跪的素末身前,嘴贴近素末的耳畔,问:“事到如今,你还不愿意将你的情郎供出来吗?”
素末原本坦然的目光突然紧张起来。
“他帮你杀人,却不是还要你背锅,这种人不要也罢。”说话间,宋枝落从腰间掏出了一把匕首,语调陡然升高,“不如,我帮你把他找出来。”宋枝落手里的匕首高高扬起,朝着素末的心脏狠刺而去。
就在不过一根指头的距离,后院屋顶上突然翻下一个人影,将宋枝落手中的匕首打落在地,那人又推出一掌,朝着宋枝落的胸口击去。
眼看掌风在即,一瞬间的功夫,宋枝落的腰肢突然被人用力一揽,身体一旋,躲过了迎面而来的袭击,薛逸一手护住宋枝落,一脚踹在那人的胸口。
第13章 十三 刺杀
后院里,一片混乱。
“凌枫。”
素末近乎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摇摇欲坠的身子伏在地上,爬到那个男人身边,看到男人嘴边的鲜血,再也忍不住地哭了。
男人胸口一阵剧痛,但是看到素末时,却温柔一笑,伸手摸着她的脸。
“末儿,我没事,你别担心。”
“凌枫,是我连累了你。”
“看来,你就是素末的情郎,杀害了许周一家四口,还有姜锐。”宋枝落站在台阶上,低头看向抱在一起的苦命鸳鸯。
事已至此,凌枫没有一点否认的意思,狼狈的脸上写满了恨意,“是许周那个畜生,他该死。”
宋枝落淡淡地看了一眼两人,抬手吹了个口哨,在赵府后院外守着的十几名衙役鱼贯而入,将两人双手套上了脚链。
衙役们压着人要离开,素末走到宋枝落面前时停了下来,看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怀过孕?”
宋枝落淡然一笑:“昨天我故意绊了你一脚,注意到你的盆骨,怀过孕而流产的人,盆骨明显内缩。”
素末垂下眼睑,“陆先生,你很聪明,但是我不后悔,那天晚上,当我亲眼看着许周喝下有毒的酒,我知道我解脱了,再也不用受折磨了,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这样的结局让宋枝落心里有些堵,一种说不清的情愫缠绕着她的心。
她将攥在手里的手帕递还给素末。
“物归原主。”
“谢谢。”
素末走了。
宋枝落回到酒席时,外面仍旧是欢声笑语,赵府的酒宴还在进行着,没有人知道后院发生了什么,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故事。
走出赵府,宋枝落有些恍惚。
在美好的年纪遇到这样一份爱,到头来却是这个结局,孰是孰非,现在都显得无关紧要了。
回到衙门和刘元平交代了这个案子的后续细节后,宋枝落就回家收拾行李了,案子结了,就没有留她的用地了。
何况,长安还有好多魑魅魍魉等着她。
于是,第二天天一亮,宋枝落就坐着马车赶回长安。
马车驶到柳县小道上,却被告知了前面在修葺石桥,宋枝落眉心一跳,吩咐车夫调转方向。
柳县是长安隔壁的一个小县城,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条小路能穿城到达长安城。
宋枝落捻了眉心,抿抿嘴,心中泛起蹊跷。
柳县素来贫穷落后,加上去年的一场大洪涝,几乎要变成一座空城,青年壮丁全出去干活了,哪来的钱和人力修葺石桥?
就在这时候,马车突然一阵动荡,听见马儿嚎叫了一声,前蹄都高高扬了起来。
宋枝落的身子猛的向前一顷,幸好烟儿拉住她。
下一秒,一把长剑直直地刺开车窗,直逼她的眼前。
烟儿一惊,抬脚挑开那把剑,掀起帘子,翻身跃出马车。
宋枝落看着被弃在地上的剑,心里掀起诡谲。
外面打打杀杀的声音持续了很久,直到另一阵车声由远及近,然后停下。
一切才渐渐安静。
受惊的马匹前面横躺着七八具尸体,汩汩鲜血早已汇成泊,浸湿了尸体身上的黑衣。
“小姐,你没事吧?”烟儿放下手中的剑,匆匆跑到宋枝落身边。
“我没事。”宋枝落拿出手帕,将烟儿脸上的血迹擦拭干净,可却在看到站在烟儿身后的男人时,呆住了。
即便意识到这一场刺杀不是意外,那么简珩的出现,着实成了意外。
有别于前两次见面时的模样,简珩穿着一袭黑色锦袍,长身玉立,剑眉间是杀伐后的戾气。
这画面,颠覆了宋枝落对简珩“谦谦公子”的定义。
见气氛诡异,烟儿附身在宋枝落耳边说道:“小姐,这次多亏了简公子,若非简公子出手相救,我们怕是凶多吉少。”
宋枝落点点头,表示了然。
走到简珩一步之距的地方,宋枝落朱唇轻启,笑意盈盈,“简公子今日的救命之恩,我定当铭记于心。”
简珩的目光轻轻瞥了她一眼,傲娇地没有理会,摆摆手,潇洒地带着人正欲离去。
“可简公子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身后,是宋枝落轻飘飘的声音。
却让简珩脚步一顿,沉默了三秒后,“刚好路过。”
说完,率领一众人马朝着反方向越走越远。
宋枝落盯着简珩离开的方向,笑意不明。
这条路本就偏僻,加上前面又是一座空城,除非逼不得已,没人愿意走这一条路。
显然,那帮黑衣人分明就是冲着她而来的。
思及此,宋枝落低下身子,逐一查看了那帮黑衣人的致命伤,清一色的是颈部大动脉被割断,失血过多而死。
心下暗叹,简珩当真是深藏不露,杀伐果断,哪里还有初见时温润的影子。
平白无故地刚好路过,饶是三岁小孩都觉得蹊跷。
第二天辰时,她们才到宋府。
舟车劳顿后,宋枝落自然想要好好休息一下,可前脚刚迈进西厢院,后脚一个小丫鬟跑到她身前,毕恭毕敬道:“二小姐,老爷让奴婢通知您今晚酉初,前往清熙楼赴宴。”
宋枝落宽衣解带的动作一滞,流露出稍许惊讶,“赴谁的宴?”
那小丫鬟摇摇头,一脸茫然,“奴婢不知道,老爷只是吩咐奴婢把话带到。”
宋枝落点点头,让她走了。
宋枝落仰躺在床上,揪过手边的被子蒙住了脑袋,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生,梦里浮浮沉沉,像风雨飘摇里的一条小船,不可退,亦不可进。
任凭烟儿给她更衣,上妆,宋枝落安静得有些可怕。
清熙楼在长安城以素食闻名,不仅深受吃斋念佛之人的喜爱,更是百官宴请宾客的不二之选,据说清熙楼的厨子功力好到可以将一盆卤水素鸡烩制出肉的鲜香。
站在灯火通明的清熙楼前,宋枝落不禁思忖起这个神秘的请客人。
清熙楼虽好,价格却贵得出奇,放在平常人家简简单单一盆番茄炒蛋,搁在这里,就犹如飞上枝头变凤凰,身价倍增。可即便这样,仍然阻挡不了人们涌进来的脚步。
才刚走进去,就有伙计靠过来,笑眯眯道:“客官,几位?”
“静雅轩。”
那伙计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要知道这静雅轩里坐的可都是大人物啊。
在伙计的指引下,宋枝落跟着上了二楼,在走廊最里边的包间门口停下。
“客官,就是这里。”
宋枝落点点头,推门而入。
包间里原本在攀谈的众人同时转过头,看向她,七张面孔带着不同的神情,这场面,超出了宋枝落的预想。
围坐在大圆桌前的有简家三人,宋聘,季蓉。
宋枝落扫视了一圈,脸上绷着的表情慢慢懒散,玩味地向心怀鬼胎的众人摆摆手,“抱歉各位,我来晚了。”
简家的出现,不在她揣测的范围之中,因为她万万没想到,堂堂都御史竟然这么沉不住气,如若她前几天没有去云城,恐怕简徽早就登门了。
看来,这世上没有哪只偷了腥的猫,能全身而退的。
如果真让她感到意外,又或者是刺激的,莫过于宋雨若和吴致远的出现。
两人挨着季蓉而坐,不交谈,只是盯着眼前的一桌子菜发愣。
宋聘虽有不悦,但还是冲她招招手,“落儿啊,来,坐爹身边。”
她看着宋聘这副尽力装作好父亲的模样,就笃定简家还没反口。
走到简珩身边时,宋枝落下意识一顿,说不出来的感觉。
在宋聘身边坐下后,宋聘凑过来,在她耳边说道:“这次是简家请客,说是要商讨婚宴一事,毕竟是你的人生大事,所以我就把若儿也叫过来了,帮你参谋参谋,到时候你可收敛点,别惹出什么事端。”
前半句话在她听来倒是挺感动,可这最后两句在宋枝落耳里却像是天大的笑话。
她收敛?
一天到晚嚣张跋扈的是宋雨若,而不是她。
宋枝落偏过头,根本不想理会。
看着眼前令人惊艳的菜色,宋枝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肚子饿了,仔细算来,从云城赶路回来,她就没有吃过东西。